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
寒冬的雪還沒有融化,空氣之中有着滲人的寒意。此刻,雲中境內,黔首活動的蹤跡越來越多。
鄉中三老這些地方上有德望的人開始組織起村落之中的民衆清掃道路上積雪,準備今年的耕種用的農具,家裡有牲畜的也都拿出來溜溜放放。
這本是一個晴朗的早晨,伴隨着一聲厚重的號角聲,打破了應有的寧靜。此刻,所有在工作的民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擡首望天。
北方,蒼山連綿,由遠至近,一股一股灰黑色煙緩緩竄上天際,連接百里。
由趙至秦,十餘年來,歲月能夠奪取人太多的記憶,但唯獨無法奪取雲中民衆對於此情此景烙印在心中的殘酷的印記。
長城示警,烽火連臺。百里之域,盡燃狼煙。
這是胡人大規模入侵纔有的景象啊!
雲中大地上,蒼生百態。
有人站在田壟之上,渾然不覺手中的農具已經脫落,惶惶似末日降臨。
有人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孩子,目中緊閉,哀嘆着這噩夢一樣的日子能夠早早結束。
有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狠狠的罵了一聲,調轉身子回頭去取自己屋中的兵器。
有人面色激昂,拔刀長嘯,不顧身邊鄉民異樣的眼光,道男兒,建功正在此時。
這百里狼煙,整個雲中地域都能夠清晰的看見。
十里長亭,雲中境內所有的亭長第一時刻召集了自己所在區域的里正,指揮着他們組織黔首遠遷。連通着雲中境內十餘座縣城的道路之上,隨處可見一批批攜家帶口的民衆,正往縣城趕去。
那裡有着堅固的城牆,那裡有着糧庫,那裡有着士兵和武器,那裡便是安全的保障。
家沒有了可以再建,命沒了可就什麼都完了。
只是,終究還有着連縣城遠離長城近的民衆。他們之中,要麼帶着口糧弓箭遁入深山,等待着戰爭的結束,要麼聚齊在附近的寨堡之中,抵禦胡人的入侵。
雲中殿。
當聽得那一聲厚重的號角聲時,他躺在王座之上,觀看胡女跳舞。
舞姿曼妙,曲線婀娜。音靡樂樂,長歌婉悅。
一聲長報,打斷了這靡靡之音,淫逸之色。十六個胡女低首,停下了舞蹈,分作了兩旁。
一個斥候急匆匆的跑進了雲中殿中,單膝而跪,道:“稟太子殿下,長城發來急報,胡人入寇,至此時,多處峰口已經被突破。”
接着,一個一個斥候接連進殿,稟告着前方的軍情。
“稟太子殿下,匈奴入寇,三千胡騎兵圍武泉。”
“稟太子殿下,三千胡騎兵圍北輿,北輿縣長請求援兵。”
“稟太子殿下,五千胡騎入寇原陽境內,原陽縣尉率部出城,斬敵六十而歸。”
……
一道道情報在時間上傳來相差無幾,到了最後,一個披肩帶血的斥候在人的攙扶下走進了殿宇之中。“稟告太子殿下,匈奴主力已經渡過了白渠,怕是最遲一個時辰,就要到雲中城。情勢緊急,請殿下速速定奪。”
衆人擡首而觀,只見帝國的太子躺在王座之上,慵懶的說道:“區區胡寇,也值得你們來打擾本王觀舞。知道了,退下吧!”
一衆斥候面面相覷,都被眼前的這副景象給驚呆了。眼前的場景究竟是哪裡不對啊!
這幫斥候快要瘋了,心道他們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哪裡來的底氣啊!那可是數萬的胡騎,攻勢之猛烈,不過數個時辰,已經突破了長城,進入雲中的腹地,馬上就要兵圍雲中城了。
而整個雲中郡滿打滿算才一萬士卒啊!
…….
外府,訓鷹處。
一個將領帶着數名士兵,匆匆的走進了這座別院。
訓鷹人正在調教着自己手下的學徒,看着進來的將軍,忙站起來,說道:“將軍,有什麼事情麼?”
