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之的眼眸裡是龐大的希冀，如同一點就着的野原，要麼被火點燃燒成灰燼，要麼被暴雨洗劫變爲廢墟，那是用生命燃燒出來的最後光亮。
林青妍終於哭着點頭，只能使勁點頭。
“說好好嗎？”奚桓之含淚的眼眸笑意深濃，笑若陽光流轉，便這樣折射出綺麗的霓虹，“讓我聽到，我才能確定，青妍，來世，你願意做我女兒嗎？”
“好……桓之……”林青妍一邊點頭，一邊堅定地答應着，她將痛苦都忍迴心底，那痛苦卻又從她眸底析出，怎樣也壓不住，顫着嗓音道：“好！桓之！”
得到肯定的答案，奚桓之緊繃的弦鬆了下去，疲倦地倚在軟榻上。但他的笑容卻異常絢麗，如雪白的蓮開出了豔麗的紅，妖豔得不正常。
那種比流星劃過天空還要絢爛的光亮，讓林青妍心一下子繃緊了，整個人一下子懵了，手腳痙攣，血液都凝固了。
“我總是不知道……我是離佛更近，還是離魔更近……但都沒有關係了，”奚桓之眼眸光彩熠熠，他仰着頭，彷彿看見了絢麗的天堂，笑容漾開如一朵蓮花的綻放，“我有過很多的遺憾，很多的絕望，很多的痛苦……但是，我終究得到了我要的結局……”
林青妍覺得身體裡的血都凍住了，發悚地哀求道：“我求你……活下去……桓之……我求你……”
奚桓之吃力地轉頭，他顫曳的手伏在她白皙的臉上，笑容溫柔而寵溺，“這一生……只有這一件事……我不能再順着你，真是對不起……”
“桓之……”
“青妍，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們說好了，來世，你做我的女兒……”奚桓之含笑的眼溢出灼熱的眼淚，“所以，你不要難過……我只是先去一步，去爲你的來世鋪一條幸福的路……”
今生他給不了她幸福，奚桓之再愛林青妍都給不了林青妍幸福，於是，他便只能寄望來世。那怕，他知道，並沒有一個來世。
“不！不！”林青妍拼命握着奚桓之的手，瘋了一樣搖頭。
奚桓之噙着笑，“你嫌太早，我卻嫌太晚，如果可以，其實在十一年前死去，纔是對我真正的恩賜。”
十一年前，林青妍愛着奚桓之，奚桓之也愛着林青妍，沒有真相，便沒有痛苦。生命若是停在那一瞬間，對奚桓之來說，便是圓滿的。
“桓之！”
奚桓之笑容輕淡，唯美得很淡，很輕，“青妍，謝謝你，願意來看我，謝謝你，願意騙我，用我一生，換你六年相伴，也已經足夠。青妍……我愛你……很愛很愛……請你一定要幸福……”
林青妍歇斯底里地痛哭，“桓之！不要！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啊！桓之！你怎麼能這樣離開我呢？？”
“青妍，請你記得，我在世界最高的地方，看着你……在這樣高的地方，無論你去到哪裡，我都會看得到你……所以，請你一定要幸福……”奚桓之的聲音變得虛幻，眼眸突然綻放出璀璨的光芒，然後漸漸熄滅，“如果你不幸福……我會在這雪山之巔爲你落淚……”
他傾盡璧寧國，在世界上最高的雪山山頂建了最高的塔，卻是用來仰望她的。看，很早的很早，奚桓之已經爲自己寫好結局。
奚桓之笑着閉上了眼眸，他伏在她臉頰上的手，同時倏然滑落，沉重如一顆流星的隕落。他握在掌心的黑玉持珠順着手指滑落，倏然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啪”。
他的笑，如一朵唯美的白蓮花，輕輕綻放在他嘴角，安之若素，清香白蓮。但，一顆重重的眼淚，卻從他依舊含笑餘韻深濃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滑落。
啊，清香白蓮的公子啊，他永遠，永遠地睡着了。
是不是回憶太暖，才讓遺憾太深？
奚桓之，始終不相信林青妍喜歡過奚桓之，他帶着這樣深的遺憾，寂寞地死去。他不再恨這個世界，因爲這個世界給了他愛的人幸福，但是，
他還是那麼遺憾，遺憾深到人魚唱晚，深到櫻花凋零，深到他愛一個人愛到絕望。
而，林青妍再也沒有機會去證明，林青妍曾經喜歡過奚桓之，很喜歡很喜歡，在她那年少的歲月裡，他是如神祇一樣聖潔的存在。
林青妍撲在他身上，雙手小心地捧着他的臉，害怕地道：“桓之！不要睡！睜開眼看看我……求你睜開眼看看我……桓之……看看我……”
可，悄無聲息，沒有任何人回答她。
只有雪山頂凌雲的風，獵獵地吹進來，如刀鋒，如冰棱。呼嘯的風，發出嗚嗚的怒吼，可能他們也在歇斯底里地哭，哭，那個清香白蓮的公子，哭那個殘暴冷酷的帝王，哭這個寂寞死去的男子，哭得如此聲嘶力竭。
“桓之！桓之！”林青妍抱住他，她的下頜緊緊貼着他的額頭，滾燙的眼淚嘩嘩落在他冰冷的臉上，不斷地落下來，順着他的臉頰源源不斷地流下，看起來就像他和她一起痛哭，可，奚桓之，再也不會陪她笑，再也不會陪她笑，“桓之！我是喜歡過你的，我那麼喜歡過你的……你……爲什麼……不相信……爲什麼……”
夏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過來站在林青妍身後。他看着眼前痛哭的女子，漆黑的瞳仁幽深得如古潭，他垂在身側的袖子在輕輕顫曳。
“是不是，對你來說，活着是一種痛苦，所以，”林青妍眼淚掉了下來，一顆一顆砸下來，她將他抱得更緊了，“你累了，對嗎？你不想再這麼痛苦下去了，是嗎？桓之……是不是……是我叫你太過絕望……”
奚桓之這一生，只做了一件事，便是愛了一個女子，這個人叫做林青妍。
“青妍……”夏帝聲音澀啞。
可是林青妍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輕輕撫摸着奚桓之的頭髮，纖指穿過冰冷的髮絲，那樣細膩的撫摸，像是想要給他所有的溫暖，“桓之，我去陪你好不好？你看你這麼涼，一定很難受，我去陪你吧，好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