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週一。

昨晚臨時通知週一上午的課改到下午,餘抒給經理打了個電話,把原定週一下午的兼職改到了週一上午。

上午做完兼職她沒回學校,直接去永大圖書館找了個位置趴了會——之前嚴悅把她的學生卡給她了,她在永大里進出很自由。

下午的課總是更讓人犯困些,程傾慣例愛點第一排的學生髮言。

她從左邊點起,一連點了五個人,最後她開口叫:“餘抒。”

餘抒壓力有點大。

前面幾個人都沒畫出圖,其實答不上來也不算什麼,可她頂着程傾的目光上去,不想看見她失望的神情。

粉筆灰簌簌而落,她鼻尖上沾了點白色的粉末,但她毫無察覺地盯着墨綠色的黑板,挪動着尺子,她的動作偶有停頓,但還算流暢。

可她感覺她好像畫錯了。

“還可以畫的更清楚一些。”

“這裡少了根線。”

程傾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後,語氣很淡地,開口提醒。

餘抒捏着粉筆的掌心都要出汗了,她按程傾說的,將最後一根線加上了,放下粉筆,下了講臺。

程傾說了句很好:“來看一下餘抒同學畫的圖,從這裡看…”

等餘抒回到座位,童嘉靠過來說:“程老師有點偏心啊。”

餘抒目光遊移:“是嗎…聽課吧!”

下了課童嘉叫她一起去吃飯,餘抒搖頭:“我還有點事,下次約。”

她要去找程傾。

程傾不是重欲的人,哪怕之前約定是一週兩次,但事實上一週她們最多見一次面,甚至有時連一次都見不上——前幾周程傾經常出差。

餘抒敲了敲門,聽到一聲‘進來’,未語先笑:“程老師,你怎麼知道是我啊?”

程傾語氣閒閒的:“不是你還能有誰?”

每次都輕輕地,在她門上輕釦一下,隔兩秒再兩下,節奏很輕,生怕吵到她。

餘抒見她在看份材料,也坐了下來:“這個你要不要?”

程傾:“嗯?”

餘抒拿出一個羊毛戳掛件,是個可可愛愛的小菠蘿:“室友最近喜歡做小手工,我也跟着做了一個,挺好玩的。”

程傾點頭:“謝謝。”

餘抒本來還怕她不要,一見她點頭就好驚喜:“給你掛在鑰匙上!”

程傾點了下頭,把材料收起來:“走吧。要不要出去吃點什麼?”

餘抒說:“沒什麼想吃的。”

程傾想了想:“回去做飯吧。家裡沒有食材,先去超市。”

餘抒一怔:“誰做飯啊?”

她可一點都不會做飯的。

“當然是我,”程傾上下打量她兩秒,“你看起來就不會。”

“什麼嘛…”餘抒低聲嘟囔一句,跟着她走了出去。

程傾說要做飯,就不是簡單煮碗麪。到了超市,餘抒推着小推車,她選食材,龍利魚、牛肉、香芹、西葫蘆、香菇…一樣一樣選下來,餘抒都看傻了,這麼多兩個人吃得完嗎?

她剛推着小推車穿過一個貨架,就聽見有人驚喜地喊:“程老師?”

程傾正把一袋紅棗放進推車,回頭看了一眼:“晚上好。”

餘抒有點臉盲,直到程傾提醒她,這是之前見過的李梓央和周亭,她才笑着打招呼:“你們好。”

“不用客氣,叫我們小李小周就可以了。”

“好的,下次我記住了。”

“程老師,你買菜嗎?”

“很顯然,”程傾沒有多聊的意思,“我們先走了。”

“下次一起吃飯啊!”

留在原地的兩個女孩相當激動,一起買菜啊,這不是情侶又是什麼啊!

“你猜程老師是上面那個還是下面那個?”

“上面上面上面,還用問嗎,程姐這麼攻的人!”

“嘿嘿,下次吃飯喝酒的時候問她。你說剛剛程老師是不是怕我們去她家蹭飯啊?”

“肯定。下次把餘老師也叫上,她最愛起鬨了。”

餘抒隱約聽到她們說話的聲音,她問:“你前同事…好像對我很感興趣?”

程傾:“她們閒得慌。”

既然程傾沒當一回事,餘抒也不多想,她推着小推車繼續往前走。

到家後,程傾做飯,餘抒給她打下手。

程傾挽着白色毛衣的衣袖,戴着圍裙,頭髮用髮帶紮了起來,只有兩縷碎髮順着側臉滑落,氣質比平時更柔和。她很專注地處理手中的食材,動作不疾不緩。

餘抒多看了她一會。

“看什麼?”

