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遇山再睜開眼的時候,面前正坐着兩個人。
一個貌似青雲小鎮上他的母親劉氏,又像是桃花谷旁靈玉礦洞裡的老嫗。另一個貌似青雲小鎮上的楊二,又像是九方山掌門明旭老道。面前兩個人的脖子上都厚厚的纏着一條青巾。
楊遇山能記得老嫗和明旭,他恢復了之前的記憶,已經重新出現在了千州大陸!
楊遇山想起青雲小鎮上的痛苦經歷,看着面前的兩人,開口問貌似劉氏的老嫗道:“你是我的母親劉氏?”
老嫗沒點頭也沒搖頭,緩緩開口道:“我是苗若琳。”
楊遇山聽了驚駭的睜大了眼睛,又轉頭去問貌似楊二的老道:“你是楊二?”
老道跟老嫗一樣,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緩緩開口回他:“我是九方山掌門明旭。”
楊遇山聽了大惑不解:“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出現在這兒?爲什麼你們會出現在我的面前?”
老嫗緩緩答道:“這兒是烏恆國的東雷小鎮,這間屋子就是當初你降生的地方。你剛剛度過了地劫,因此回到了出生之地。我是你這具肉身的母親,他是你這具肉身的父親,我們是被你的地劫召喚至此的。”
楊遇山聽了不禁駭然,這時就見明旭老道忽然形容扭曲,繼而就換做了貫一臨死前的模樣,就聽他說道:“這副面孔你是不是能看出點門道?有沒有一點像你自己?”
楊遇山驚道:“你是貫一那個老狐狸!”
明旭聽了苦笑道:“我是貫一的一具分身,不是老狐狸本尊,你還是叫我明旭吧。我要是老狐狸本尊又只有凝脈修爲,還不早被苗若琳給殺了?”說完,他又恢復了明旭的模樣。
楊遇山又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明旭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你聽我慢慢道來。一千年前,苗若琳化作尋常花妖來到三山教,主動纏上貫一真人。貫一起初也沒看透苗若琳的真身,後來在貫一跟柳玉成親的前一天,苗若琳施展魔功,誘惑了貫一跟她行了一夜的雲雨。早晨的時候,苗若琳因施展魔功透支法力而昏迷過去,貫一這才擺脫了魔功的控制,識破了她的真身,原來,苗若琳乃是來自源濁之界的一個大魔!”
楊遇山聽到這裡不禁“啊”了一聲,轉頭瞥了一眼旁邊的苗若琳。
明旭繼續說道:“貫一識破了苗若琳的真身,便將她制住,當下也不敢跟柳玉成親,裝出一番嫌棄她的架勢離教而去,然後來到桃花谷附近,施展仙術遁入地下深處,在那裡開始拷問苗若琳究竟在謀劃什麼。苗若琳開口便說她已懷了兩人的骨肉,貫一遂取出一個冰棺,將苗若琳的肉身凍存,復又攝拿出她的魂魄,日夜煎魂拷問。然而苗若琳抵死不說,貫一卻深知一個源濁之界的大魔找上自己,所謀必定很大,愈發加強了煎魂的痛苦,然而苗若琳竟憑藉魔功和意志,死死地守住了心神不被貫一讀取和控制,也守住了心中的秘密。如此,煎魂便持續了兩百年之久,直到柳菲菲喚貫一前去醫海宗救她。貫一臨走前佈下法陣秘密掩藏冰棺,並對苗若琳的魂魄繼續進行鎮壓和煎魂,他又分出我這個分身以防本尊出了意外,還把我的記憶裡關於苗若琳藏匿的地點給抹了去。貫一去醫海宗雖幫柳菲菲滅了九頭龍王敖旭,但卻被顧一風知道了他的行蹤,顧一風親臨南安吉海,將貫一抓走。他這一去就是八百年,再也不見了蹤影,想來他早已
死了。”
這時苗若琳接過話來說道:“後來顧一風一直都沒找到我,只以爲我早被貫一給害死了,我推斷貫一見到顧一風親臨來抓他,必定改寫了他自己的識海,改變了關於我的一切記憶,讓顧一風認爲我早已死於貫一的手下。我被貫一的法陣折磨了近千年,然而他的法陣後來漸漸出現一些鬆動,二十幾年前,我自法陣裡脫身而出,便自開啓冰棺,返回了肉身,化作一個尋常凡人女子,來到東雷小鎮,佯裝嫁給於進山,後來便生下於得水來。你所見到的於得水的母親並非他的生母,乃是我尋找的一個凡人女子,我化作的便是她的模樣。我生下於得水後,自己做了母親,便不想將於得水交於顧一風,又生怕被他尋到,也不敢留在於得水的身邊,御使我便控制了那個女子的心智,令她以爲是她自己生了於得水,然後我自己遠遁而走,自此二十餘年再也沒見親生兒子。”
這時楊遇山插話問道:“你找上貫一,就是爲了生下這具軀體,對吧?”
苗若琳點點頭,楊遇山又問:“爲什麼呢?”
