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洗手做羹湯

多年以後,劍廬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隊騎兵面前,準會想起桑文姑娘帶着他去挑選姑娘的那個明朗的下午,一樣的無奈,一樣的頭痛。

當時抱月樓已經是天下首屈一指的銷金窟,一座座院落像王公府上的別宅般分佈在樓後瘦湖的兩岸,湖上有薄冰,冰上有碎雪,雪中有無數片被風從湖畔臘梅枝上吹落的殷紅花瓣。

是的,像是血與雪,冷冰冰的卻又無比火辣,就像那個寫告示的年輕權貴人物的心思。但這更像是一碗麪湯,白嫩的麪條腰身在美麗的麪湯裡浮沉,那十幾角被用剪刀剪開的幹海椒,鮮紅地刺激着食客的眼心口鼻。

王羲深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鼻子,有些難過地搖搖頭,將筷子在桌上立了兩下,穿麪湯,挑起一筷麪條,細緻而文雅地吃了起來,他吃的極斯文,但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功夫,碗中便只剩下白色的麪湯。

他猶不罷口,端起碗來,一口飲盡。

隨着鄧子越從蘇州回京覆命的桑文姑娘滿臉溫和地看着這個算命的,雖然不清楚大人爲什麼有這樣一個安排,但肯定這個算命的不是一般人物。

確實不一般,生的很好看,脣很薄,眉如劍,雙眼溫潤有神,自有一股安寧味道,便是此時喝着麪湯,看上去也是如此吸引人。

桑文久在京都風月場中冷眼旁觀,自然知道吃湯麪這種事情是最能讓人顯得不文一面,當然,她並不以爲那些粗魯漢子呼啦啦吃麪有什麼可值得鄙夷,可是看着這算命的小夥子能夠將吃麪變成吟詩作對一般優雅,心裡也有些異樣的情緒。

王羲將麪碗擱在桌上,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眉眼呼吸間全是一股子自嘲與無奈,他轉向桑文,看着這位下頜有些闊,但看着格外溫柔的女子和聲說道:“您給我挑的姑娘呢?”

“姑娘與麪湯,您總是隻能選一樣。”不知爲何,桑文覺得面前這年輕人很可愛,和聲笑道:“既然挑了湯裡的麪條。這姑娘還是算了。”

王羲苦着臉說道:“就算是打工,也得有些工錢。”

桑文靜靜說道:“您不是來替大人打工的。”

王羲忽然安靜了下來,半晌後輕聲說道:“這麪湯已經喝了,只是不明白,以桑姑娘地身份,怎會親手爲我做一碗麪湯。”

桑文微怔,旋即微笑說道:“我做的麪湯,陳院長都是喜歡的。”

王羲聽着那人名字。無由一驚,動容道:“這便是小生有福了。”

桑文輕輕一福,最後說道:“只是請先生知曉一件事情,雖說麪湯太燙,心急喝不得……可若等着湯冷了。也就不好喝了。”

姑娘家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依着範閒的吩咐淡淡帶這麼一句。而王羲卻是心知肚明此話何意,當初的協議中說的是入京之前,自己就必須把小箭兄的人頭帶到範閒的身前。可如今範閒在京都養傷已久,自己卻毫無動靜……何況還有山谷裡地那場狙殺。

算面的英俊年輕人又嘆了一口氣,說不出的難過與黯然,反手拾起桌邊的青幡,喃喃說道:“可我……真不喜歡殺人。”

桑文沒有再說什麼,關於這件事情的格局細節,她根本不清楚,而今日與這自稱鐵相的算命者一晤。純是範閒要借她那又久歷人事的雙眼,看看對方的性情品質究竟如何。

很真,很純,這是桑文從對方眼中看到地全部內容。

王羲搖頭嘆息,像個小老頭兒一樣佝着身子往院外行去,行至院門口時,忽然偏頭疑惑問道:“喚我來此,難道不怕事後有人疑心到你們?”

“先生聰慧。所以會來找我。”桑文恬靜說道:“正因爲先生聰慧。自然知曉如何避過他人耳目。”

王羲再次搖頭,離開了抱月樓。

桑文回房。靜坐許久之後,院門被人推開,一個漢子皺眉進來,問道:“文兒,你昨兒纔回來,怎麼就又來這破樓子?”

這漢子不是旁人,正是當年範閒夜探抱月樓,一掌擊飛的那個護花使者,這位江湖中人對桑文癡心一片,故而對這抱月樓一直有股厭惡感。

桑文擡眼看着他,微微一笑,心裡雖然感動於此人的癡心,但一應事關提司大人的細節,還是不能容許此人知道,笑道:“我如今是抱月樓的掌櫃,不來這裡,能來哪裡?”

