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姨娘就要重新進蘇家門了,你該高興纔是。”計氏揮着手打斷了蘇遠光的話,表現得十足不相信他。
蘇遠光還要再說,計氏卻道:“這兩天萬家只怕就要來收鋪子了,你爹又在牀上躺着,你還不趕緊去那兩家店裡看看去,叫掌櫃的加緊盤賬。”
蘇遠光暗自琢磨,既然計氏還惦記着萬家來收鋪子,想來是不打算答應他們的求親的,於是這心裡的擔憂就去了一多半,立時應下,出家門到鋪子裡去了。
計氏面對蘇遠光時,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其實心裡沉甸甸的,怎麼也放不下,因此等他一走,就起身朝東屋去了,不過她沒進門,而是站在窗戶根下,悄悄地朝裡望。她踮着腳,探着頭,就看見蘇留鑫正趴在地上磨墨,面前還放着紙筆,看樣子,是真打算寫休書了。
自己跟了他一輩子,就落得個這樣的下場?計氏十分地不甘加十二分的氣憤,直恨不得立時就衝將進去,揪住他的領子問個明白,但又怕自己如此舉動,會惹來蘇靜姍的笑話,因爲她這個閨女一向都認爲蘇留鑫這個爹既無用又無情,實在是不值得留戀的……
計氏在窗前躊躇半晌,終究還是沒走進門去,而是轉身回了蘇靜姍房裡,坐在桌前發呆。蘇靜姍躲在門邊望了這一時,猜到個大概,走過去輕聲問道:“娘,爹真在寫休書?”
計氏輕輕一點一頭,沒有作聲。
蘇靜姍又問:“娘,那你打算怎辦?”
經蘇靜姍這一問,計氏的氣性兒纔上來,咬牙切齒地道:“他既是已經拿定了主意要趕我走,難道我還死皮賴臉地留在這裡麼,等他把休書寫好,我拿了就回鄉下去,從此再不見他”
“回鄉下作甚麼?”蘇靜姍聽得計氏願意離開蘇留鑫,真是高興,“娘你就跟着我過活,可不能丟下我不管。”
計氏剛纔是被蘇留鑫給氣着了,這會兒纔想起來,自己被休後,能離開蘇家,但蘇靜姍卻是蘇家女兒,是不可能跟着她走的,這下她可着急起來,忽地站起來,對蘇靜姍道:“現在還不是我被休的時候,若是依着你爹的打算,休掉我,然後迎娶萬氏進門,那你的親事怎麼辦?還不得真由着他們把你給賣了?”
蘇靜姍一聽這話,登時也覺得計氏還不到離開蘇家的時候,若蘇留鑫真迎娶萬氏進門,那萬氏就是她的嫡母,到時親爹和嫡母要賣她,誰能說一個不字?
計氏拉上蘇靜姍,急衝衝地朝正房東屋跑,一面跑,一面道:“趁着你爹傷勢未愈,咱們趕緊把他寫的休書給撕了,然後把他鎖房裡去。至於你的親事,等我明兒應付完秦老鴇的事,就去找媒人來家,務必儘快給你說個人家,免得你爹又生出幺蛾子來。”
母女倆趕到東屋時,蘇留鑫的休書已經寫了個開頭了,計氏一把奪過來撕作粉粹,道:“蘇留鑫,等我給囡囡說戶好人家,任你怎麼休我”
蘇留鑫見事情敗露,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地辯解道:“太太,我不過是閒着無聊,練練字而已……”
計氏道:“你而今養傷是大事,可不能勞筋動骨。”
正巧這時蘇遠光不放心,才跑了一家鋪子就趕回來看,計氏便把自己想把蘇留鑫鎖起來的想法說了,蘇遠光正擔心蘇留鑫給他把萬家的閨女娶進門呢,一聽她這話,哪有不願意的,當即就給計氏和蘇靜姍幫忙,把蘇留鑫擡到牀上,拿繩子捆住他的手腳,然後把門窗都給鎖上了。
計氏把鑰匙裝進自己的荷包,道:“以後我每天來送兩頓飯便得,你們無須操心。”
蘇遠光馬上道:“太太辦事,我們哪有不放心的,再說您也是爲了我們大家好,誰叫爹一發起狂來,就六親不認呢?”
