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在奇門殿——我的私人公寓裡,而是在一個讓我感覺相當不對勁的地方,有着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白色窗簾,陌生的牀和……一個坐在我牀前靜靜地看着我的,陌生而奇怪的老頭。
“你醒了?”那個奇怪的老頭在我把頭轉向他時,問道。
聲音裡有着老年人的暗啞,但是也非常的陌生,應該不是我認識的人,我一邊判斷着一邊打量着他:老人大約六十多歲,雖然坐在輪椅上,但是精神爽利,目光炯炯,一臉屬於商人的精明能幹。
“你是誰?”我問。
“華尚武。”老人回答說:“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華上午?真是奇怪的名字。陌生的環境,陌生的聲音,陌生的名字,我更加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了。但問題是,“我爲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忽視老人的問話,我轉而又問。
“你一點印象也沒有嗎?”老人有些擔心的問道:“該不是燒壞了腦子或撞壞了頭吧?”
燒壞腦?撞壞頭?象找到關鍵字一樣,我突然清醒過來。沒錯,我記起來了,我因爲連續兩天高燒不退,準備開車出去看病,結果半路撞向護攔,之後便昏迷不醒了。
“是你救了我嗎?”
雖然是斷開的不相連的問話,但是那個老人卻露出了相當滿意和安心的表情來,“還好,還好,我還真怕你這一燒一撞啊變成個呆子呢,不過現在看來不用擔心了,你和傳聞一樣歷害,遇到這種事卻一直保持冷靜。”他看着我笑道:“你放心,你只是有點腦震盪和左手骨折,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是嗎?”我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個老人,不知道該不該向他道謝。
“對了,”老人突然問道:“你一開始就一臉警戒的看着我,現在卻一副想開了的樣子,能不能告訴我你想到了什麼?”
我望着天花板,想了想說道:“很顯然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但你卻知道我,而且好象還知道得不少,證明你曾派人私底下調查過我,雖然還不知道你調查我的原因,但是你一定已經知道我抄旗貨欠下十億四千萬鉅款的事,也知道我高燒駕駛的事,救我,不是碰巧,而是有預謀的。”
老人的眼裡閃着讚賞的光芒,“好,不愧是傑利公司看中的人,果然不簡單,那麼你也知道我爲什麼要救你咯?”
“因爲你看中了我的腦袋。”我慢條斯理的說道,“不過你也知道,生命對一個欠了十億四千萬的人來說是何其的不重要,所以我想你是打算花十億四千萬買下我吧?”
“歷害,你真是太歷害了!”老人說:“不過你會不會太高估了自己呢?十億四千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小數目而已。”
我說,會這樣說並不是我狂妄自大、妄自菲薄,而是十億四千萬在我眼裡的的確確只是個小數目,經由我手裡輸掉的金額至少已經超過三十個億了。
“那麼你準備怎麼還這十億四千萬呢?”
“短時間把自己賣掉。”??我說??,“再短時間把錢賺回來。”??這是我每次解決自己欠債危機時所用的手段,屢試屢靈。
“哦?我很有興趣知道你是怎樣把自己賣出去,又是怎樣把錢賺回來的。”
“這已經是商業秘密了。”我淡笑着說,“何況你調查過我,多少已知道一點了吧。”
“我知道的並不多。我知道你原本是個律師,是在英國領的律師執照,做律師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是卻因此認識了首富桑結夫的妻子瑟雷絲,開始進入名人圈。很快的,你放棄了做律師而成爲一名證券經紀,專門幫一些有錢人炒股票。憑着你精明的頭腦和高強的外交手段,你的金錢、名譽和地位都在迅速的增值,短短三年間,你的大名在名人圈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時候的你又迷上了炒期指和高風險投資。你常常在一夜之間暴富,也常常在一夜之間一貧如洗,但是你有的是本錢,你聰明英俊而且冷酷,讓那些太太小姐們捧着一箱箱的金子排着隊來買你的一夜真心;你敏銳的商業頭腦和過人的膽識讓許多知名的大公司大企業的老闆爭相想買下你,所以你從來都不缺錢。你日日夜夜都沉迷在這個名爲大富翁的遊戲裡,讓自己成爲其中一名主角,享受着它帶給你的驚險和刺激。”