漢子看着桌上地大碗,嗅着裡面傳來的淡淡香氣,不由眉頭一鬆,嘿嘿笑道:“給我也做碗吃吧,許久沒吃過了。”

桑文瞪了他一眼,說道:“我現在可沒那閒功夫。”

漢子難過說道:“你都給別人做。”

桑文沒好氣道:“你當這碗麪就是這般好吃?如果你真吃下肚,只怕會難過的要死。”

王羲此時就難過的要死,他坐在城門口地那個鋪子裡,看着面前的那碗麪條發呆,寧柔無比的雙眼瞪的圓圓的,這麪條就算再好吃,可如果一天吃三頓,總會有讓人想吐的衝動。

所以那碗麪條他一口未動,只是喝着旁邊的茶,一杯接一杯的喝,像是自己極爲乾渴。

一旁地茶博士冷眼鄙夷瞧着這算命的,心想這小夥子做些什麼不好,偏要扮神棍,看這窮的,只能用茶水下面條。

喝了一肚子茶水,風雪已停的京都暮日終於降沉了下來,王羲拾起青幡,輕咳兩聲,穿過關閉之前的城門,成爲今日最後一個出城的人。

出城北行七裡地,他在一座山頭上停住了腳步。一屁股坐到了塊大石頭上,擡頭看了一眼林子裡的雪枝,低頭捧起一大捧雪花送到嘴裡大口嚼着,然後將青幡擱在雪地之中,看着山頭那邊的軍營出神。

京都守備元臺大營。

王羲忽然偏了偏頭,一張口,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這一吐是吐地連綿不絕。將今日吃的麪條麪湯,後來灌地一肚子茶水全部吐了出來。

一團糊里糊塗的難看稀糊物被他吐到了乾淨的雪地上,看着異常噁心,尤其是其中隱着的淡淡腥味,更是入鼻欲哎。

但王羲沒有再嘔,只是又吃了一團雪,然後盯着地上那一灘細細察看,半晌之後嘆息道:“好厲害的藥物。竟然能讓人體內真氣在一日之內提升到如此霸道的境界。”

他搖頭讚歎着,這藥自然是範閒經桑文之手,在麪湯裡下着,想必是範閒發既想讓他動手,又不希望他會出問題。

這藥正是範閒當年在北齊境內。與狼桃何道人兩大九品高手對陣時所吃地黃色小藥丸,除了事後會虛脫一些之外,沒有太大的副作用。

王羲當然也察覺到了這點,卻依然苦笑道:“君之蜜糖。我之砒霜,這藥對我是毒藥,險些害死我了。”

只是範閒定不會如此好心幫助王羲增加成功係數,至於他做的什麼打算,王羲也有些不明白。

夜色漸漸降臨,王羲站起身來,沒有再看身旁的青幡一眼,便藉着黑暗的掩護。往京都守備師元臺大營行去,他要殺的目標一直躲在那個營地裡,用的只是一個校官的身份,身周地防衛並不如何嚴密。

只是王羲確實不喜歡殺人,自從家裡出來後,手裡從來沒有沾過血,他憐惜世人,尊重一切生命。便是在範閒的強力壓制下。他嘗試了無數次,也沒有辦法真的去暗殺一個與自己並無仇怨的人。

這纔將那個投名狀延續到了今天。

其實範閒在麪湯里加的作料。便是興奮劑,他想讓王十三郎能夠更勇敢一些,更暴戾一些,只是沒有想到這個作料對十三郎並沒有什麼用處,反而對對方有些害處。

所以王十三郎此時依然冷靜……且慈悲。只是他既然沒有變得顛狂,又明知箭手最厲害地便是目力,在黑暗之中,箭術最易發揮作用,他爲何還要選擇這個時機出手?

