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眼睛微眯,銳利的目光好似刀子落在衍空身上,淡淡道:“那你也太弱了。”紅髮衍空臉皮一抽,隨即平復心緒,“現在的我,遠遠談不上完整。而且要不是你藉助那株妖樹的神魂力量,將我重傷。我如今根本不用跟你這般客氣。”
饒是紅髮衍空見多識廣,當初也想象不到,徐青居然能和一株樹神魂交融,從而調動對方龐大的神魂力量。
這種事,任誰也想象不到。
他下意識瞥了陷入沉睡中的馮蕪一眼,很想說,你被“綠”了誒。
徐青:“你當時要不是窮追猛打,怎麼會被我算計到,還不是你腦子不行。”
他極盡嘲諷,試圖感受紅髮衍空的情緒波動。
紅髮衍空似乎察覺到徐青的心機,眼神變得澄澈空明,說道:“我的提議怎麼樣,如果你讓我取走我自己的那份東西,我便告訴你如何開啓內庫。”
徐青:“不可能,這玄天寶庫是我家的東西,你進來當賊還有理了?”
他一番強詞奪理,紅髮衍空差點給破了禪功,隨後紅髮衍空開口:“你還想要什麼?”
徐青慢條斯理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你告訴我紅月和玄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紅髮衍空忽然笑起來,說道:“你是想拖延時間,等外面的人進來,以及你的小妻子醒來,一起將我解決,對吧?”
徐青:“你要打,我也奉陪。”
紅髮衍空:“可惜,可惜……”
徐青忽地神色一動,腳下的巨鼇在動。
它“醒”了。
徐青隨時都在觀察青銅鏡內的氣運小蛇變化,通過對黑氣的觀察,明顯已經脫離了危險處境。
但是,他沒想到,巨鼇會在這時候甦醒,並且繼續遊動。
而流波山外,明顯起了茫茫大霧。
無論是靖海衛的水師,還是徐青帶來的船,都被巨鼇甩開,且被茫茫大霧阻隔視線,不敢再前進。
徐青感應著“紫微星”的位置,沒有迷失方向。
他心裡安定下來。
憑藉高公遠傳授的航海學問,加上他通過感應紫微星定位,即使在茫茫大海中,他也不會迷路。
唯一要考慮的便是,寶庫內的諸多東西,到時候怎麼帶走。
但那都是後話。
不得不說,知識學的雜是有好處的,如果沒跟高公遠提前請教相關的學問,哪怕他能通過紫微星定位,也很難不在大海中迷失方位。
徐青平靜道:“你如果覺得我會在海中迷失方向,那你就大錯特錯。”
紅髮衍空仔細觀察徐青神色,看不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但是沒有外力相助,他自忖即使馮蕪醒來,他也能逃走,問題是,如果不打開內庫,他根本拿不回自己的東西。
所以徐青這一關是必須要過的。
紅髮衍空:“你不是很想知曉紅月和玄天道人的事,那我告訴你。”
徐青:“請說。”
紅髮衍空:“其實這要從兩種不同的修行理念說起。玄天道人自不待言,這寶庫內許多東西,都是來自全真道重陽真人,可以說玄天道人也是全真道的傳承者之一。他代表的是‘全真’,而紅月代表的是‘全性’。”
“全真?全性?”徐青對全真道自然是無比熟悉的,但“全性”也不陌生,這是楊朱的理念,也是道家。
紅髮衍空接續道:“全真道的核心要旨是‘三教圓融,識心見性,獨全其真’,其在內丹法的造詣,冠絕世間,天下玄門之宗,當之無愧;而全性道,講究‘貴己重生,不拔一毛,全性保真’。兩者最大的區別是什麼,你可知曉?”
