“你爲什麼總是這麼害怕我?”
害怕他?陸安逸抿嘴沉默了一下。害怕林行淵?
是的沒錯,她害怕、恐懼、抵抗甚至否認這個男人。但是那樣又有什麼錯呢?三個月前她還是被陸家捧在手掌心的小公主,對於這個年紀輕輕卻手段狠厲並且在商業呼風喚雨的男人僅僅是聽聞,她從天堂轉到地獄也只是因爲堂皇的飯局上這個男人從陸安然轉到她身上的手。
就是他隨意的一個決定,她不得不寄人籬下,沒有他的允許甚至不得踏出林家一步。
“你、你喜怒無常。”陸安逸結巴了一下,然後勉強維持着站立:“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但是還要強行把我留下來,你只是惡趣味——我知道父親他欠了你很多東西,可是我們明明能夠用另一種方式解決的。”
她擡起眼睛,烏黑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玻璃,朦朧中有螢火蟲點綴其中:“這對我不公平。”
“我覺得我對你很公平。”林行淵低下頭。
陸安逸重複道:“不公平。”
“——”林行淵頓了一下,忽然鬆開了對她的桎梏,然後轉身回到了辦公桌前,隨手拿起了一個小東西——隔得比較遠陸安逸看不清,總之男人退後一步的時候所有的緊張氣氛都消失了,不在囂張跋扈之後書房中一片寂靜。
“收拾一下東西吧。”林行淵看着窗外,揉揉太陽穴道:“晚上陪我出去一下。”
“什麼事情?”陸安逸眼珠子骨溜溜的轉。
“接風宴。”林行淵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轉頭偏頭看了她一眼:“景家三小姐回國了。我們小時候就認識,家裡有些生意來往,她的接風宴我是一定要去的,剛好缺個女伴。”
陸安逸沒有說話,撇撇嘴權當沒聽見,想要開口拒絕卻也知道在這件事上她是沒什麼發言權的,只能委委屈屈的走了出去。
她打開門寧一就恭敬的鞠了一躬。陸安逸被嚇了一跳。這個高挑的女人比她的形象看上去更加幹練,站在那裡彷彿就是一座冰雕,不吭聲的時候很容易就讓人把她忽略過去。她們擦肩而過,陸安逸還有些委屈,並沒有注意到寧一輕輕的側目。
“先生。”寧一關上書房的門,低眉道:“安逸小姐回她的房間了。”
“嗯。”
“您半年前吩咐過的Visnger的高定已經給安逸小姐送到房間了,只是小姐的首飾還沒有從陸家送過來,您——”
林行淵想了想:“我母親留過一套帝王綠的首飾,簡單挑上幾樣給她送過去吧。”
“是。”
“寧一。”
“在。”
“晚宴上看好她。”林行淵悄無聲息的嘆了一口氣:“景伶是什麼人你清楚,安逸是什麼人你更清楚,我不希望在我視線沒有觸及到她們的時候發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寧一眼睫抖了一下,輕聲回答道:“是,先生。”
林行淵沒有再說什麼。按照以往的規矩寧一知道她該退出去了,她關門前又輕輕補充了一句話:“先生,安逸小姐不知道您的心意,她可能,並不開心。”
——並不開心是事實,不是可能。
林行淵沉默着把手放在了高強度的玻璃上。他看着玻璃中的自己。
無法坦誠的表明心意,只能靠這
種強硬的手段留住她的腳步,即使知道這樣會讓他們越來越遠,卻也依然沒有勇氣去打開隔閡。
有些事情早已經做下,當時的無怨無悔,卻成了現在的定時炸彈。
Visnger的高定是半年前他吩咐寧一按照陸安逸的身體標準定製的。但是在陸安逸的認知中三個月前的那場陸安然獻身的飯局,纔是他們相遇的開始。
林行淵一個人站在窗前,手腕上帶着一塊名貴的手錶,棱角分明、硬挺的側臉看起來異常孤獨。他透過窗戶彷彿看了那個明媚的女孩子。陸安逸不知道,他對她有了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時間,並不是在那一場倉促的飯局上。
而是在更早更早之前,一場驚心動魄的事故中。在那場事故中陸安逸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在他見不到她的這些年中,這個女孩子變成了抿不掉的毒藥,已經順着紋理深入了他的骨髓。
他拼命忍了很久,卻終於忍不住,從陸安然開始,一點點策劃了這麼一場,可以將陸安逸護入他羽翼下的戲劇。
卻抵擋不住陸安逸自己想要逃開的腳步。
林行淵眼底的黑暗越發深沉,他撫摸着玻璃好像是在觸碰陸安逸:“不要——不要再走了,你再這麼退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無法讓你原諒的事情來啊——”
陸安逸回到房間鬆了口氣,瞧瞧房間裡沒有其他人——有其他人她也不怕,她害怕的就只有寧一一個人,其他女孩子都是規規矩矩笑容滿面的——在玄關蹬掉鞋子就蹦到了牀上。她被喊過去的時候只是把划着林家大宅路線的紙張隨手塞到了枕頭底下,當時時間太緊也沒想太多,但是她的房間是有女僕定時來收拾的,隨手一擱太容易被發現。
她把枕頭掀開後卻忽然愣住了。
——那張普通的A4白紙消失了。