元臺大營的一個偏角營房之中,燕小乙的親生兒子,燕慎獨正小心翼翼地用羽鉸修理着箭枝,他的雙手無比穩定,將箭尾上附着地長羽修理的異常平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有一雙神箭手應該擁有的手,也就能夠將自己的箭枝修理到速度最快,最準。

燕大都督向來信奉一個道理,遠離父母的孩子,纔能有真正的出息,正如他自幼父母雙亡,在大山裡狩獵爲生,纔會修練出如此殘忍堅狠的心志,纔會被入山遊玩的年幼長公主一眼看中,帶出大山,加入行伍,以一身技藝造就無數軍功,擁有了如此崇高地地位。

所以當燕慎獨只有十二歲的時候,燕小乙就將他趕出了家門,託附給了長公主,長公主也知曉自己手下頭號大將的心思,對燕小乙雖然溫柔,卻不曾少了磨礪,待其藝成之後,更是暗中送進了京都守備師。

如今被秦家控制的京都守備師。

除了幾位高級將領和長公主一方的心腹外,沒有人知道徵北大都督的兒子燕慎獨,正在京都守備師裡做一名不起眼的校官。

燕慎獨人如其名,不愛與人交流,只愛與箭交流,所以在軍中也沒有什麼夥伴,只有自己親手訓練出來的一批下屬,一批爲長公主效忠地下屬。

那日在京都郊外伏殺神廟二祭祀三石大師,正是燕慎獨第一次行動。他認爲行動很成功,因爲他不知道後來發生地事情,所以一直被強抑在內心深處的自信浮現了出來,他認爲除了父親之外,沒有人能夠抵擋住自己遠距離地襲擊。

哪怕是九品的高手也不能,武器的有效距離長短。決定了戰場上的生死,這是燕小乙一直沒有忘記教育兒子地一條至高明理。

因爲自信,所以自大,所以狂妄,當聽說父親與江南路欽差範閒同時被召回京都,而且雙方有可能要在停辦多年的武議之中決鬥時,燕慎獨便坐不住了。

他崇拜自己的父親,但對於那個光彩奪目的小范大人。其實也有一絲隱在內心的崇拜與嫉妒。

天下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燕慎獨也不能免俗。所以他想試一下那位小范大人究竟有着什麼樣的大神通,一方面是替父親試一下對方的深淺,一方面也是難耐那種誘惑,能夠將名動天下地範閒射於箭下的誘惑,不論是對父親還是對長公主殿下而言,範閒的死亡無疑都是顆難以抑止的蜜糖。

但他不敢擅自動手,因爲他是位軍人。他不會做出擾亂大局的擅自行動,他必須等着長輩們的吩咐。

長輩們吩咐了,但異常奇妙的是……吩咐自己的,竟是那位深知自己底細,而且也深得自己敬畏地軍中元老人物。

燕慎獨有大疑惑。有大不解,卻根本沒有時間卻通知長公主,只好單身上路,於雪夜裡射出一箭卻被那青幡擋住。

事後若干夜裡。他纔有些無奈地發現,範閒的守護竟是滴水不漏,自己在雪林之間暗中注視,竟是找不到絲毫可趁之機,尤其是那些要命的黑騎一直在監察院車隊的附近,隨時有可能將整座山頭犁翻。

他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範閒,低估了監察院,不敢擅動。所以一直退,只發了無功無效的一箭後一直退,由山谷退回京都,回秦府覆命,卻未得責備。

回了營帳,他陷入深思之中,軍中地長輩們暗中都有互相照拂,自己入京都守備本來也是秦老爺子點了頭的事情。並沒有太多人知道。秦老爺子……爲什麼要讓自己去做這件看上去有些胡鬧的事情?

然後便是山谷狙殺的消息傳來。

他是位軍人,在政治方面地嗅覺不是那麼敏銳。卻也清楚,自己的父親,似乎被秦老爺子拖下了水,換而言之,秦老爺子也被長公主拖下了水。

長輩們終於抱成團了,而自己就像是一個長輩們彼此不言語,卻亮明心跡的質子。

燕慎獨搖了搖頭,並不是很反感這個角色扮演,只是想着,在這樣強大的壓力下,那位小范大人應該活不了多少天了。

他將右手持的小鉸子放到了桌面,用穩定的雙手撫摩着箭桿,眯眼量了一下,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取出身旁長弓,將那枝修長美麗的羽箭放在弦上,微微拉弓,對着營房內的空地處瞄了瞄。

小臂微微右移,箭尖所指,乃是營房正門那厚厚地棉簾。

燕慎獨滿臉平靜,說道:“出來。”

棉簾被緩緩掀開,王羲滿臉歉意走了進來,在那柄長弓的威脅下不敢再進一步,只是站在門口,嘆息道:“對不起。”

燕慎獨瞳孔微縮,看着面前這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人物,他的目力驚人,早已認出,此人正是那個雪夜族學前,替範閒擋了自己偷魂一箭的青幡客。

他清楚,雖然自己的守備師裡的身份保密,並沒有太多護衛保護自己,但是在這樣一個深夜裡,對方竟能通過元臺大營的層層戒備,悄無聲息地靠近自己地營房,這份身手,異常高絕。

如果以往日裡燕慎獨地習性,此時弓上這一箭他早已射了出去,對於任何想來偷襲自己的人,燕慎獨都會讓對方失去生命。

但很奇怪,面對着這個奇怪地人物,燕慎獨沒有鬆弦,只是冷冷說道:“你是何人?”