徐青沉吟道:“全真道講究天人合一,性命雙修。至於全性,我瞭解不多,但不拔一毛的前提是不取一毫,不以物累形,這應該是自成天地,自給自足,不假外求之道。”
紅髮衍空微微一奇:“當今世間,能瞭解全真道的其實不少,但對全性也有認知的,算是稀少罕見了,沒想到你居然有涉獵。真不知你前世是何等人物,宿慧開啓後,博學多聞至此。”
他幾乎斷定,徐青有宿慧在身。
徐青聞言,暗自一笑,前世網絡中,那些鍵盤俠,論專業程度大都一般,但知識面之廣,放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降維打擊。
他這根本不算什麼。
其實世家大族的子弟,比起普通讀書人的優勢也在於此,那就是信息知曉得多,知識面廣,而且知曉許多學派師承之間的人脈關係。
尤其是最後這一點,乃是世家子弟的基本盤。
這也稱之爲“家學”。
所謂家學淵源,爲何有淵源二字,古人用詞之精妙,便在於此,道破了其中天機。
徐青娶馮蕪最大的好處便是有了家學,可以進入世家的關係網。
當然,前提是他有足夠大的價值,所以能得到周提學他們的賞識。自己有實力,纔是得到這一切的前提。
另一方面,娶老婆確實是最快融入統治階級的辦法。
因此世家大族,往往互相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本朝太祖爲了打破這個圈子,皇后往往只選小門小戶之女,爲的便是不給士紳豪族沾染皇權的機會,但何嘗不是將這些士紳豪族往外面推,與皇權離心離德。
這也不是沒好處,至少令外戚篡權的可能性降低了許多。
不得不說,本朝太祖是一視同仁的“愛民”。無論士紳豪族,還是百姓,在他眼裡都是自家的農奴長工,沒啥區別。
典型的地主老財思維。
只是人家確實也是千古一帝。
自來開國太祖,幾乎都有缺點,但他們的長處足以彌補短板。
何況時代不同,評價也不一樣。
後人評價前人,往往是從本身時代的角度出發。譬如前漢批判暴秦就是絕對的政治正確,另一方面,不妨礙前漢繼承秦制。
主打一個口嫌體正直。
無它,秦法馭民之術,太好用了!
徐青心念電閃而過,緩緩開口:“這麼說,你是全性?”
紅髮衍空:“可以這麼說,而玄天寶庫最大的秘密,便在全真二字。”
“你想拿走什麼東西?”
紅髮衍空:“慧劍。”
徐青:“你是想斬斷衍空的一面?”
紅髮衍空:“你果然智慧過人,一點就透。”
徐青搖頭:“可惜,我不能助你。你太危險了。”
“不錯,衍空大師,你很危險。”馮蕪不知何時已經醒來。
紅髮衍空深深看了馮蕪一眼。
忽然間,只見馮蕪手一揮,一張大網出現。
“滅情道的天羅網。”紅髮衍空暗自驚訝,然後揮手彈出大金剛指力,試圖破開情網,便在此時,馮蕪對著神龕一拍,裡面露出一個密道。
她拉著徐青進入,隨後密道門關閉,外面的大殿出現崩塌的跡象。
紅髮衍空破開天羅網,趕上前,手同樣拍向神龕,結果渾身猶如觸電般彈開,渾身冒出紅煙。他冷哼一聲,知曉是玄天道人留下的道禁,專門便是爲了防備他。
他雖然知曉玄天道人的事,卻沒有玄天道人的傳承,自然破不開這道禁。
而大殿崩塌之勢不能遏制,紅髮衍空吹了一聲口哨,那隻從金剛寺脫身的金毛怪物出現,將紅髮衍空背了出去。
…
…
出了密道,裡面是一間石室,通明如晝。
徐青沒有發現光源。
馮蕪開口:“夫君,這裡是玄天寶庫內庫的入口,不過我不清楚入口所在的生門在何處。”徐青:“我來找找。”
他以手觸碰石壁,補天劫手的神通施展出來,沒想到石壁上竟有一層奇怪的力量,阻絕了補天劫手的勘察。
這是他修煉補天劫手後,首次遇到這種情況。
隨後,徐青試圖用掌力破開石壁,力量也如泥牛入海,了無蹤跡。
再用無極刀嘗試,依舊沒得到效果。
徐青不得不感慨:“玄天道人的道法高明至此,我距離前輩高人,還是有很大差距。”
馮蕪安慰道:“夫君還年輕,遲早能超越他們。”
徐青微笑:“入寶山不能空還,咱們再想想辦法。”
他已經感應到,外界大殿正出現崩塌,沒有急著出去。反正來都來了,相比起外面的金銀財貨和兵器、丹藥,顯然內庫裡的東西更有價值。
徐青先前已經看過,那些丹藥不能說差,但只適合一般武者用,只要資源夠,丹溪翁和徐福都能煉出來。
這應該是重陽真人爲中下層弟子準備的。
重陽真人有全真七子爲徒,玄天道人和紅月既然是一人,那麼玄天道人得到的自然是他們前身鐵腳仙得到的部分重陽寶藏。
類似的寶藏,估計還有七處。
全真七子,有的道統至今存續,所以那部分的寶藏,肯定是人家自用了。
但也有一些道統湮滅的。
將來有機會,徐青還可以再找找。
不過修行秘要這玩意,主要是看鍥合自身與否,畢竟上乘法門,在上限方面幾乎不存在本質的差距。
徐青陷入沉思,絕對專注的狀態開啓。
“有了。”徐青結合種種分析,在絕對專注的狀態加持下,得到一抹靈光。
“你想到什麼?”