程傾轉過頭,銀鏈細框眼鏡還架在她高挺的鼻樑上,她音色偏冷,柔和感減淡不少。

“沒看什麼…”餘抒低下頭,“看你做飯很熟練的樣子。”

“以前在國外讀書住公寓,週末都是自己做飯的。有一年過年沒回國,自己做的年夜飯。”

“爲什麼不回來啊?”

“回來也一樣,”程傾淡淡說了一句,把盤子遞給她,“洗一下。”

被她一打岔,餘抒都忘了問她什麼叫‘回來也一樣’。

晚飯很豐盛,酸湯龍利魚、土豆燜牛腩、西芹炒荷蘭豆、上湯娃娃菜,葷素搭配,賣相極好,香氣撲鼻。

餘抒吃了一口,真心實意地稱讚:“程老師,你做飯也太好吃了吧!”

程傾:“有這麼誇張?”

餘抒瘋狂點頭:“對啊!你不知道?”

程傾想了想:“以前同事誇過,你剛剛見到的小李和小周,她們總想到家裡蹭飯。”

餘抒:“經常來嗎?”

程傾:“沒有,她們太吵了。”

餘抒哦了聲,低下頭咬了口娃娃菜。

沒多久程傾已經停筷了,餘抒也頓了下。

“沒事,你繼續吃吧,”程傾把菜往她那邊推了推,“都是你的。”

餘抒:“那我全吃完了怎麼辦?”

程傾:“吃完最好。”

餘抒:“你經常做飯嗎?”

程傾搖搖頭:“很少,太費時間了。做飯花的時間可以看三篇論文了。像今晚這麼多菜,八篇。”

餘抒忍不住笑。

原來程教授的時間計量單位不是分秒,是學術論文的篇數。

吃完晚餐,餘抒悲哀地發現自己肚子都撐圓了,想了想晚點還要…她受不了:“程老師,我想去散會步。”

程傾剛把碗碟放進洗碗機裡:“現在出去?”

餘抒有點不好意思:“你的飯做得太好吃了,我出去走走消化一下。”

“可以,走吧。”

“……哎?”

餘抒沒想到她也會跟着一起出去,忙跟了上去。

小區外面就是江邊小路。

先散了會,時間也不早了,餘抒對程傾說:“我跑一會,你慢慢走。等我回來找你。”

程傾挑了下眉:“哦,好啊。”

語氣像她即將要去參加馬拉松一樣。

餘抒不太喜歡跑步,一方面是她身體底子不好,跑一會就容易覺得累,另一方面是…她跑步實在是太慢了。

譬如現在,她喘着氣流着汗,正在費力地邁着腿,之前被她安排‘慢慢走’的程傾閒庭漫步似的追了上來,氣息還很平穩:“你在競走?”

餘抒:“……”

程傾彎了下眼睛:“一起跑快點。”

說完她加速,餘抒一咬牙也跟着加速跑出去,只是才衝了五百米,她就感覺肺裡氧氣稀薄:“不、不行了,我不跑了,你跑吧。”

程傾停了下來,看她彎下腰,雙手扶着膝蓋費力呼吸的樣子,伸手拉了她一把,認真點評:“你太缺乏鍛鍊了。”

餘抒不得不承認:“嗯…沒你厲害。”

程傾一點都不謙虛:“顯然。”

餘抒憋着笑。

她發現程傾有點臭屁,只是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而已。

江風陣陣,天色漸沉。

臨近夜裡又下了雨。

雨聲陣陣,伴隨着衣服凌亂窸窣的聲音。

因爲上次暈過去的經歷…餘抒咬着嘴脣,遲遲沒開始。

程傾碰了下她的臉頰,淺茶色眼眸深邃寧靜,她的聲音比尋常溫和:“不用怕。”

被她這麼專注又溫柔的注視着,餘抒臉頰漸漸紅了,慢慢低下頭。

雨聲漸漸低微了些。

這次比上次好,或者說,一次比一次好。

哪怕這次是程傾教她的。

程傾嗓音有些啞,她抿了下脣,輕聲說:“晚安。”

可餘抒趴在她耳邊,呼吸凌亂,許久都沒緩過來。

程傾怕她身體不舒服,問她:“怎麼了?”

餘抒聲音澀澀的,低低的:“程老師…”

“嗯?你怎麼了?”

程傾說着就去摸餘抒的額頭,指尖觸到的熱度還是正常的,只是她發現餘抒的眼睛像蒸起了一層水汽,潮溼而曖昧。

餘抒有一會沒說話,在程傾頸邊蹭了蹭,她的額頭出了汗,黏黏糊糊,像只小貓在渴望主人的愛撫…有的事她大概清楚,可難以啓齒。她的聲音含糊不清,隱約有了點撒嬌的意味:“我有點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