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曄琛趕來的時候,看到寢宮大火熊熊映天。夏帝匍匐在地上,依舊維持着費力地想要爬過去的姿勢,卻紋絲不動,只有那隻手,遙遙地朝着寢宮那個方向,他眼裡甚至還含着淚水,表情痛苦不堪。
後一步跑進來的周德豫看到倒在地上的夏帝大吃一驚,慌忙上去扶起夏帝,一邊去探試他的鼻息,一邊驚慌地大聲喊着:“皇上!”
及至發現夏帝還活着,周德豫才鬆了一口氣。
趙曄琛環視一週,只看到雪地裡一行腳印蜿蜒至寢宮,忽然想到到了什麼,他向着寢宮跑了過去,直接飛奔跑入火海,歇斯底里地喊道:“青妍!青妍!”
燒斷的柱子在傾塌,燒斷的橫樑直直地砸下來,烈火熊熊,像是要把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他卻就那樣衝了進去,很快消失在火海里。
看着無緣無故突然衝進火海的趙曄琛,侍衛和宮人都有些驚呆了。
“王爺!”周德豫一驚未定,又起一驚,對着那些人怒吼道:“還不救火!快救王爺和太后!”
驚呆的衆人才反應過來,飛快地設法滅火救人。
趙曄琛是周德豫搬來的救兵,在夏帝入了慈寧宮後,感到不妙的周德豫,迅速派人出宮去請趙曄琛。趙曄琛一聽火速進宮,當機立斷帶着人闖了進來,可到底還是來遲了一步。
這一夜,皇宮一夜兵荒馬亂,人們只看到慈寧宮大火通天,大堆的人往慈寧宮涌去。滿宮人心惶惶,卻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聽說太醫署的人齊齊被召進了正德宮,周德豫封宮,所有人都不得擅自出入,人們隱隱感覺到出大事了。
夏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以後了,他一醒來立時一把抓住身邊的周德豫,厲聲問道:“青妍呢!”
周德豫跪倒在地,老淚縱橫,“皇上!節哀……”
兩個字,就擊垮了這個雄霸天下的帝君,他絕望地閉了閉眼,眼淚順着眼角緩緩滑落。這世上報仇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她如此精準地選擇了唯一可以擊垮他的,如此徹底,讓他一點
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她在哪?”
“王爺在那,抱着太后的骸骨,不讓任何人碰,王爺還受了傷,”周德豫老淚直下,這兩兄弟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叫他悲痛不已,“都半個時辰了,沒人敢去勸他。”
“去看看她……”
夏帝在周德豫的攙扶下,到了慈寧宮,火已經熄滅了,只是寢宮一片殘垣斷壁,燒焦的黑色正如人們的絕望,黑得讓人看不見任何希望,那嫋嫋升起的煙霧更如送葬的哀歌,冷風嗚嗚作響更添悽婉。
趙曄琛坐在地上,衣裳下襬、衣袖都燒到了,身上到處都是血跡,他被黑煙薰染的臉滿是黑漆漆炭火的痕跡,甚至都已經看不出是他,他那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抱着一具骸骨。
森森枯骨,陰陰冷風,映着清冷月色,那般淒冷,哀婉。那月下的亡魂,是一個女子最悲壯的痛苦。
太醫跪在他身邊,苦苦哀求,“王爺,讓微臣看看您的傷吧,再不看,就……”
“滾開!”趙曄琛冷冽地吐出兩個字,嚇得太醫一陣哆嗦。
遠處櫻樹下,那清香白蓮的男子扶着櫻樹,死死地看着那具骸骨,眸裡萬千絕望悲痛如紛揚的大雪,衣袂迎風飄揚彷彿墜毀的白蝶。羽十三跟在他身後,擔憂地看着他。
小凝遠遠的跪在一邊,痛哭流涕。
夏帝在趙曄琛身邊蹲下,趙曄琛死死抱着林青妍的骸骨,那具燒焦的骸骨手腕上還套着那樸素無紋的玉鐲,那是他送她的生辰禮,他嗓音顫抖,“曄琛……”
朝爲紅顏,暮爲枯骨,玉鐲猶在,佳人魂歸何處?
趙曄琛擡起頭,他眼睛裡全是血絲,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答應了我什麼的?你說過的,絕然不會讓她受到一點點傷害!”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眼眸裡掉下來,“你答應了我的!皇兄,你答應了我的!”
“……”
“你要江山,我就把江山給你,你要她,我就也把她給你!可我把她好好的交到你手裡,你怎麼能讓她變成了這樣子?”趙曄琛輕輕撫摸着那骸骨,將那骸
骨一手憐惜地抱進懷裡,臉頰輕輕溫柔地貼着骸骨,“妍妍,爲什麼你會變成這個樣子……爲什麼……我們讓你這樣絕望,我們讓你這樣傷心嗎?可是妍妍,我是這麼愛你的,我可以爲你死,爲你做任何事,我這麼愛你的……”
太醫怯怯地看了夏帝一眼,畏畏縮縮地道:“皇上,王爺的手臂被倒下的橫樑砸到了,要儘快醫治,否則,只怕,只怕……”
夏帝伸手去抱林青妍的骸骨,“曄琛……”
“你不要碰她!”趙曄琛大吼道,未等夏帝碰觸到骸骨便大力轉了過去,因爲動作太過迅猛,鮮血從殘破的衣裳再次滲出,黑色和紅色交錯有妖豔的邪惡。
他擡頭惡狠狠地看着夏帝,眼淚不斷掉下來,“你答應了我的,會好好待她,你告訴我,爲什麼你要這樣對她?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即使是淑妃死的時候,夏帝都不曾見趙曄琛這樣哭過。他的弟弟,是那樣隱忍的男子,永遠笑着,笑容璀璨得連天上滿天星辰見了都要慚愧,握着一把摺扇笑盡風流,像是沒心沒肺。
再難過,夏帝都不曾見趙曄琛哭過。可這一刻,夏帝看着他的弟弟抱着林青妍的骸骨哭得歇斯底里,那種嚎啕的悲痛,見者傷心,聞者落淚,合着嗚嗚呼嘯的風,如同撕心裂肺的哀歌。
趙曄琛縱然不是沙場英雄,可男子漢鐵骨錚錚,從來笑對所有悲痛,只,他對這個女子的愛,壓垮了他所有的堅強,他這一生,都不會再知道何爲幸福。
夏帝眸色一痛,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彷彿一種自我懲罰,默默地承受着所有人的譴責。周德豫實在不忍心,便輕聲cha話道:“王爺,皇上……”
夏帝揮了下手,示意周德豫不必多言,周德豫纔不得不忍了下去,卻也更加悲痛不能自持。
“我這麼愛她,我這麼愛她……”趙曄琛執拗地重複着,語聲悲慟,彷彿世界被毀滅了,“可我爲什麼會相信你這種人?我竟然會相信你這種人呢?我怎麼會相信你這種人呢?我把她交到了你手中……我竟然把她交到了你的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