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上）
羅文靜出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讓洪蕾把倪藍召來。
這是倪藍被全網黑高潮的第二天。
倪藍有些心虛， 以爲羅文靜拿著了這個把柄又要來整治她。她做好了心理準備， 想好了應對之詞， 跟邵嘉琪也打好了招呼。
進了羅文靜辦公室， 見得她沉著臉，還揮手讓洪蕾出去關好門，氣氛相當嚴肅。倪藍也一本正經的，非常乖巧。
結果倪藍坐下後， 羅文靜說的第一句話是問：“李木工作室的那些帳號被黑，你怎麼辦到的？”
倪藍愣了愣， 這個問題有些出乎意料了。
倪藍鎮定道：“不是我乾的。靜姐，你怎麼會覺得是我呢？我還以爲是他們團隊裡有人良心發現，他們還把原版音訊給我發回來了。
我跟洪蕾姐她們只在咖啡廳找到了監控， 查出來是誰偷偷錄音的，其他辦法還沒想到呢， 結果就那樣了。”
羅文靜抿了抿嘴，似乎在按捺脾氣：“洪蕾跟我說了那天發生的事。但是，倪藍，你最好跟我說實話。李木那人沒有良心發現的一天。
藍家的行銷公司我問過了， 他們沒有做過， 也沒有花錢打點過李木。所以，是誰幫了你？”
“我不知道啊。”倪藍一臉茫然。“我就收到一封郵件，是原音訊。是用李木工作室的公共郵箱發給我的。”
“除此之外沒人找過你嗎？”
“沒有。”倪藍搖搖頭，又補充：“起碼到現在還沒人爲了這事找我。”
羅文靜盯著她看。
倪藍想了想道：“找我要錢？那沒用吧， 提前又沒說要收錢幫忙，事情都完了纔來找，誰都不會認這個賬啊，何況我也沒錢。”
“你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羅文靜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能黑掉李木，當然也能黑掉你。”
倪藍小心翼翼問：“我還能更黑？”她頓了頓，“而且黑我沒有意義啊。他找別的大明星，說這是他的成功案例，然後開價辦事，那不是更好嗎？我沒名沒錢，在我身上能得到什麼？”
“那如果對方說能讓你紅呢？”
倪藍沉默了，過了好半晌她道：“可我合約不是簽在鋒範嗎？我紅了，關他什麼事？”
羅文靜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倪藍。倪藍動了動身子，坐得更端正些。
羅文靜開口，換了話題：“員警還找你嗎？”
“有，昨晚還來了。”
羅文靜皺了皺眉：“跟你說什麼了？”
“說我有些……嫌疑。”倪藍道：“他們還查了我的電腦。”
“什麼嫌疑？”
“就是跟我一起發生車禍的那個員警在查個案子，我的車子跟她的車子發生過不太正常的摩擦碰撞。然後昨晚他們又說，李木工作室被黑之後，他們一個罪犯在牢裡死了。反正，湊巧不湊巧的，他們都硬說跟我有些關聯，就來找我問問話。”
“罪犯死了？”羅文靜喃喃道，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他們有搜查證嗎？”
“沒有吧，但他們想看什麼我都讓他們看了，我也怕惹上麻煩。我拒絕讓他們把電腦帶走，他們也沒怎麼樣，態度……還好吧。”
“除非遇上緊急情況，或者執行逮捕、拘留，他們才能無證搜查，下次他們再來，你可以拒絕。沒有搜查證，可以不讓他們進屋，受到騷擾，可以投訴他們。”
倪藍讚歎：“靜姐你好懂啊。”
羅文靜完全沒有受到讚揚的喜悅表情。
倪藍討了沒趣，又坐端正了，正經道：“但他們大半夜上來，我以爲有什麼重要事情，而且我是個藝人，也怕鬧出什麼事來，再說我問心無愧，就沒多想。”
羅文靜道：“員警不是問題，他們怎麼都得依法辦事。那些駭客纔是麻煩。”
