碩府自是十分氣派,可謂四進四出的大宅門,門上的朱漆油光發亮,門內更是一眼看不到盡頭。
到了裡面,長廊迴轉,假山流水,不時還有詩文留下,自然大都是碩老爺信筆塗鴉之作,實是算不得有文采。不過世上之人追名逐利乃是天性,總有人覺得自己的墨寶珍貴,可以流傳千古,沈煉前世便有一位皇帝,留下詩詞十萬首,當然能被人記得的幾乎沒有。
名句就是如同高明的符術,千錘百煉而成,後人可法,若要從裡面自出心裁,幾乎難如登天。
這假山流水,詩文古畫,在旁人看來確然風雅,沈煉眼中就如孩童信筆塗鴉,不值一笑。
當然假山流水,詩文古畫不值一笑,有件事令沈煉不禁暗笑。
原來那碩老爺聽到又有揭榜的道士前來,便從內院到了前廳。他保養的極好,白白胖胖,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渾沒有人覺得他已經五十多。
沈煉見得這人,赫然便是當初青州的碩知州,自是禁不住心裡發笑,笑這人生何處不相逢,當初他用沈家的一些信息,教了個法子,替知州府擺平了虧空,才讓這碩老爺安穩調走。
當然沈煉是爲了以此爲條件,令他他也可以憑藉碩知州的權力,進入青州府大牢,見到了青袍人,自此獲得練氣法。
兩者互有因果,總體說倒說不上誰欠誰。
碩老爺記憶力再好,過了十幾年,如今沉迷酒色,記憶衰退,自是不大記得沈煉模樣,只是覺得有點面熟。
三光道人先前被門子看低,在進來途中,便事先整理好衣服,臉上灰塵和鬍鬚順道清理了下,他賣相還可以,而且在賭場廝混,練出一身裝腔作勢的本領,硬是擺出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碩老爺看着沈煉年輕,以爲這年輕小道士,乃是三光道人的小徒弟。
他的身份地位,自不用關心到三光道人這本地有名的老賭棍。隨同的下人即使認識,也不會說出來,畢竟沒什麼好處。
而且這些人不乏抱着等會三光道人出醜的心思,更不說破。況且三光道人本就是家學淵源,聽說祖上真出過神仙,到時候老爺問起來,也可以搪塞過去。
碩老爺看着一老一少兩個道士,都有些風采,自然熱切和三問道人說起妖怪的事情。
沈煉一言不發,三光道人不知沈煉來路,怕沈煉先出手,萬一收服了妖怪,豈不是斷了自己財路。
他也是自有小算盤,畢竟那妖怪多半沒有多兇歷,不然這碩老爺哪敢還繼續住下去,他也練了幾天內氣,加上財物動人,此時滿腦子都想着除了妖怪,揚眉吐氣,然後帶着碩老爺恭恭敬敬奉上的千兩紋銀,再殺回賭場
。
三光道人想到美事,不禁面露微笑,似有所得。
碩老爺有些誤會,以爲這老道士聽了他的話,已然成竹在胸,心下也定了。
然後才道:“那道長我們立刻先去把那妖物除了。”
三光道人心裡正想着沒事,哪裡聽到剛纔碩老爺說了什麼,卻又不敢拒絕。
沈煉倒是聽得清楚,原來五日前,碩知州一家醒來,發現西苑裡面多了一株樹,這樹通體漆黑,好似烤焦了,被雷劈過一樣。
下人一進去,還沒到其附近,就產生幻覺。
雖然那樹就在西苑,也不動彈,突然出現,還有這般邪門,自是樹妖之類,碩老爺自然害怕,連請了幾波和尚道士,結果進去後,也中了邪,弄得灰頭土臉。
沈煉聽到,心中已明白三分,原來是個會幻術的樹妖,倒也稀奇。
施施然隨着碩老爺到了西苑,其往前一指,果然有棵樹,通體跟燒糊了一樣,成了木炭。
沈煉靈識掠過到這棵樹,只有一絲淡不可察的生機,以及裡面那似要消散的陰魂。
三光道人見狀,沒看出什麼稀奇,他又不知道剛纔碩老爺說了什麼,踏步上前,沒發現有什麼反應。
又走進了三尺,忽然間三光道人就躺在地上,搖頭打滾,像是誰在打他,還大呼:“爹啊,別打了,我不賭了,娘呢,你快讓爹助手。”
只見到他滿地打滾,然後爬起身來,就往外面跑出去,攔都攔不住。
碩不由愕然,沒想這個道士一樣不中用,好在他這段時間,類似的事情見的多了,也沒多生氣。
沈煉沒有去追三光道人,有些令他意外。
碩老爺道:“小道長你不出去看下你師父怎麼樣了?”
沈煉心裡一笑,若是三光真是三問道人的後人,論起輩分來,還得叫自己祖宗。
他悠然說道:“我可不是他的徒弟,這樹妖還是交給我來吧。”
碩老爺才知道產生了什麼誤會,不等他細問,沈煉緩步到了這棵樹前面,居然什麼怪事都沒有發生,叫碩老爺不禁奇怪,暗道莫非真來個有本事的。
沈煉到了樹前,那樹幹中間浮現個人臉,然後有神念傳遞給他,只聽到:“少主你怎麼來了?”
沈煉倒是一奇,這樹妖自是生出靈性,看起來還像是遭遇了化形雷劫,怎麼會叫他少主。於是他問道:“你叫我做少主幹什麼?”
“少主既然學了老爺的有無相相生劍氣,按照人類的說法,就是他的傳人,我自然該叫你少主。”樹妖回道
。
沈煉沉思一下,說道:“你是蘇先生家那棵枇杷樹。”他過目不忘,回想起當初那棵枇杷樹的樣子,和這棵樹軀幹大致有些對應,又因爲‘有無相相生劍氣’的緣故,才做出如此猜測。
“對啊,小奴就是老爺家的枇杷樹,前些日子抵抗化形雷劫的時候,被青面鬼王偷襲,失了內丹,纔不得已逃到這裡。”枇杷樹微微顫動,身上落下了不少焦枯的碳灰。
“原來如此,這裡恰好有個地陰~穴,難怪你會逃到這裡,不過你這本體生機已經斷絕了,僅僅靠着地陰~穴的陰氣滋潤陰魂,也只能幫你延緩魂飛魄散的時間而已。”沈煉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