“還記得咱們進來時,大殿神像的樣子嗎?”
“我記得,對了,神像的右手食指似乎和正常神像的姿勢不太一樣。難道那根手指,代表了內庫入口的具體方位?”馮蕪根據密道的方位,判斷出神像手指的方位,發現手指的正方方向和反方向,正是密道和密道對著石室的方向、
自然不可能是密道這裡,那就是密道正對面。
她來到這裡,依舊沒發現什麼。
徐青沉吟,說道:“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說的這個位置;另一種可能是,那根手指所指的八卦方位。”
因爲從大殿的佈局來看,確實符合八卦之理。
道家和易經八卦,總有說不清的關係。
徐青更傾向於後者。
馮蕪聞言,仔細推演,喃喃道:“幹盡午中,坤儘子中,其陽在南,其陰在北。神像手指的位置是西北方向,‘在‘明夷’位和‘隨’位之間。難道是無妄位?”
徐青點頭,來到馮蕪所言的無妄位。
他再度進行各種嘗試,依舊沒有找到打開內庫的門。
“難道不是這裡?”馮蕪有些失望。
徐青沉思一會,說道:“未必,我用先天指試試。”
馮蕪:“你不久前用過先天指,現在再用,會不會有危險?”
徐青:“先前叩拜神像時,你得了好處,我也得了好處,因此恢復了元氣。這是意外之財,舍了不可惜。”
他總覺得,玄天道人行事,有點因果味道。
既然神像助他恢復元氣,自然也是有門道在裡面。
徐青蓄足勁力,先天一炁的氣息爆發,十分駭人,朝著石壁一指點去。
然而石壁紋絲不動。
馮蕪:“怎麼也沒用。”
徐青臉色一白,似乎身子發軟,馮蕪驚訝一聲,“你沒事吧。”
她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幹嘛要逞強。”她說話間,警惕地看著密道,防備外面的紅髮衍空衝進來。
結果半響都沒有動靜。
徐青看見氣運小蛇裡,剛涌出的黑氣,又一下子消退,方纔鬆了口氣,他神色立刻恢復正常,他道:“我剛纔沒有用出先天指。”
馮蕪:“原來你是想看看衍空會不會衝進來。”
…
…
大殿的崩塌停止,紅髮衍空又騎著金毛怪物進來,看著神像,猶豫半天,還是沒進去,隨後一陣奇怪的“歌聲”響起。
金毛怪物根根毛髮豎立。
紅髮衍空神色微變:“我們走。”
…
…
紅髮衍空真的走了之後,徐青觀察氣運小蛇再無黑氣冒出,徹底鬆一口氣。
再次趨吉避凶成功!
他確定氣運小蛇的黑氣再無反覆,再度運炁,先天指應聲而出,落在石壁上。
這一指落下,似乎擊中了石壁覆蓋的奇怪力量的樞紐,只見到眼前的石壁,不斷有石屑落下,很快露出一扇石門,上面有一道鎖。
馮蕪試了試,道:“不是絕情鎖。”
徐青點頭,用手撫摸這把鎖,感知裡面的構造,很快胸有成竹。只見他勁力滲透進去,用馮蕪開啓絕情鎖的手法逆推,不多時,這把鎖落下。
徐青因爲施展先天指,又馬上開鎖,頗有些喘息。
他調勻氣息,一掌朝石門推去。
全力之下,石門轟然而開。
裡面也是一間石室,和外面一樣,沒有光源,卻通明如晝。
石室裡面,除了正對石門的寬大石榻,其餘地方空空蕩蕩,但兩側石壁上,皆刻有文字,與徐青所學玄天觀想法的石壁文字筆跡,如出一轍。
上面赫然寫著,“玄天妙音洗髓大法”,“以乾坤爲肺腑,化虹霓爲喉舌,吐龍吟,鳴鸞歌,聽無韻之雷……”
但徐青的目光很快不在石壁的洗髓經文上,而是落在正對石門的寬大石榻。
只見到,石榻中間有清光浮動,如星輝般散開。顯然是先前有障眼法,現在障眼法消失。
一名道人的遺蛻出現。
只見他相貌清奇,鬚髮如墨,雙目燦如星斗。
若非軀殼死寂,氣息全無,簡直和活人沒區別。
而道人一指觸及石榻。
徐青和馮蕪上前,看到榻上竟然有道人用指力刻下的文字:
玉陽子尸解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