“啊，靜姐，會不會那些員警昨晚半夜三更收到那罪犯的死訊，聯想到李木那邊被黑，所以趕緊來查一查我是不是買通了駭客和殺手，誰惹我我就弄死誰？畢竟電視劇都這麼演。”
“那些駭客確實可以在你電腦上做手腳，留下你買兇殺人的證據。”羅文靜道：“他們可以在那個音訊附件裡放病毒，你急切想要那個東西，就會點開。點開之後，你的電腦就是他們的了。
他們想讓你電腦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甚至你在屋子裡的一舉一動，就會被自己的電腦錄下來，傳送到他們那裡。”
倪藍：“……靜姐，你別嚇我。”
“我沒有嚇唬你。員警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
“跟你撞車受傷昏迷的那個員警，叫關樊，一年前她查一個案子，跑來找我。因爲我曾經誤入一個羣，那個羣裡，都是一些……”羅文靜頓了頓，“特別噁心的男人。”
倪藍沒插嘴。
羅文靜看了看她，繼續道：“那羣裡以分享、交換、炫耀狩獵傷害女性爲樂。他們背後有駭客的支持，他們能拿到目標的所有資料，知道她們的喜好和隱私……我看了一會就看不下去，退出來了。”
“然後呢？”倪藍看她沒有繼續要說的意思，便問。
“然後就沒了。我那段時間對網路都很恐懼。我把電腦的攝像頭都封上，每一封郵件我都很小心，認識的、靠譜的纔會去點。我也不在微博這些社交平臺發個人資訊生活相關的東西。
很久之後，我才緩過來。接著那個叫關樊的女警來找我，說她正在調查那個羣，問我有什麼線索。我告訴她沒有，我就是誤打誤撞進去了，然後很快就出來。她不相信，就一直纏著我。”
倪藍小心問：“所以關樊把我撞了，跟這事有關係嗎？”
羅文靜反問她：“你認識關樊嗎？”
“不知道啊。”倪藍應得理直氣壯的。她又道：“如果我認識，那些員警應該知道吧，但他們並沒有告訴我。況且如果員警來找我麻煩，我一定會跟公司說的。”
“你爲什麼要去龍昆路？”
“不記得了。”倪藍坦然答。
羅文靜沉默地看著她。
倪藍也回視她，過半晌問她：“靜姐，難道我真的被駭客盯上了？會偷拍我的裸照，威脅我？”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把電腦的攝像頭貼上。”
倪藍皺眉苦思，然後又問：“靜姐，我該怎麼辦呢？昨天員警來問過我，他們也懷疑有駭客，他們會追查下去吧？”
羅文靜反問她：“你覺得他們要追查什麼？李木自己電腦裡藏著多少黑料，他會報警嗎？你就是收到封郵件，損失是什麼？”
倪藍沉默。
羅文靜又道：“你知道關樊查的那個案子，最後主犯判了多少年嗎？數罪併罰，才十來年。表現好一點，可以減減刑，減完刑表現再好一點，再減減刑。他出來以後會怎樣？他外面的同夥會怎樣？
你不可能離開網路，而網路的背後，他們會一直盯著你。他們知道你買了什麼，住在哪裡，在哪裡工作，他們知道你看了什麼網站，存了什麼照片……他們想對你做什麼，有的是機會和方法。”
倪藍撫了撫胳膊：“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羅文靜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倪藍。可現在你還是鋒範的簽約藝人，我不希望你牽扯進什麼犯罪團伙，進行了違法犯罪勾當連累公司，又或者你成了受害者，裸照全網飛。老闆是給藍總面子，暫時只是冷藏你，你好自爲之。”
“可是我該怎麼做啊，靜姐。”倪藍道：“我只想掙錢。”
“把電腦格式化，攝影頭貼上，手機重新刷一下機。然後什麼都別幹，加害你沒什麼樂趣和利益，他們自然就換目標了。”