“這是緊急軍情,立刻發往九原城。”
訓鷹人面色一凜,接過了竹筒,將之綁在了一支灰白色的鷹隼腿上。
在訓鷹人的指揮下,鷹隼張開了巨大的翅膀,拍打了幾次,衝出了這座別院,冒着天際的寒風,翱翔天宇。那翠綠的眼眸之中,映襯着山川河流,白雲蒼宇,破雲沖霄,劃過長長的距離,徘徊在衝九原大營的上空。
九原大營的斥候見此景,身子一沉,伸開手臂,吹響了哨子。
這隻鷹隼得到了信號,翅膀翻轉,急速俯衝,停在了斥候綁着厚厚護腕手臂上。
拋了幾塊肉給這隻鷹隼,周圍的士卒取下的竹筒,送進了蒙恬的大帳之中。
此時此刻,蒙恬正在帳中與一衆將領商量着接下來的九原郡的防務,接得了雲中城的急報,臉色一變。
“諸位,匈奴入寇雲中。人數大致在五萬左右。”
能夠在這間營帳之中的,都是長城軍團之中的高級將領,蒙恬決策的核心。
酈食其站在蒙恬帥案之旁,看着這一切,不發一語。
很快,就有將領站了出來,稟手道:“太子殿下一身事關帝國社稷。北胡狼子野心,將軍不可不察,宜速派兵救援。”
“末將贊同此議。”
“末將贊同此議。”
…
隨着一個個將領表態,蒙恬心中也是十分驚訝。他沒有想到的是,太子的威望在長城軍團的內部已經如此之高。這大帳之中數十位將領,有着一大半都站了出來。
驚訝歸驚訝,蒙恬順勢點了點頭,看向了酈食其。
只見這位狂士站了出來,高聲說道:“諸位稍安,太子殿下自有對策。”
不久之後,這座營帳之中發出了蒙恬的集結令。
一個個斥候帶着蒙恬的將令騎馬遠奔。九原大營附近,由遠至近,十數個營寨之中,各部騎兵接令後,開始向着九原大營答應集結。
………
“怎麼了?”
田言等人穿過了北地,一行人找了北地與九原邊界處的一座村莊,暫且住了下來。
這家農舍的主人是個老婦,家裡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婦的兩個女兒早嫁,三個兒子俱在軍中效力。
臨近黃昏的時候,田言等人正在屋舍之中吃飯,忽得聽得了屋外一陣嘶鳴聲。
梅三娘走出屋外探查。只見那個老婦的兒子,帶着兵戈戰甲,騎在馬上。他的妻兒老母正在一旁,淚眼汪汪的。
梅三娘知道他,老婦的這個兒子在蒙恬軍中效力,在幾天前放假而歸,說是要待上半月纔回。
那個騎士與自己的妻子交待了一番,囑咐她要照顧好年邁的老母親,便沿着村莊之中的小道,駕馬飛奔了出去。
梅三娘有些奇怪,走過去,問道:“大娘,你的兒子這是去哪?”
老婦人唉聲嘆氣的說道:“說是匈奴入寇雲中,蒙恬將軍急召所有休假的士兵回營。”
梅三娘帶着這個消息迴轉,與田言等人敘說。
“匈奴入寇?”田言的臉上有些不可思議,說道:“匈奴才剛剛退去,怎麼會這麼快又攻過來?”
衆人臉上也是不解,梅三娘解釋道:“不是河南之地,匈奴攻打的是雲中。”
啪嗒一聲。
田言失神,手中長箸滑落,掉在了地上。
“小姐,你怎麼了?”小蘭看着田言的樣子,關心的說道。
“沒事。”田言搖了搖頭,撿起了地上的長箸,說道。
夕陽漸沉,屋中昏暗。隨着最後一絲光明被大地所遮蓋,田言的心中也不知不覺中埋上一層陰霾。
……
黑暗之中,小胖墩感覺似乎昏沉了許久。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山谷之中。
溪水潺潺,鳥音鳴鳴。一個身着白紗的女子正站在山谷的入口,手中握着一把長劍。
項少羽看不清女子的模樣,卻被女子身上柔和的光暈所吸引,彷彿只要靜靜的看着女子,心中便十分滿足。
一個身着黑色蛟龍甲的男子走了過來,單膝跪在了女子的面前。他從女子的手中接過了長劍,說了些什麼,便轉身離開了。
視野徒轉,山谷之外,等待着男子的,是一隻極其龐大的軍隊。
論規模,乃是小胖墩生平僅見。而且,這支軍隊的裝備極其的精良,士卒的神色也是堅定異常。
“要是我也有這麼一支軍隊就好了?”小胖墩嘴裡喃喃的說道。
“這是我最爲珍貴的記憶。”
一個略帶滄桑的聲音環繞在小胖墩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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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消解,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一個魁梧的男子坐在自己的王座上,正看着愣神之中的小胖墩。
“你是誰?”從男子的眼神之中,小胖墩可以發覺,這個男子一定是就這樣看了他許久了。小胖墩目中帶着警惕,問道。
“我麼?一個失敗者而已。”
眼前的男子容貌俊朗,身材魁梧,一舉一動之中無不帶着貴族的氣質。只是,他的臉上卻帶着濃濃的失落,自嘲的說道。
“失敗者?”
