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7

一下課,旁邊有人跟餘抒說:“同學,你下次不要再坐前三排了。程教授專點前三排的學生回答問題。”

餘抒和童嘉兩個明大的學生才明白,原來自己坐在了程教授偏愛的區域。

餘抒道了聲謝,跟童嘉說了拜拜,離開了教學樓。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去程傾辦公室相當輕車熟路。

不過站在門前,她還是多停了幾秒,整理了一下衣服,才敲了門。

門是虛掩的,一碰就開。

程傾戴着眼鏡,正在看一份材料:“你先坐吧。”

餘抒哦了聲,乖乖坐下了。

等程傾看完材料,一擡起頭就看見她上下眼皮打架:“就這麼困?”

餘抒瞬間醒了,朝她討好似的笑了笑:“程老師…”

程傾嗯了聲:“上次罰抄的內容給我。”

餘抒立刻拿出來:“二十遍,全部都是我自己抄的,沒有一點偷工減料。”

程傾掃了一眼。

端正清麗的小楷,字跡整潔,都是同一個人的筆跡,寫在明大擡頭的學校信紙上。

她下頜微擡:“昨晚抄到半夜?”

餘抒點頭:“嗯…早上又早起過來,真的很困,我不是故意犯困的。”

程傾把一沓明大信紙翻到最後,數了數正好抄了二十遍,最後一張空白A4紙掉了下來,她彎腰撿起來,看到上面寫着:到底選不選《外國近現代建築史》這門課?!

最後的問號和感嘆號都描粗了。

她把這一摞紙還給餘抒:“可以來聽,但我不建議你修學分。”

明大學生選永大的課既可以按正常選課方式,修學時拿學分,也可以僅僅是跨校旁聽,不參加考試,也沒有分數。

其他學校來蹭課聽的學生也不少,不僅有學生,還有建築設計研究院的年輕設計師。對此程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小組作業上也允許旁聽的學生一同參與。

餘抒:“哎?”

原來程傾剛撿的是週末她跟嚴悅做未來規劃的那張紙。

餘抒想到一個嚴肅的問題:“程老師,要是我以後上課又回答不出問題怎麼辦?”

程傾:“那就繼續罰抄。”

餘抒嘆氣:“好吧…我有個問題,你爲什麼只點前排學生回答問題啊?別的老師好像都會點後面的學生多,這樣會讓他們更專心聽課。”

程傾搖搖頭:“既然不想坐在前排,大概率是不想聽我的課。既然不想聽我的課,我也不會過多關注他們。坐在哪裡也是自己的選擇,每個成年人都要爲自己的選擇負責。”

餘抒愣了下。

這一瞬間她又有了那天的感覺,程傾說的話這麼理性,好像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被她這麼一說,剛剛那句‘以後我都坐後排’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她想了會才說:“我大二,這是大三的課程,有的問題我真的不知道。”

程傾:“你可以預習。”

原來她才大二,難怪之前提問她的時候,她一臉茫然回答不上來問題。

她忽然偏過頭,手掌撐住下巴,打量着餘抒:“小菠蘿?”

被她忽然叫了小名,餘抒臉頰發燙:“嗯…我小名。”

“好,”程傾點了下頭,“上次上課沒答出問題罰抄二十遍。今天上課你又睡着了。”

還沒等她說完,餘抒苦着臉:“別罰抄,手要斷了。”

手斷了以後就不要再讓她去她家了。

程傾不爲所動:“錯了就是錯了,把永大的學生課堂紀律規定抄十遍。”

餘抒:“哦…”

程傾拿了A4紙和綠色封面的學生手冊給她:“抄吧。”

餘抒沒想到她會讓自己在這裡抄寫。

一看程傾在旁邊看起了期刊,她也只能拿起筆,剛抄完半頁A4紙,她翻過一頁…沒了!

原來就兩百個字。

嚇死她了。

程傾擡了下眼,將她的小表情收入眼底,又低下頭繼續看書。

十遍下來也就兩千字,等餘抒抄完,剛剛過了一個小時,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程傾整理完桌上文件,收起她抄的內容,檢查一遍:“行了。走吧。”

餘抒揉着發酸的手腕:“去哪啊?”

程傾:“一起吃個飯吧。我請你。”

餘抒怔了下,忙說了兩句好的。

程傾問她吃什麼,她也不挑,最後選了一家日料店。

沒想到正好在日料店遇見了認識的人。

“程老師!你怎麼在這啊?好巧啊!”