陸安逸後背瞬間佈滿了冷汗。她趴在牀上仔仔細細的把牀鋪翻找了一遍,卻根本就沒有發現那種被她隨手擱在枕頭底下的白紙。她坐在牀上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能夠記起來的只有一個簡單的動作。
陸安逸有個壞習慣。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奶水不充足,飯量又大,家裡擔憂她的健康,去請了專門的食療師,嚴格控制着她的餐飲,但是她又是個嬌滴滴的小公主,吃個七分飽都覺得不夠,廚房那邊又是被提前警告過的,一點多餘的東西都不敢讓她吃,陸安逸就只能自己啃着手指解餓。再大一點這個毛病倒是被她刻意改掉了,但是隻要她一緊張就會忍不住的去啃手指。
——大概就是她現在這樣,像只倉鼠一樣咕嚕嚕的轉着眼睛,一隻纖細粉嫩的指頭放在嘴裡,無意識的啃着。
“怎麼會這樣——”陸安逸皺着眉盯着被她翻的亂七八糟的牀鋪:“應該是在枕頭底下沒錯啊。”
“陸小姐?”背後忽然有人輕輕喊了她一聲,陸安逸心裡本來就裝着見不得人的事兒,背後有人忽然開口,自然是嚇了她一跳。陸安逸下意識的就攏了一下被子,然後顫顫巍巍的回頭,發現是寧一之後更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女人常年伺候在林行淵身邊,雖然總是一副冷淡的樣子,但是陸安逸從來就不敢小覷她。
“陸小姐,”寧一低頭問道:“有東西不見了麼?您需要幫忙麼?”
陸安逸急忙擺手道:“不用不用!
”
——簡直就是開玩笑,承載着她逃跑大計的白紙就算是真的不見了也不能讓寧一或者其他人幫忙找啊,萬一被發現還跑什麼?直接讓林行淵按住揍一頓好了。
寧一也不多問,溫順道:“接下來您想去花園散一會兒步麼?先生說您今天也需要午休,下午三點會有人把禮服送過來,大概七點先生會帶您去景家,具體時間還要看先生的安排。”
“不散步啦!”陸安逸勉強笑了一聲:“寧一你先出去好不好?”
寧一頓了一下,轉身走了出去。
陸安逸眼睜睜的看着她出了門,然後繼續開始翻找。可是直到寧一再次進來給她送午飯並且要求她午睡,陸安眠都沒有找到她那張紙。
下午三點禮服準時送了過來,陸安逸渾渾噩噩的張開手讓寧一給她穿衣服,然後渾渾噩噩的坐着讓一頓人在她臉上塗抹,心裡沒底兒,做什麼都不會有力氣。
“小姐,閉一下眼睛。”
陸安逸聽話的閉上了眼,心想計劃只能被提前了,那張紙就是個隱形的炸彈,一旦在她逃跑前被發現,她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炸得粉身碎骨,連跟敵人同歸於盡的可能都沒有,同歸浴巾的可能倒是大一點。
她閉着眼睛,卻忽然感覺有人輕輕的拍了一下她的臉。
寧一蹲在她的面前。這個一向冷淡的女人兩隻手放在她的膝蓋上,她擡起下顎用了最沒有攻擊性的擡頭動作:“陸小姐,我想我們需要談談。”
“談談談談什麼?”陸安逸整個人都炸了。
“關於先生的事情。”寧一輕輕嘆了一口氣:“小姐,您剛剛回國,對國內的一些勢力爭鬥可能不是很清楚,先生這幾年過的並不是很好。”
“所、所以呢?”陸安逸眼珠咕嚕嚕的轉了幾圈,心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她還一心惦記着自己失蹤的白紙,那張紙剛剛失蹤寧一就來找她談話,難不成真的是已經被寧一發現了?
寧一複雜的看着她:“先生接管林家差不多三年了,在您沒有來之前先生嗯——有一些方面不是很正常。”她輕聲道:“不僅僅是性格上的暴虐,先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每天只睡兩三個小時。您知道麼,我是陪伴着先生長大的,他小時候,是個像您一樣單純的孩子。”
“單純的孩子?”陸安逸皺着眉想了一下林行淵穿揹帶褲舉着棒棒糖說姐姐要抱抱的樣子,沒忍住打了個冷顫。在沒有來林家前她聽父親提到過林行淵這個人。
年輕有爲,手段毒辣。這是父親給他的平價。當時陸家的生意已經有了頹勢,父親在陸家明亮的燈光中低着頭,慢騰騰的跟她簡單的提了幾句林行淵的事情。
陸安逸實在是想不出來林行淵能跟‘單純’這兩個字扯上什麼關係。
“您來了之後,先生可以睡着了。”寧一握着她的手,眼睛中——有一些奇怪的東西,陸安逸看着她形狀漂亮的眼睛,心裡忽然有些酸澀——“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冒昧,但是如果可以,請盡最大的可能陪伴在先生身邊可以麼?”
“可是——”陸安眠往回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先不說林行淵是不是像你說的一樣是個小可憐,就單單是我——我可能沒那麼大的作用吧?”
寧一沒有再勸她。
她任由陸安逸把手抽了回去,沒有再說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