“我曾經有着最爲強大的軍隊,有着最爲廣闊的領土,還有着一干肝膽相照的兄弟。我消滅了大地之上所有的巨獸,我帶給了這片大地最爲永久的寧靜。可是不管我做什麼,就是得不到她的笑容,還有愛!我百戰百勝,可是最後,卻是失去了一切,徹徹底底的敗給了那個男人。”
“你敗給了誰?”
“軒轅!”
小胖墩想着這個名字,忽然面色大變,說道:“你是蚩尤!那個帶給大地災禍與哀痛的人。”
“哦?那些人是這麼形容我的麼?”蚩尤臉上帶着戲虐,說道:“我只是個失敗者而已。”
看着面前這個面容平和的男子,絲毫沒有傳說之中的暴虐之感,小胖墩放下了防備,問道:“我的朋友呢?”
“他麼?放心吧!正在睡覺呢,嘴裡還嚷着月兒月兒的。”蚩尤一笑,說道。
小胖墩鬆了一口氣,問道:“你把我帶到這裡,是爲了什麼?
“我在你的身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這便是你能站在我面前的原因。”
“什麼意思?”小胖墩不解的問道。
“我需要一個傳人,而你,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不可能,我們楚國是黃帝的子孫,我絕對不會成爲蚩尤的傳人。”
“真是愚蠢啊!”蚩尤一笑,說道:“不過我卻是喜歡你這種固執的人。”
看着呆呆站立着的小胖墩,蚩尤接着問道:“你有想要打敗甚至殺死的人麼?你有想要完成的願望麼?”
小胖墩想起了那個記憶之中的男子,那個帶給自己信心與溫暖的人,也是在那個夜晚,將他帶入深淵的人,不覺得握緊了雙拳。
“力量本身沒有好壞之分。你現在的力量還很弱小,需要得到幫助。你若是答應接受我留在這裡的力量,你將會逐漸成長爲這片大地上最爲強大的戰士。”
“你想要做什麼?”小胖墩說道,他不相信蚩尤的目的只是想讓他成爲傳人這麼簡單。
“我想讓你成爲這片大地上最爲強大的戰士,然後去幫我打敗一個人。”
“誰?”
“一個帶有龍魂的人。”
“龍魂?”
“沒錯,我能夠感覺到,他此刻就在遙遠的北方。”蚩尤閉上了眼睛,臉上還帶着一絲嫌惡之色。
“爲什麼?”小胖墩問道。
“那條黑龍的身體正在逐漸的衰落,大地在不遠之後將要再次面臨戰爭。而那個身具龍魂的人乃是你最大的對手。我要我的傳人打敗他,再度統一這片大地。”
聽着蚩尤的話語,小胖墩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要怎麼做?”
“你與我都是天生的戰士。去吧!召集最爲強大的勇士,拿着最爲鋒利的兵器,之後,便只要憑藉着身爲戰士的直覺,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我明白了!”小胖墩點了點頭。
蚩尤的身影消散,周圍的一切再度歸爲混沌。隱隱約約之間,小胖墩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正涌入了自己的身體,接着,似乎經歷了漫長的時光。
昏昏沉沉中,雞腿明的笑臉出現了小胖墩的面前。
“小弟,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睡覺啊!”
“少來,你纔是一進洞裡就睡覺的人吧!”
“這傢伙怎麼知道的?”雞腿明撓了撓頭,奇怪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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