王羲緩緩低頭,抱歉說道:“我叫王十三郎,奉命前來殺你,非我願意,實是不甘。”

燕慎獨用箭尖瞄準那人的眉心,雙手穩定,弓統一絲不顫。似乎再拉一萬年也不會有一絲力疲。

箭尖所攜的殺意已然映在對方的心神中,他不認爲天下有誰能逃過自己這一箭。所以聽到對方自承是來殺自己的,燕慎獨非但不慌,反而多出一絲冷厲:“範閒?”

王羲行了一禮,無奈說道:“除了他,這世上還有誰能逼着我殺人來着?”

營房外的雪早已停了,但入夜後,風聲又起。呼嘯着有如山間野獸的絕望哀鳴,穿過厚厚地棉簾,擊入人們的耳膜。燕慎獨看着面前這個滿臉歉意的人,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爲什麼這個十三郎的臉上,竟是看不到一絲緊張與殺氣,而只是無窮的悲痛與內疚。

一個暗殺者,他需要內疚什麼?

內疚殺死自己?

燕慎獨心神不亂。卻冷了下來,對方如果不是故作玄虛,那便是一定有殺死自己的能力。就像是在山中獵獸一般,面對一個孩童的箭枝,一隻有厚皮的熊瞎子會依然穩定地蹭着樹皮。無比舒服,因爲熊瞎子知道,那箭射不死自己。

自己這箭能不能射死麪前這位十三郎?

燕慎獨平生第一次對於自己手中地箭產生了懷疑,因爲在那個雪夜之中。青幡曾動。

“能說說話嗎?”王羲嘆了口氣,舔了舔自己異常乾燥的嘴脣,說道:“我不一定要殺你,如果你肯跟我走,從此不參合這天下的事情,廢了自己武功,斷了與世人的聯繫,讓世人以爲你死了……範閒也就消了這口氣。他的目的達到,我就不用殺你。”

燕慎獨沒有笑,只是覺得很荒唐。

於是他鬆手。

箭如黑線,倏乎而去,前一刻似乎還在燕慎獨的弓弦之上,下一刻已經到了王羲的面前!

然後燕慎獨看到了一個令他心頭大驚地景象,只見王羲腳下微動,連踏三步。三步之後。整個人又回到了先前站立的地方。

那枝箭呢?

那枝挾着無窮厲風的羽箭擦着王羲的臉頰而過,穿過厚厚的棉簾。嗖地一聲射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與四處呼嘯的風聲一合,再也聽不見了。

看似簡單的三步,但燕慎獨地眼瞳已然縮緊,看出裡面的玄妙,在如此短的距離內,能夠避開自己的疾速一箭,需要的不僅僅是恐怖的反應速度,還有與之相配的絕高真氣控制!

對方到底是什麼人?這樣一個高手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會替範閒賣命?

三個疑惑涌上燕小乙地心頭,然而他的手下卻沒有絲毫變慢,早已射出三枝羽箭,化作三道電光,向着王羲的上中下三路射去,而他的人卻是一提小刀,翻身而起,劃破後方的營布,遁入了黑暗之中,這一系列動作以及三枝連珠箭已經耗去他太多精力,他沒有餘力呼救,而且也知道營中將士就算趕了過來,也不可能在這個神秘算命者的面前將自己救下來。

營帳之後,燕慎獨仍是持弓凝箭,卻未射出,像看着鬼一樣地看着面前的王羲,他不知道對方是怎樣躲過那三枝箭,又怎樣會趕在自己之前堵住了後路。

好在燕慎獨眼尖,看見了王羲衣袖裡滴滴流下的鮮血,對方受傷了,這個事實讓燕慎獨地心氣爲之一振,看似玄妙地步法,也不可能完全躲過燕門神箭!