“程姐程姐,有空嗎,我們請你吃飯!”

“抱歉,有約了,”程傾拒絕了,給餘抒介紹了下:“我的前同事,李梓央、周亭。”

說完她又給同事介紹餘抒:“這是餘抒。”

李梓央和周亭歲數都不大,碩士畢業後進了建築設計研究院,與其說是程傾的同事,倒不如說是她半個學生。這兩個女孩性格活潑熱情,一貫沒大沒小的,也能算得上朋友。

李梓央一聽她的介紹就感覺怪怪的:“你朋友啊?”

怎麼介紹的時候不說是朋友還是同事啊?

周亭也覺得怪怪的,跟好友交換了下眼神——難不成,這是程老師女朋友?!

程傾不置可否地笑了下,虛虛帶了下餘抒肩膀:“我們先進去吃飯了。”

李梓央搖頭:“嘖嘖,女人的直覺告訴我,程老師有點貓膩…”

周亭深以爲然:“我也覺得。去問庭秋老師,她肯定知道。”

女人的八卦心永遠無窮無盡,餘抒注意到她們陡然變亮的眼神,發了一會兒呆,也沒想明白那眼神什麼意思。

“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

因爲跟程傾還不熟,她多多少少有點拘謹。

餘抒夾起一塊生魚片,咬了一口,味道太大了。她想吐出來又不好意思,吞又吞不下去。

程傾遞過來一個杯子:“不想吃就別吃了。”

餘抒緩了一會:“…謝謝啊。”

中途程傾出去接電話,餘抒無聊地玩起手機,正好點開一個帖子。

帖子裡的主題是如何做好一個隨時被rua,隨叫隨到的對象,結論就是要主動。

餘抒沒談過戀愛,那天她把紙質版的要求打出來,晚上回宿舍琢磨了一會,也沒想清楚她要怎麼跟程傾相處。

她看貼看到入迷,下意識端了杯水,喝下去才知道是酒——是這家店會員活動送的酒,很清淡的味道,還有點甜。她沒喝過酒,一連喝了兩杯,開始暈乎乎的。

等程傾掛掉電話回來,看她在發呆,隨口問道:“在想什麼?”

餘抒陡然回過頭:“沒…沒想什麼。”

程傾問:“吃完了嗎?”

餘抒站起來:“吃完了,走、走吧。”

程傾看她臉頰紅紅的:“你剛剛一個人喝酒了?”

餘抒笑着點頭:“對,對啊。喝了一點點而已。”

程傾看她除了臉頰紅了點,也沒其他不對的地方,叮囑一句:“我去買單,你在門口等我吧。”

餘抒從餐廳出去,去便利店買了包薄荷糖,檸檬薄荷、香橙薄荷、蜜桃薄荷…一堆五彩繽紛的顏色。

這個季節天氣正舒服,江邊春風陣陣。

餘抒站在路邊吹風。

程傾出去找她:“我叫個車,送你回學校。”

餘抒搖頭說不急,問她:“剛剛生魚片味道有點大,吃薄荷糖嗎?”

程傾隨手挑了黃色的——唯一一顆菠蘿味的。

餘抒眼巴巴地看着她挑走自己最想吃的那一顆:“好吃嗎?”

程傾點頭:“還行。”

餘抒盯着她不放:“只是還行嗎?”

程傾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你自己嚐嚐看。”

餘抒低下頭看了看盒子,又擡起頭看了看她:“真的?”

程傾:“嗯。”

餘抒站上馬路的路牙,她今天穿着棕色平底牛津皮鞋,而程傾穿了半職業化的高跟鞋,原本比她高不少。現在她站在高處,兩人正好差不多一個高度。

程傾:“怎麼了?”

餘抒:“你可以閉眼睛嗎?”

程傾一怔:“什麼?”

看來她是喝多了有點醉,說話也開始奇奇怪怪了。

程傾準備攔一輛出租車,卻沒想到餘抒一腳踩空,她立刻伸手扶住了她,餘抒的額頭在她肩膀上重重磕了一下。

下一秒有淡淡呼吸落在脣角,十分柔軟的觸感。

溫度只持續兩秒,餘抒往後退了兩步:“哦…菠蘿味的。”

程傾:“?”

餘抒一臉無辜地打了個酒嗝:“你讓我嘗的。”

她這才指了指盒子:“只有一顆菠蘿味的哦。”

程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