老人說到這裡停了下來,望着我。
“就這些?”我淡淡的問道。
“大概就這些了。啊,還有一點,”他象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接着說道:“你的對象是不分男女的。”
“而且不分老幼。”我平靜的加了一句。
這之後,我們彼此默默地看着對方。老實說我不討厭被人調查,反正我的過去並不是什麼秘密,但是我討厭這個老人。被知道和被瞭解是兩回事,我可以被知道,但是不想被瞭解,而這個人幾乎開始算是瞭解我了。
老人首先打破沉默,“我們還沒有正式自我介紹過呢,”他遞了一張名片給我,上面寫着華天國際總裁-華尚武。
原來是華尚武,不是華上午。我放下名片自我介紹說:“江文奇,如你所知是個欠下十億四千萬的傻瓜。”
“如果是欠下十億四千萬的傻瓜你早就去跳樓了。”
“不,正因爲是傻瓜,所以我纔沒有去跳樓,而在這裡等着你給我出難題。”
老人怔了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文奇,看來我這次真的找對人了。”
“雖然你是找到了我,可並不代表我願意被你買下。”我打斷他的笑聲說道。
“沒錯,決定權在你的手裡。不過文奇,這是個很刺激的遊戲喔。”老人在下魚餌。
“我現在還有點發燒,而且手又受傷了,不適合玩太刺激的遊戲。”我不上當。
“你會感興趣的,”老人俯過身來看着我問道:“你看到華天國際這幾個字時沒什麼印象嗎?”
華天……國際?我閉上眼睛想了一下,又猛地睜開了眼,驚詫地對上了老人一雙帶笑的眼睛。
“你想起來了。”他肯定的說道。
“吞併了賽亞集團和育青集團的明威信公司。”我發出了近似呻吟的嘆息聲說道。我永遠都記得自己在聽到賽亞被吞併時的錯愕,我看着我手上的鈔票變成白紙。原來害我欠下十億四千萬的罪魁禍手,就是這個由明威信更名爲華天國際的總裁,這個笑看着我的可惡老頭。
“別這樣怨恨的看着我,提意要吞併那兩家公司的是我的小兒子一玖,他纔是華天國際的正總裁,我只是掛名而已。”老人解釋說:“而這次我找你來也是爲了一玖的事。”
看來似乎終於要進入主題了,我倒要看看這個華一玖有沒有讓我爲他服務的價值,不過光知道是他讓我欠下十億四千萬的,就已經讓我感興趣起來了。
“一玖是我最小的兒子,今年二十八歲,剛巧大你兩歲。”
這個剛巧是怎麼來的?看着慢慢道來的華尚武,我隱隱約約的又開始覺得他在挖洞,等着我往裡鑽。
“他是我五個兒子中最聰明的一個,才學廣博,能言善道,經商手段一流,和你不相上下。”
又來了!洞又挖的更大了。我不動聲色地一邊聽着一邊暗自說道。
“不過他也有他最大的毛病,就是急功近利,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華天國際日益擴大,他這毛病一天不改,我一天不放心把公司交給他。文奇,我要你做的事非常簡單,我會把你安插在他身邊做事,你只要處處和他作對,打擊他過剩的自信就行了。”
“就這樣?”我問。
“就這樣!”他答。
“沒有別的了?”我再問。
“沒有別的了。”他再答。
“看來你是低估了我呢。”我說,“這麼簡單的事不值十億四千萬吧?”
“我不是低估了你,也不是想隱滿,我只是怕說出來以後,你會知難而退啊。”老人爲難的說。
激將法對我這個現實的人是沒用的。但是我沒有把話說出來,因爲我非常好奇想知道,這個值十億四千萬的難題究竟是什麼。
“說吧,你也知道我喜歡刺激和難度高的事,說不定會答應喔!”我一邊誘使他把話說出來,一邊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我說的是
“不一定喔!”
“一玖——我的兒子以前喜歡過兩個女孩子,第一個是世交,雖然算是青梅竹馬,但真正開始交往是在我送他去國外讀書的時候,他們熱戀了三年,回國後那女孩甩了他。我至今弄不明白他們分手的原因,不過那一次一玖傷得很重,他發誓不再戀愛了,幸好他遇到了晴,晴是個聰慧的女孩,可惜命不好,她在他們新婚後的一個星期天車禍去逝了。”
我一愣。
“一玖足足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月,等到他出院,我才發現他已經不是我所熟悉的兒子了。他變得沉默、冷酷、不相信任何人,也不對任何人付出關懷和愛。甚至外面的事情已經引不起他的任何興趣了。這樣生存還有什麼意義呢?”
