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火神篇)

吾尊爲神,運火而生,也以火誕了她。

我跟她——我的焰兒,也許是由我心生,所以我始終把她當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是身體裡的一部分。我想,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分開的。如此荒涼的神川,如此漫長的生命,我們將陪伴彼此一直走下去,就像青兒從千年前一直陪伴着我一樣。

對了,忘了說了,青兒是一隻青鸞,擅鳴唱,歌聲婉轉動人,卻無夜鶯之哀怨。她本只是一隻鳥,卻頗具靈根,來到神川后經我稍稍點化便成了有血有肉的人。經萬年孤寂,我想,我的身邊也該有個人出現了。

青兒伴我走過了千年,神川的荒涼卻一如既往,她那一襲青衣成了我眼裡唯一的色彩。之後,在很平常一天,我突然覺得神川應該有所改變了。於是,在青兒的建議下,我創造了焰兒。她由火而生,以火鳥之形面世,享浴火重生之能。

浴火則重生,這是我給焰兒的第一個特權。後來,特權和尊寵就成了她的專利。我寵她,幾乎沒有底線,所以她恃寵而驕,纔會三番兩次的忤逆我跑去黑森林吧!

原來,一切真的是我自己導致的呢!

焰兒越來越叛逆了,她開始想要逃離我的掌控。然而她越是想逃,我就越是想把她拉回來。好多次,在爭吵之後,我都只能看着她一甩衣袖負氣離去,而我伸出的手裡也只能握到一把空氣。每當這個時候,青兒都總是在不遠處看着我們,她的眼睛裡有了以前沒有的東西,可是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

我想,青兒是不會離開的,而焰兒是一心想要從我身邊逃離的,所以我要做的只是留住焰兒就夠了。

然而事實證明,我是留不住焰兒的。當她跪在我面前央求我去救那個樹靈時我就知道,我再也留不住她了。可是我不甘心啊,焰兒是我的,她怎麼可以爲了別人而讓自己沒入塵埃?不行,我不允許。

可是,我忘了,她是焰兒啊。她一向恃寵而驕任性叛逆,她怎麼會看我允不允許?

所以,她還是決定跟那樹靈一起跳入冥虛幻境;所以,哪怕沉睡百年後她還是沒有改變決定;所以,哪怕不惜與我劍刃相對她還是要離開……終於,她用毀滅自己的方式讓我明白了,我不得不放手了。

我讓焰兒去世間輪迴了。青兒還是陪着我,一如當初沒有焰兒時那般,只是神川已經大變樣了。神界的奇花比人間的普通花卉要漂亮得多,花期也更長,但是我卻更迷戀人間的風景了。我想,是因爲她在那裡吧!

我理不清自己對焰兒的感情,就像我始終看不懂

青兒眼中的哀傷一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學會了哀傷?我以爲,我的青兒,她會始終那樣快樂的唱着,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歌唱?

青兒的變化我是看在眼裡的,但是我卻沒有深究,因爲這雙眼裡只裝着那隻不聽話的火鳥。我看着她在人間歷經生死,看着她跟轉世爲人的桐風癡愛虐戀,看着她次次逐愛卻悲劇收場……我的焰兒,她再一次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

我想好了,一定要把她接回神川,哪怕我曾經答應過青兒不會再插手,可是違背承諾在她的傷痛面前又算得了什麼?於是,人間的癡情小姐投河自盡後,我來到了冥界——我要接她回去。

灰白的奈何橋還是孤零零的橫跨在忘川河上,孟婆佝僂着身子縮在寬大的黑袍下,一動不動的,彷彿是定住了。舊相識了,我打算去跟她打個招呼,卻不想一縷遊魂先我一步去到了她面前——竟然是焰兒。她在跟孟婆說什麼?

“喝吧,喝吧,黃湯下肚,前世成陌路!”孟婆垂首低吟,蒼老的聲音充滿了魅惑之力。只見焰兒愣愣的望着手中的湯,原本空洞無神的眸子卻泛起了熒光。緊接着,一滴清淚滑過臉頰滴進了湯碗裡。

冥界遊魂不會思考沒有情緒,她怎會落下淚來?她……到底是在感傷什麼?

