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那輪月亮朦朦朧朧的,透着不祥的紅色,周邊似乎生出了一片片模糊的毛邊,灑下陰冷的光芒。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這個小山坡,寂靜如死。
鄉間傳說,毛月亮出來的晚上,百鬼夜行,妖物出沒。
張老七雙腿發軟,可是聽見老馬發出低低的鳴聲,想起這是一家人賴以爲生的依靠,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讓他返身跑回廟裡拽了一根粗大一些的樹枝,重重地在門上敲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悶悶的重響。
“救苦救難觀音菩薩、無量天尊、阿彌陀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無生老母、地藏菩薩……”張老七也不知道自己嘴裡在念叨着什麼,所有能夠想到的神仙佛祖都被他下意識地點了名,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庇佑。
可是老馬的低鳴聲不但沒有停息,反而變得更加慘烈起來。
張老七握緊了樹枝咬着牙向外走,朦朧的月光下,他看見一個張牙舞爪的黑影正伏在老馬身上!
根本來不及分辨那是什麼,張老七雙手舉起樹枝猛衝過去,口中發出低吼,用盡全身的力氣向着那個黑影砸了下去:“我叫你偷馬,我叫你偷馬!”
樹枝砸在黑影身上,發出擊中敗革的悶響,那個黑影猛然轉頭。
黑漆漆的一片,沒有臉,沒有五官,只有無數在空中飛舞擺動的黑影,像是一根根觸手不停搖擺着。
張老七嚇了一跳,手中的樹枝都差點掉了下去。
老馬已經趴伏在地,身上被黑色的觸手穿透,血腥味撲面而來。
看見奄奄一息的老馬,張老七的憤怒勃然而起。
老馬死了,他用什麼送公子去河陽?沒法送公子去河陽,就沒有那十兩銀子的報酬!家裡的婆娘和三個孩子,都等着他回去買來米麪活下去!
這個什麼怪物,它這麼做是要讓他們一家五口去死!
張老七的眼睛都紅了,完全忘記了眼前這是個怪物,手中的樹枝拼命地砸在這個比他還高的怪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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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怪物先是被張老七暴風雨一般的攻擊打得有點蒙,現在回過神來,一雙黑色觸手伸出來,輕而易舉地就把張老七手中的樹枝捲起拽走,撇成了兩段,扔在了遠處。
張老七雖然看不見這個怪物的臉,可是卻莫名地覺得這個怪物正在審視自己。
方纔的怒火和勇氣一下子消失了,這個怪物的力氣好大,他根本不是對手。
張老七向後退了一步,扭頭就跑。
一人多高的黑色怪物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好像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張老七回頭一看,心裡鬆了口氣,一邊向着廟門跑,一邊大聲喊道:“公子快走,有怪物啊!”
正跑着,卻覺得腳下一絆,整個人就摔了出去。
正當他以爲自己這次要摔個狠的時候,腰間被大力一拽,竟然飛到了半空中。
張老七茫然地睜大了眼睛,聽着耳邊呼嘯的風聲,向下一看,幾乎魂飛魄散!
原來那黑色的怪物不知道什麼時候伸出了觸手,隔着數丈的距離纏住了他的腰把他向着怪物的方向拽去!
張老七心膽俱裂,眼前閃過妻子和兩個女兒、幼子的臉,心中的絕望和恐懼緊緊抓住了他的心。
他不想死啊,不能死啊!
他死了,妻子一個人帶着三個孩子在這個世道怎麼能活得下去!
“救命啊,救命啊,我不要死!”張老七手腳拼命掙扎,卻無法阻止自己越來越接近那個黑色怪物。
耳邊一聲尖銳的鳴叫,纏在他腰間的力量突然消失,張老七從空中摔落下去。
不知道誰在他背後領子上一拽,讓他站在了地上。
張老七完全處於呆滯狀態,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位一身華麗長袍,手中總是搖着摺扇的小公子飛在半空中,手中握着一柄綠色長劍,從上向下劈入了那隻黑色怪物頭頂的部位。
就像是他們村頭朱屠戶殺豬一般,輕而易舉地將那隻體型巨大足足有小公子身體三個大的黑色怪物劈成了兩半!
腥臭的氣息瞬間爆發出來,剛纔還宛如神祇的小公子轉身就跑,捂着口鼻經過他身邊,順手拉了他一把,將他跌跌撞撞地拽到了上風口的位置。
張老七這纔回過神來,臉上的震驚無法控制,結結巴巴地說:“公,公子,您,您,您殺了它?那,那個東西,是,是什麼?”
鳳無雙方纔已經順手摸了那個黑漆漆的傢伙一把,鑑定出了這個東西的身份。
“妖物。”她簡單概括。
血妖藤。
將近百年的血妖藤。
妖界的植物,不知道怎麼會在人世間出現,並且成了氣候,吃了不少血食,包括人,就在化形邊緣了。
這是最低等的妖族一員了,氣息低微,只要收斂氣息,在草木之中根本不會有什麼不同。
鳳無雙經驗太少,方纔用風吹草動的時候,明明看見了血妖藤,但是也沒有辨認出來,只當它是一種普通的植物。
它能夠在土下鑽行,而且隨着血妖藤能力的提升,行走的範圍會越來越大,對血食的要求也會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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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妖藤就是從血食中吸取元力,開啓神智,踏上化形和修煉之途。
這周圍的村莊如此荒蕪,可能就是它的緣故。
村子裡的人,家禽家畜,以及這山頭上的小動物,大半可能已經進了它的肚子,小半可能逃跑了。
方纔鳳無雙使用法術的時候,可能被這血妖藤感受到了元力波動,所以纔會在這晚上前來偷襲。
經過門口的時候,發現了老馬,先把老馬給吃了。
張老七起身的時候,鳳無雙早已醒了過來,跟在他身後出去看他要做什麼。
結果發現了血妖藤,鳳無雙當然拔劍而起——不過,那血妖藤似乎智商很低,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原地被她一劍斬成了兩半,死得透透的了。
張老七聽了鳳無雙的解釋恍然大悟,口中罵道:“這什麼世道,怎麼妖物越來越多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就算他只是一個鄉間老農,也聽說過不少妖物害人的故事了,沒想到這一次自己竟然親身遇到,差點就喪命!
張老七突然想明白了,方纔是這位看起來嬌貴的公子救了自己,他連忙跪地磕頭:“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這事情來的太突然,太可怕,他幾乎都轉不過圈了。
“不必客氣。”鳳無雙彎腰拉他起來,“只是你的馬,恐怕是沒救了。”
張老七如遭雷殛,這纔想起他一家人賴以爲生的老馬,不由悲從中來,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