老人嘆息着,“文奇,他才二十八歲啊,他的生命纔要進入最精彩的時刻,他卻在這時候把心封閉了。”
“醫治失戀的最佳方法是讓他去談另一場戀愛吧?”我說,那找我來幹什麼?我不是突然變笨了吧?
“沒錯,所以你要讓一玖愛上你。”
我又愣住了,然後非常憤怒的對認真的看着我的老人說道:“喂,華尚武??‘老’先生,”我特意把??‘老’字加重音,“我看起來是個會讓你兒子喜歡的女孩子嗎?”
“不象,可是你必須讓一玖他喜歡你!”
“讓他喜歡上身爲男人的我?讓他變成同性戀?還是你想我扮成女孩子來討好他?”我冷着聲音問。
他靜靜地看着我,過了一會問:“你爲什麼不笑我?爲什麼沒有以爲我是在開玩笑?”
“因爲你沒有在開玩笑。”我沒好氣的答道。
“你很聰明,而且是天生就很聰明。”他說,“所以我相信你可以。”
“可以什麼?”
“可以讓一玖重新振作起來,重新感受生命,可以讓他活得有意義。”
“即使變成同性戀?”我忍住火氣問。
“對於一個父親而言,讓他找到生命的價值比什麼都重要!”
好一個偉大的父親!好一個可怕的父親!
“怎麼樣?”老人問。
“爲什麼找我?”想了想,我問道。
“因爲你夠聰明,而且……你的生命多姿多彩,豐富刺激,你有一玖所沒有的年輕的生命力,我想讓一玖也能擁有這樣的生命力。即使讓他看見或分享過也可以。”
“的確是很荒謬的想法,可是我知道你是認真的。”我說,“所以我也必須認真的答覆你,對不起,我辦不到。”
“我太強人所難了嗎?”老人並沒有太失望??,“還是說這遊戲對你來說不夠刺激?”
“這已經不是遊戲了。”我說。要付出真感情的決不能把它歸類爲遊戲,這是我的原則。
“不,這是遊戲,因爲我有附帶的條件,要聽嗎?”他問。
“你說。”我的好奇心又一次被撩起。
“你要讓一玖愛上你,並自願把他所持有的,華天國際股權中百分之七的股份讓給你。但是條件是你不能愛上一玖。”
咦?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不是擺明了讓一玖虧到姥姥家了嗎?不僅付出了感情,還要付出金錢,而我則只需要演一場戲,就不僅還了十億四千萬的鉅款,還能得到華天國際百份之七的股權?
“不用懷疑,條件就這麼多。”老人看出我的疑惑說:“不過我必須先說明一點,只要你對一玖動了心,你就等於輸了,你不僅得不到華天國際的股權,而且還要立刻還我十億四千萬。”
“我不是同性戀。”我說,雖然我也和男人上牀,這話我沒說。
“別以爲很簡單。”老人接着說:“一玖比你想的要聰明多了。以前我也安插過幾個人到他身邊去,沒幾天就被他識破了,調到大堂去守門了。如果你也被調去守門,那麼遊戲就會結束。”
難怪我醒來的時候會覺得不對勁,原來是有這麼大一個陷阱在等着我往下跳。
“怎麼樣?”老人又問。
面對這個爲我量身訂做的遊戲,我真的有點猶豫了。第一,我知道老人說的是真話,儘管他對我還隱滿了一些事,但至少大部分的事是真的。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第二,這種擺明了對我有利無弊的遊戲,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第三,要還那十億四千萬雖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我至少要把自己賣上十次八次才湊得齊一筆資金,然後再用這筆資金作爲本金,在證券公司里老老實實地奮鬥上一年半載才還得了這十億四千萬。怎麼想都很艱苦。
“好吧,如果你不中途改變條件的話,我答應。”我說。
“不會,條件就這麼多。”老人說:“只要你讓他親口說出他愛你你就贏了。文奇,我會準備好契約書等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