倪藍張了張嘴，閉上了。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羅文靜向後靠在椅背上，冷冷對她道：“公司不會在你身上花任何資源，但是如果有工作主要找上門，公司也不會故意阻撓。你安分點，別再出什麼差錯。”
“謝謝靜姐。”倪藍乖乖答應。
“行了，你出去吧。這段時間少出門，少惹事。還有，你到樓上姜誠工作室那兒，譚俊在等你。車子賠償的事，保險公司的理賠下來了，之前姜誠先幫你賠了車子給董鈴，現在保險賠款確認了，你去把欠款協議籤一簽。”
倪藍去了。譚俊是姜誠的經紀人，跟倪藍也沒什麼話好說，公事公辦與她確認了車子賠償的事。保險公司最後也才理賠四萬多，倪藍完全體會不到債務減少的喜悅。
她把各個檔都看清楚了，在欠款確認書上籤了字。他們倒是真的沒有爲難她，十多萬的欠款允許她分三年償還，如果與保險公司之間的理賠有新的變化，也會做相應抵扣，沒算她利息。
倪藍簽完了字，去了樓下當初被錄音的那家咖啡廳。
咖啡廳裡沒什麼人，倪藍挑了一個視野空曠，一眼能看清周圍的位置，離所有人都遠遠的，獨自坐角落裡。
她點了一杯咖啡，慢吞吞地喝完了，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
真有意思。她爲了向藍耀陽自證清白做的事，似乎觸動了什麼神奇的開關。
有人死了，員警急了，連羅文靜也開始莫名跳腳。
倪藍給歐陽睿打電話。
“你說如果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聯絡你。”
歐陽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是一個人嗎？這電話安全嗎？”
歐陽睿道：“這麼鄭重其事我們可以約面談。”
“別了，有狗仔跟著我。我怕把你帶上熱搜。”
歐陽睿：“……”
過了一會，歐陽睿道：“我一個人了，安全。”
於是倪藍把她與羅文靜之間的對話跟歐陽睿說了，她問歐陽睿：“其實你們的目標是羅文靜對不對？我只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路人。”
歐陽睿沒想到倪藍會突然給他報料，他乾脆也直說：“一開始是羅文靜手下的藝人這麼巧把關樊撞了，很可疑。後來我們發現這個藝人不但擁有專業格鬥技術，還是一個很懂電腦操作的人。你說這個藝人能有多無辜？”
“是關樊撞了我。”倪藍提醒歐陽睿。
“你的車子追趕她，撞擊她。她與你搏鬥，把你撞了，試圖抓捕你，結果汽車爆炸，你們兩人都受了傷。你覺得這個根據現場情況進行的推斷說明了什麼？”
“說明員警也知道推斷不靠譜，得有證據。不然你早拘捕我了。何況靠推斷就能斷案，要員警幹嘛，作家就能幹。”
歐陽睿冷道：“擁有你這樣技能的人又怎麼會去從事娛樂圈？”
“警官，你這是赤裸裸的職業歧視，你知道娛樂圈一天能掙多少錢嗎？我拍一天廣告就能把你一個月工資掙回來。何況我長的這麼漂亮，有個明星夢想也是很正常的事。雖然我失憶了，但我覺得這些理由都還算合理。”
歐陽睿：“那你現在的星途還挺坦蕩的。”
倪藍：“……人民警察嘲諷人民合適嗎？”
“只是想表明你的自我辯解並不能說服我。但你突然願意挑明瞭說話，那我也與你挑明，正如我之前就告訴你的，你有嫌疑，我們在盯著你。現在，你打電話給我的目的是什麼？”
“歐陽警官，無論我失憶前是一個什麼狀況，現在我只想好好生活，我不記得過去。但對現在的我來說，過去是個麻煩，我想解決掉。你說的嫌疑我承認，換了我是員警，我也會懷疑這人的。
我今天第一次聽到我上司說這些，所以我想我差不多明白你們要做什麼。我願意配合你們查案，但是你需要給我一些安全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