天未落雪,風呼嘯而過,捲起地面殘雪,與落雪並無二致。

王羲低頭看了自己浸出鮮血的衣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我是真不想殺人。”

“那你爲何來?”燕慎獨眯眼,冷冷問道。

“因爲……”王羲有些疑惑地望着頭頂地夜空,“因爲我必須幫助範閒,爲了這個天下的安寧,爲了整個大陸的平衡,爲了家鄉,還是爲了什麼?我必須幫助他。”

“天下之安寧寄於一人之身?範閒不是陛下……”燕慎獨左退向後微屈,將將抵着自己的箭筒,一面說話,一面暗自準備着。

“我家裡已經沒人了。”王羲嘆息說道:“要讓天下安寧,我必須幫助他,便只好對不起你……但凡大時代,總需要小人物的犧牲。”

小人物?燕慎獨從來不這樣看自己。他是大都督的兒子,燕門箭術的傳人,日後天下的風雲人物,眼下只是殺了一個神廟的二祭祀,自己地光彩還沒有完全釋放出來,又怎能死去?

王羲再次擡頭望天,似要通過天上的厚厚層雲望到那片星空,幽幽說道:“希望我沒有幫錯人。”

擡頭望天。如此良機怎能消逝。

燕慎獨凜然挺身,控弦而射,連發七箭,然後單手摸至箭筒,抽出最後一根箭……上弦,扣弦,射出!

七箭在前,殺意最濃的一箭卻隱於最後。

燕慎獨再沒有如今天這般滿意自己的修爲。能射出這樣的七一之數,已是他此生所能達到的頂峰,甚至比父親當年還要更強悍一些,如此恐怖的箭襲,他相信。就算對面站的是範閒,範閒也躲不過去。

但他忘記了一點,所有人地戰鬥方式是不一樣的。如果範閒想親自殺他,一定會很陰險地下毒再下毒再下毒。貼身刺了再刺,根本不會給他任何發箭的機會。

如果是範閒來殺他,燕慎獨一定無法保留全屍,會死的很窩囊,很難看。

而這位王十三郎看似溫柔有心,選擇的作戰方式竟是與他外表完全不一樣的勇猛而恐怖。

是的,很恐怖。

王羲直接撲了過來,像一隻黑夜裡飛騰起的大鳥。雙翅一展,勁風大傷,視而不見直刺自己身體地七枝羽箭,雙瞳放着敏銳的光芒,右手一探,直接捉住了最後方那柄恐怖的箭枝!

噗噗數聲起,那些箭刺穿了王羲的身體,只是他的身體在空中游動着。沒有傷到要害部位。只是從肩下臂上穿過。

哧地一聲,最後那枝箭從王羲的右手中滑動着。就像是負着重力的車輪在粗糙的道路上碾壓,帶着一聲極難聽地摩擦聲。

夜空之中似乎升起一股淡淡的焦灼味道,王羲的右手被那閃電一箭的疾速磨的糊了,這種高溫意味着怎樣的高速?

然則,那枝箭終於在即將刺進王羲眼窩前停止了,只有一寸。他就這樣生生用一隻血肉之手握住了這枝箭!

他的人也已經如飛鳥一般掠到了燕慎獨的身前,只有一尺。

王羲悶哼一聲,反腕,將箭尖插入燕慎獨地心窩裡,出手如電,避無可避。

燕慎獨踉蹌着倒下,看着胸口的血與箭,看着面前這個渾身流血的暗殺者,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來,就這樣箕坐在自己的營房前,身體無力地抽搐了幾下。

他忘了父親曾經教育過他的事情,身爲箭客,武器的有效距離決定了生死,自己還是離面前這人太近了。

王羲喘息着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呼吸逐漸微弱的箭手,說道:“小箭兄,安心上路。”

燕慎獨直到死亡將至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真地只是這個大時代裡的小人物,不過擅箭者,死於自己箭下,何嘗不是一個好歸宿?只是……不甘心啊……他徒勞無功地運起自己全身地力量,向前伸去,想要抓住這個暗殺者,想要殺死對方,想要殺死即將到來的死死。

指尖碰到王羲的腰帶,觸手處一片冰涼的血意,勾住了一件事物,小箭兄燕慎獨終於力絕,喉中咕嘟一聲,腦袋一偏,就此死去。

王羲直起身子,鬆開右手,看着掌心間那一長道恐怖的焦痕,低頭看着自己身上插着的七枝羽箭,看着渾身的鮮血,忍不住痛楚,顫聲自言自語道:“疼死我了……”

他忍着疼痛,藉着夜雪夜風遁出了元臺大營,回到了山頭上,拾起了那張青幡,再次消失於黑夜中。

數月後,範閒知曉此次狙殺經過,沉默片刻,搖頭嘆道:“十三郎,猛士也,蠢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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