“婆婆,喝了你的湯,就真的會忘記以前的事嗎?”焰兒開口,一字一句盡顯哀傷。孟婆始終未曾擡頭,近乎自言自語的迴應。

“情緣自有天定,緣不盡,隔世又如何?緣若盡,相見又如何?”

然後,焰兒喝了那孟婆湯,便繼續輪迴去了。終究,我什麼都沒做。孟婆的話讓我如醍醐灌頂,若是焰兒與桐風情緣未盡,我刻意阻攔又有什麼用?我雖尊爲神,卻也無法違逆天意。

再回到神川,須臾又是百年。青兒還是伴我身側,不離不棄。我從來不知道這種陪伴的意義,更不知道她懷着怎樣的心情,直到焰兒在人間又經一世,最後被帶回神川。

在我幻化的湖心世界,沉睡的火鳥在我心口浴火重生。落地成人,我總算救回了我的焰兒。這一次,她沒有再苦苦哀求我的成全,反而問我:這麼多年,青兒可有離棄?

我如實答:“晝夜交替,時光不息,她與我,如影隨形。”

聽到我的回答焰兒似乎很滿意,她突然就笑了,皓齒如珠眸似星。她說:“青兒與你的形影不離,像不像我對桐風的亦步亦趨?從神川到人間,對方去了哪裡,便跟到哪裡。”

我無言以對。

是焰兒讓我明白,並不

是所有人都願意陪着我忍受千年寂寞,並不是所有人都甘願在被罰在漠地受百年炙烤煎熬後還能一如既往的陪在我身邊。只有青兒,她做到了,並且一如既往的守護着,哪怕要承受誤解和忽視,也一直堅持着。

焰兒說,即使全世界都拋棄了我,青兒都會等着;焰兒說,哪怕所有人都拿着劍對着我,青兒都會執劍護在我身側。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這麼說,但是我卻莫名的相信,青兒真的會像她說的那樣做。

就在那一瞬間,我就明白青兒眼中的哀傷了。

最後,焰兒抱住了我,她說,一切都該結束了,也都該重新開始了。

我想是的!

意料之中的,讓我入世渡劫的消息接踵而至。火燒獵鳳族,這是我該有的懲罰。焰兒和桐風去了人間,綠心和翎兒回了黑森林,我也就安心了,身邊,再次只剩下一個青兒。

● TTkan● ¢ ○ 這個時候,我對青兒是有愧的,然而上天卻沒有給我補償的機會。十世渡劫,一世百年。又一個千年,青兒應該早就離開神川了吧!

當初,千年時光對我來說也不過是白駒過隙,如今,一次次奔赴早已經安排好的死亡,我的時間開始變成最折磨人的東西。不過,痛苦也好,消遣也罷,時間從來都沒有停止過。雖然痛苦,雖然漫長,千年也還是過了。

再回神川,景物依舊,心境卻再不似往昔。一步步踏過仿若從未凋謝過的花海,驚飛好一羣蜂蝶。花海深處,一襲青衣佇立不動,身後隨風而舞的青絲卻換成了銀白。

“我回來了!”躊躇着開口,竟像不會說話了一般,短短的四個字竟用去了我所有的氣力。面前的身影明顯一顫,繼而緩緩轉身,那容顏還是千年前那般嬌媚動人,唯有青絲盡染白霜。

“等你好久了!”青兒微笑着,卻哽咽了。我想問問她這千年來過得可好,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三千青絲便白頭,如何好得了?無盡的等待,不僅催人老,還磨人心!

“你的頭髮……真好看。”我緩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拂過她的銀髮,心中五味陳雜。但是,青兒聽後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只見她笑眯了眼,如孩童一般仰起臉望着我。

“那……以後你幫我束髮吧!”

我聞言一愣,笑了!

“好!”點頭應下,沉重的心瞬間明朗。此時此刻,滿世界的絢爛花海也比不過她的脣角一揚。之後的每一天,我都悉心爲她束髮,心之所向,再不爲其他。

這是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好的開始。天大地大,有青衣爲伴,足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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