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說完之後,身上升起冉冉光輝,金色的光芒充斥在虛空中,但不刺眼。可以看到他的身體裡緩緩飄出一道白色的影子,跟着有嘩嘩水響。
那是時光長河,漫天金光都隨着白色影子投進時光長河裡,在那滾滾長河裡,無論是金光還是白影,都一下子被衝散,了無痕跡。
從今往後,世間哪裡還有什麼天皇,都是歷史的塵埃罷了。
陳金蟬眼中現出茫然的神色,然後看到沈煉,熟悉的記憶紛至杳來,連同天皇佔據他身體的一切記憶都回想起來,他忙跪倒道:“徒兒拜見師尊。”
“起來吧,今後你既是人皇,又是青玄的教尊,不必給任何人下跪了。”沈煉的聲音頗有些寂然。
陳金蟬才慢慢起身,察覺到自己體內流淌着一股長江大河般的神秘力量,滌盪形骸。他略微思索,便清楚身體裡還殘有天皇留下的部分本源精氣,這簡直比傳說中的九轉紫金丹還要珍貴,直接讓他可以省卻數萬年的修行,積蓄出不可思議的深厚法力。
這時候他聽到冷冽的女子聲,那是聖後。
“我也不用你動手。”
恐怖的能量爆動,一觸即發,陳金蟬心靈生出顫動。
這時候沈煉吹了口,悠悠的清風拂過聖後的嬌軀,她像楊柳枝一樣軟了下來。
可並不感謝沈煉阻止了她的自爆,淡聲道:“我連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利都沒有麼。”
沈煉淡淡一笑,道:“寂寞啊。”
他說完就走過了聖後身旁,無盡月光降下,有種說不出的清冷、蕭索,非想非非想處天本是沒有寒熱之別的,但聖後覺得有些冷。
她望着沈煉消失的方向,良久良久。
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他終歸是有情還是無情,聖後竟一時分辨不清楚了。
“前輩,要不我們一起離開着。”
聖後回過頭,陳金蟬對着她微微笑道。清秀的眉目,淡然飄逸的神氣,前生的記憶紛至杳來,漸漸當年沈煉的影子和陳金蟬重合。
她喃喃道:“何必奔衝下山去,更添風波向人間。”
悠揚的詩句,伴隨着一聲嘆惋,最後聖後對陳金蟬道:“你走吧。”
陳金蟬還欲再說話,突然間一條洶涌澎湃的大河憑空浮現,清水湛湛,而聖後卻不見了。
他飛上空中,可以看到大河兩岸,雜花生樹,羣峰、平原、密林各自誕生,一座小小的神廟佇立在中游的岸灘邊。
這是萬年前清水河神的神廟,這條河亦是清水江。
天地悠悠,舊事如潮。
陳金蟬突然明白,聖後大概永不會離開了。
因爲她已經沒有未來,只有過去。
造成這一切,有她自己的原因,也有師尊沈煉的原因。從前故交,而今陌路,世事之離奇難料,誰能說得清。
從上空朝着滾滾長河拱手作揖,隨後陳金蟬躍出了非想非非想處天。
外面的虛空清淨虛渺,一股雄渾如大海波濤的掌勁襲殺而至,陳金蟬下意識反對上一掌。
掌勁消融,陳金蟬看着出手之人,驚道:“盧師叔,你幹什麼。”
盧守義看到陳金蟬出來,早知道他被天皇佔據身體,以爲沈煉已經遭遇不測,情急之下,先下手爲強。
沒想到陳金蟬輕易接下他的掌力,他血氣未定,難以再度出手,便欲問天皇沈煉何在。
但是陳金蟬一句盧師叔,瞬息間讓他明白麪前確實是自己的師侄,這樣看來沈煉亦沒有事了。
他喜道:“金蟬,你沒事就好。咦,你記起我了,好好好。”
盧守義見到陳金蟬恢復正常是一喜,推出沈煉無事亦是一喜,重要的是這句盧師叔已經表明陳金蟬回溯前生,更是喜上加喜。
陳金蟬和盧守義解開誤會,便向他說了之前的事。
盧守義明白前因後果,道:“原來你師尊已經走了,他這人當真是無禮,都不告知我一聲,直接就走。”
陳金蟬可不敢編排師尊的不是,只好道:“大約師尊有其他事。”
盧守義不置可否道:“以他的本事,再有急事,都能分神告訴我裡面情況的,只是他不在意罷了,好在現今你已經覺醒前生,無論他沈煉超脫與否,今後青玄都是你做主。”
陳金蟬道:“我將做人皇,又爲教主,似乎古今未有先例。”
盧守義道:“我現在大約清楚了,你做人皇,既是沈煉和天道鬥爭的結果,也註定你將來要以人伐天。”
陳金蟬道:“莫非,師尊要我一統人道,借人道之力,幫他對付天道。”
他深知天人兩道並立,世間纔會平穩,並且多姿多彩。若是以人道伐天道,期間不知有多少血雨,將億萬生靈,都會推入無底深淵。
盧守義搖頭道:“到如今,你還不明白你師尊是何等自負。他估計自忖,經過今天的事,怕是沒人可以阻擋他。在不久的將來,恐怕他終將超脫。若是真有末劫,那麼天道自當不存,這是宇宙生滅輪迴的一部分,你爲人道至尊,伐天之舉,當是理所當然。”
陳金蟬疑惑道:“若是末劫來臨,一切不存,那我做什麼都沒意義了纔是。”
盧守義道:“世間仙佛都認爲末劫來臨,一切都將毀滅。但是毀滅,亦意味着新生。
一往一復,那纔是大道常理。道主佛陀的特殊在於,他們超脫生滅,永恆自在。但我們亦未必要隨宇宙終結一同寂滅,若是將來宇宙再度開闢,我們應當是種子,重新生長。
而你以人伐天,應當能觸及大道本源,爲下一個紀元做準備。”
…………
圍繞天界流淌的天河本是清水天所化,如今波濤洶涌,水汽翻翻滾滾。河水深處,似有一扇大門打開,冒出至高至妙的道氣。
隨即虛空顫動,天河上方亮起燈火,掩映了漫天星辰的光輝。
燈火的輝煌垂落人間,無論仙佛神聖,亦或者妖魔鬼怪,甚至飛禽走獸,草木竹石,恆河沙數般的人類,俱有所感。
頑石或點頭,鳥獸俱匍匐。
海里的游魚翻飛作浪,連天的碧草,俱挺直朝向天空。
“斬三尸。”葉流雲對着不遠處,正在煉化黃泉的地藏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