苗若琳答道:“你聽我慢慢道來。千州大陸上長着你這副模樣的人很多,你是這樣,貫一是這樣,千年前的赤炎魔尊是這樣,還有更多你沒見過的人也是如此模樣。”
這個問題楊遇山一直都有,卻一直都想不通,他靜靜的看着苗若琳,聽她繼續講道:“生有這副模樣的人雖然很多,但其他人大多是巧合,唯有你是特別的一位,因爲你是顧一風通過量天尺推算出來的,是最特殊的一個人。根據顧一風的推算結果,我跟貫一的結合,便能生下來於得水的這副身軀和麪相。”
楊遇山聽到這裡,禁不住的又是“啊”了一聲。
苗若琳也不理他,又緩緩說道:“顧一風對天下擁有這副長相的人都嚴加監控,此事他已幹了至少一萬年。他由着每個如此長相的人自己成長,然後觀察哪一位會成長爲他所要的人。因此,他分出無數分身,在天下凡人裡行走,但凡看見如此長相之人,必定會施法布控。顧一風親自跑去東雷小鎮,搶走於得水的未婚妻王翠翠,便是出於試探和監控的目的。一旦他發現了你並開始了監控,每隔幾年必來親臨試探一番。因此你在三山教才一出現,他便立刻前去,使王翠翠將你跟林雪打入大羅陰界。後來之事雖我和明旭沒有親見,但你肯定自大羅陰界脫身,這事又被顧一風知道,他一定認出了你的身份,你就是他要找的人,你若不是那人,就必然出不了大羅陰界。”
楊遇山聽了禁不住的插話道:“顧一風大費周章,還要派出無數分身,花一萬多年來幹這事,究竟是爲了什麼?他要用我做什麼?”
苗若琳道:“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顧一風的一個手下,但我知道他找你肯定是爲了濁神青筱。”
楊遇山皺眉道:“青筱是濁神?”
苗若琳道:“正是,青筱是濁氣之神,受鬼煞魔三族膜拜,顧一風正是青筱最虔誠的追隨者。”
楊遇山問:“濁神青筱長的什麼樣?”
苗若琳聞言跟明旭對視了一眼:“你可記得你地劫中最深愛的女子是什麼樣子?”
楊遇山當然記得,青雲小鎮的宋慧兒就跟他前世所遇的青筱一模一樣!
楊遇山衝苗若琳點了點頭。
苗若琳又說道:“我也沒見過濁神的樣子,不過我猜
測,你地劫中所深愛的女子定與濁神青筱有關。”
楊遇山聽了,再次點了點頭。苗若琳所言跟柳菲菲所言不謀而合,再結合地劫中所經歷的人和事,這一切無一不在說明楊遇山就是青雲之神,而青雲之神又與濁神青筱有着說不清的糾結關係。
苗若琳嘆了口氣道:“你差一點沒能從地劫中走出來,你若再走不出來,就會永遠困於自己的地劫之中,因爲地劫就是你的心結,你不能打開自己的心結便不會走出地劫。”
楊遇山道:“我在地劫的最後時間裡,親手殺了與你們面相一樣的兩個人,這是不是與你們有關?”
苗若琳聞言,又與明旭對視了一眼,兩人便解開脖子上的青巾,青巾之下,兩人的脖頸上俱都插了一把利刃,利刃從前到後沒頂而入!
楊遇山駭道:“真的是我殺了你們?”
苗若琳道:“天劫考驗你的修真境界,天劫過後就是地劫,而地劫則考驗你的心智。地劫能召喚生人這種事雖然極爲罕見,但的確會發生,我跟明旭被你的地劫召喚至此,便知你渡劫出了意外,因爲我們二人均能感受到你的極度痛苦與哀傷,因見你遲遲不能現出身來,我們只好各自刺了自己一刀,非如此恐怕不能助你脫劫。”
楊遇山趕緊再問:“你們會死嗎?”
苗若琳跟明旭又對視一眼,然後蒼老的臉上忽然現出笑容:“我們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不過是我們最後的一縷殘魂,能夠助你脫劫,我們雖死無憾。”說罷,苗若琳和明旭忽然雙雙仰頭倒了下去。
隨着兩人身子往後倒,最後一直沒入地面之下,楊遇山這纔看清,兩人身後三尺遠處,果真直挺挺的躺着明旭的屍體和苗若琳的惡魔骸骨!
楊遇山見宛如劉氏的苗若琳和宛如楊二的明旭再死一遍,雖知此二人不過是於得水肉身的生母生父,心中還是不由的一陣悽然。
明旭既然是楊遇山這具肉身的生父,也就意味着楊萍芝卞思思果真就是於得水的姐妹,難怪這兩人遇上他,沒來由的便有些天生的親近。
苗若琳的屍身上有她的那把扇子,楊遇山收起扇子帶在身上。他將二人的屍身收起,走出了屋子,外面果然就是東雷小鎮上的於家大院。東雷小鎮鬧過鬼,自那以後這裡無人敢住,至今仍然是空無一人的鬼鎮。
楊遇山在院子裡挖了個坑,將明旭和苗若琳一起葬了,然後便起身遁空,直奔醫海宗而去。
起飛之後,楊遇山便發現他的九個神識皆已提升至鬼王之境,此時那個虛魂不用九相金魂運轉,已經凝實如真人,隨時可脫體而出,虛魂內含無盡的力量,彷彿可毀天滅地。而他的法力則已比渡劫前提升了千倍,強過了尋常真仙。
一路之上,楊遇山不斷回憶着地劫裡的經歷。地劫雖是幻鏡,然而其中的一切竟比此刻的飛遁還要真實。想起宋慧兒隨了他數年,從一個貌美的嬌小姐落魄到人人恥笑的瘋婆子,最後爲他誕下一個可愛的女兒方纔離世,楊遇山禁不住一路心生悽然。又想起地劫裡的女兒楊思慧,楊遇山便愈發感到悽然欲淚。想着想着,他忽然覺得楊思慧的臉上有一半像是玲瓏一般,笑起來天真活潑令人憐愛,又有一半像是秋小倩一樣,怒的時候瞪着雙眼,恨極了他楊遇山。地劫考驗的是心智,需要楊遇山打開心結,爲什麼他的心結裡既有青筱,又有玲瓏秋小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