發狂?六親不認?他這樣快就給自己的親爹把病情給定了?計氏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門窗緊鎖的東屋,突然有些爲蘇留鑫感到悲哀。
蘇遠光也朝東屋望了一眼,直覺得自己的煩惱終於解除了,渾身輕鬆,於是跟計氏說了一聲,朝鋪子裡去了。
蘇留鑫在東屋裡先是破口大罵,後是哭天搶地,但始終無人理他,就連不怎麼明白詳情的喬伊娘母女,都靜悄悄地躲在自己屋裡,沒出來看他一眼。
第二日,計氏如約趕到賣餛飩雞兒的鋪子,秦老鴇已是在那裡等着了,秦老鴇一見到她,就把面前的一個大包袱推倒她面前,黑着臉道:“你看看你們做的東西,一個二個光樣子好看,卻一點兒也不中用。”
計氏打開包袱一看,原來那裡頭都是她們上次所做的文胸,那些文胸用鐵絲所做的胸託和搭扣,要麼生鏽,要麼變形,有的更是磨破布料,伸了出來。計氏見了很是慚愧,連聲道:“都是我們沒有考慮周全,待我拿回去重做”
自從這批文胸出了問題,秦老鴇早就想來找計氏了,只苦於不知她的住處,這回還是因爲蘇靜姍的新店開張,她聞訊才趕了來,又顧及自己的身份不討喜,生怕惹了劉士衡不高興而倒黴,這才讓人給計氏通風報信,約她到外面來相談。既然她知道劉士衡的身份,又怎會因文胸的事爲難計氏,當即便道:“你把這樣子的文胸重新再給我做上一百件,我重新付錢,價錢還是照着原先的,如何?”
計氏自然是滿口應諾,秦老鴇便招手叫了個*公來,把做文胸的布料交給計氏,然後走了。
計氏沒想到秦老鴇並未爲難她,很是高興,回家便同蘇靜姍商議,如何解決上次文胸質量不好的問題。蘇靜姍見了那些破損的文胸,直罵自己糊塗,現代文胸的搭扣和胸託,用的都是不鏽鋼的材料,她用又細又軟的鐵絲代替,當然會出問題
她拿着失敗的文胸琢磨了好半天,決定用鈕釦代替搭扣,而胸託則一部分採納了計氏的意見,用蔑條做材料,另一部分則將鐵絲進行改良,比如用雙股鐵絲代替單股鐵絲,並將其用布料纏起來加固等等。
蘇靜姍先和計氏做了兩件樣品試了試,覺得都很不錯,便把喬姨娘母女三人都叫了來,一起趕做文胸,至於工錢,仍照着以前的給。
自從蘇靜初同董慶元順利退親,喬伊娘母女三人對計氏就是言聽計從,做起文胸來也比以前更加地盡心盡力。她三人在屋裡做文胸,計氏和蘇靜姍卻是沒這空閒,一個被蘇遠光堵在了廳堂裡,一個被劉士衡叫了去。
蘇遠光找計氏,還是因爲他的親事,前天萬家來探蘇家的口風,計氏卻不理不睬,萬里行便明白了蘇家的態度,當即雷厲風行,在一天之內將蘇家的三家店鋪盡數收回,這本是早就說好的事,倒也沒甚麼,但他昨日卻把蘇遠光叫了去,把賬本子拿給他看,稱這三家店鋪虧空不少,而這虧空,不能由他一人承擔,蘇家得按照先前的股份分配,分去三成。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蘇遠光哪裡有能力承擔這三成的虧空,當即就傻了眼,而蘇留鑫又因自己被鎖一事還生着氣,根本不搭理這事兒,其實就算他搭理,又能如何,他癱在牀上,也拿不出銀子來,虧空的事還是得蘇遠光想辦法。
蘇遠光沒有辦法可想,只得來找計氏,希望計氏能走走劉士衡的路子,請他出面去向萬里行求個情,或者借些錢給他們。
計氏而今一門心思只想給蘇靜姍尋個好人家,然後離開蘇家,哪裡還會去理會蘇遠光的這檔子破事,自然也就不會爲了他去求劉士衡,於是便道:“你放着現成的法子不用,卻去求個外人作甚?”
蘇遠光眼一亮,忙問:“甚麼辦法?”
計氏道:“娶了萬家的閨女,不就甚麼事都沒了?”
說來說去,還是要他娶萬筱春蘇遠光登時惱怒起來。
計氏卻道:“你以爲我想讓萬家人進門?這不是沒辦法了麼?”她嘴上這樣說,心裡卻想的是,反正我是準備要走的人,就讓你們和萬家人折騰去罷,反正到時蘇靜姍也嫁了,眼不見心不煩,至於所謂的女人在婆家需要孃家人撐腰——算了罷,他們不給蘇靜姍添堵就成。
蘇遠光不知計氏所想,只看見她一臉的無可奈何,就猶豫起來。計氏看在眼裡,便趁機道:“你若是願意,我這就去找媒人。我不知你爲甚麼非不肯娶萬家那姑娘,但她不管怎麼說都是你生母的內侄女,娶了她,也不算甚麼壞事。”
蘇遠光大概是被萬家逼得緊了,低着頭沒有作聲,計氏便作了主,到東廂蘇靜姍屋裡叫來正做文胸的喬伊娘,叫她出門找媒人,上萬家去提親,爲蘇遠光求娶萬里行的小閨女萬筱春。
與此同時,劉士衡正在前面的鋪子裡,同蘇靜姍磨嘰:“我這把灑金扇子,可是至尊的寶物,能招財進寶,你把它供在店裡,一定能財源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