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丁心沉到谷底,這是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
黑衣人已經無所畏懼,更何況他還有非凡的武力,已經奪命的弓。東夷的人尤其精通刺殺之道,劍和弓是他們最有力的武器,不知道多少縱橫大荒的強者,就隕落在東夷的弓和箭下,據說東夷人的先祖曾經出過一位連太陽都畏懼的絕世強者,那個人用的也是弓。
對方的弓自然及不上傳說中那位,但也是極厲害了,更何況繃緊的弓弦上有一支黑鐵打造的箭,箭尖有迫在眉睫的鋒銳,使武丁的眼睛有些刺痛。
可他不能眨眼,否則就再也不用眨眼了。
武丁的劍在此前就碎裂了,而且即使劍在,也不會有任何用處。箭尖指着他的眉心,倏然離弦,在空中劃出完美至極的直線軌跡,像星辰運行一般毫無偏差。
他握碎了系在腰間的玉佩,這塊玉是天乙送給他的,他還記得天乙將玉佩交給他的情景。
那是一個有星無月的夜晚,天乙和緩地遞給他一個玉佩,輕聲道:“子昭記住,玉碎,人在。”
子昭是武丁的本來姓名。
這塊玉隨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今天卻碎了。
武丁身周起了一層水韻光華,那是一道法力,一道護身氣罩,尖銳的黑鐵利箭,沒有勢如破竹將氣罩捅破。
而是像一支長矛狠狠刺進一坨柳絮裡。
利箭刺進水韻光華形成的氣罩中,沒有刺破,最後武丁連同利箭落盡了夏渠。黑衣人冷哼一聲,身子急掠上水面,看得見前方的武丁好似一條游魚急衝衝往下游去。
只兩個呼吸,黑衣人就要追上了武丁,可是前方出現一座橋,橋上有一個人騎在白色的天馬上,由一個高貴的絕色少女牽着馬繮,馬背上坐着一個看起來像是少年的人。
之所以這樣形容,乃是因爲少年坐在馬上,一動未動,可是黑衣人看到他就彷彿見到了曠遠的高天。
波光粼粼的夏渠,略顯嫣紅的月,漫天的星辰,都好似從黑衣人視界裡消失,他只看得見那一匹白馬,少女,以及馬上的人。
其餘所有一切俱已消失不見,他好似活生生從天地間被抽離出來。
黑袍人無數次想象過夏王的強大,可以力拔山嶽,手摘星辰,如驕陽之火,焚盡八荒。
可是他絕想象不出世間有人的戰鬥方式可以詭異到如面前這樣子,讓他明白即使夏王也不可能做到這樣。
那是一種迥異他認知的超常戰鬥形式,令他摸不清具體,已經生死不由自主了。
與此同時,武丁看到了白馬背上的少年。
如今這個少年再也不是西樑國的小王子,而是一個可怖的魔王,因爲他見到的,和黑衣人見到的,沒有任何本質的區別。
“武丁。”沈煉的聲音很柔和,卻從四面八方涌進武丁的耳,也涌進了黑衣人的耳。
武丁雖然和沈煉見過太多次了,甚至知道他的不平凡,可這一次他彷彿才真正認識了這個人。
他點了點頭,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沈煉的聲音如同夜風,繼續輕輕送來,“我答應了關龍子救你一命,你過來吧。”
武丁這才釋然,爲什麼沈煉會突然出現,原來是關龍子的託付。
此前沈煉收下雷婧爲學生之後,關龍子很快結束了今天的課。
關龍子接着就進入了知微學堂,雷婧在學堂裡不安分閒逛,他微笑示意,然後到了沈煉面前。
沈煉看着他道:“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關龍子道:“今天晚上,我想請你去救一個人。”
“救誰?”
“武丁,那是天乙的後輩子侄,在入夜後,會有人去殺他,可他不能死。”關龍子沉聲道。
沈煉道:“只要是人,就會死,不過誰叫我住在你家呢,所以這一點小忙我可以幫你,但你得把事情說清楚。”
關龍子緩緩道:“你知道的,我會佔星術,所以能看見一些關於未來的事。”
沈煉一拂琴絃,錚錚之聲響起,他道:“你看見的不是未來,只是未來的最大一種可能。”
關龍子一笑道:“你說得對,我用占星術算到今晚東夷的人會去刺殺武丁,刺客叫做陵,很有名的一個東夷刺客,據說他從未失過手。”
沈煉淡淡道:“你不用說他有多厲害,我不想知道,只是東夷的人刺殺殷商的貴族,跟你這大夏的忠臣能有什麼干係,莫非你已經心儀天乙太久,迫不及待要做殷商的臣麼?”
關龍子嘆息道:“如果有選擇,我自然願意侍奉天乙,他是真正有聖德的君主,只是我這一生絕不可能背叛夏王,之所以我請你去救武丁,正是爲了大夏考慮。”
“聽起來很有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沈煉笑道。
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大行令的女公子雷婧悠然走來,毫不客氣地坐在一旁,此時的她靜如處子,美眸輕眨,蘊藏智慧。
她整理好衣襬,沉靜地看着關龍子和沈煉。
關龍子道:“不錯,你做爲大行令的女兒,的確該知道原因,畢竟大行令執掌對外事務多年。”
沈煉不語,靜等雷婧接下來的話。
雷婧慢條斯理道:“東夷雖然沒有成爲殷商那樣集權的國家,可是強者輩出,不容小覷,而且跟大夏的關係十分緊密,我家裡還有不少東夷送來的美女以及珍寶。
另一方面東夷和殷商又是勢同水火,兩家難以共存。這也是我們大夏樂意見到的局面,甚至如果不是在帝丘的話,兩邊即使發生戰火,我們大夏都不可能主動去調解。
更何況武丁一生下來就有異象,還拜了一位據說已然接近脫離生死簿神秘練氣士爲師,乃是殷商公認將來可以接替天乙地位的備選人之一。
東夷殺了他,只是和殷商添了一筆新仇,可武丁死在帝丘,無疑是對我舅舅威嚴的挑釁,依照我舅舅的脾氣絕不可能給殷商一個交代,或者會更進一步,對殷商全面開戰,而且還會追究東夷的責任。
屆時以我大夏的國力,同時對付東夷和殷商,怕是不容樂觀,因爲對道佛兩宗的鎮壓,已經牽扯我們大夏很大一部分精力了。”
關龍子讚許地看了雷婧一眼,若是任何一位英明的天子都不會做出兩線作戰的選擇,若放在夏王身上可謂順理成章。
這不是說夏王不知利害,只是因爲他是夏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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