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氏緩步從外頭進來,身上穿的依舊是早上去給太子妃請安的時候穿過的那件湖綠色的宮裝,這打扮,着實是素淨了些。
“奴婢給選侍請安。”葛氏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恭敬地請安道。
秦姝擡了擡手,笑着道:“妹妹不必多禮,起來吧。”
秦姝說完,又朝站在那裡的銀杏使了個眼色,銀杏很快就搬了個繡墩過來。
“坐吧。”
葛氏謝過,這才落座。
很快,就有宮女上了茶,這茶是上好的巫山雲霧,是楚昱澤派陸成送過來的。
葛氏剛打開茶蓋,一股濃濃的茶香就四散開來,葛氏微微一笑,道:“還是姐姐好福氣,奴婢可從未喝過這樣的茶。”
之前,她也只在景儀宮伺候恭妃娘娘的時候給娘娘泡過這等上好的茶。
秦姝聽了,只笑了笑,沒有說話,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見着秦姝喝了幾口茶,葛氏纔開口道:“奴婢進宮多年,從未見殿下真正在意過哪個,姐姐倒是讓殿下寵到了心裡去。”
聽着葛氏的話,秦姝挑了挑眉,有些不大明白葛氏說這話的意思。
“妹妹言重了,不過是礙着璟哥兒,殿下才時常過來。”
秦姝說完,就見葛氏笑了笑,隨口道:“這宮中的日子難免煩悶,姐姐若是不嫌棄,奴婢便時常過來坐上一坐,也好陪姐姐說些話。”
說這話的時候,葛氏掩不住臉上的一抹期待,秦姝知道葛氏的日子過的不好,卻沒想到會到了這樣的地步。
葛氏這樣懦弱的性子,倘若不是真的過不下去,怕是不會輕易的登門。
她說要時常過來坐一坐,其實是爲着給自己找一個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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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雖然面兒上待她不錯,可葛氏到底只是一個通房宮女,很多事情郭氏也全當看不見。尤其,是最近一段時日,郭氏忙着對付王才人,哪裡有那閒工夫管葛氏的死活。
秦姝微微一笑道:“妹妹肯過來陪我解悶兒,我求之不得呢。都說進了宮百般好,可真正進來,才知道進了這皇宮每日也只能悶在自己屋裡,成天下來見的就是那麼幾個人。”
秦姝倒不是因爲同情葛氏,只是顧及到葛氏畢竟是恭妃娘娘指進東宮的,之前她去景儀宮請安,恭妃娘娘還好幾次提到了葛氏。
想來,對葛氏這個之前伺候過她的宮女還是很上心的。
既然這樣,她不如幫上葛氏一把,左右也只是允她時不時過來坐一坐,讓底下的那些奴才看看。
這宮裡的奴才,最是見風使舵,這樣,葛氏的日子會好些。
聽着秦姝的話,葛氏的臉上露出一抹感激之色,忙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謝姐姐庇佑,姐姐日後若有什麼吩咐,奴婢定盡心盡力替姐姐分憂。”
“行了,你我都是伺候殿下的,何需這樣客氣。”秦姝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葛氏便起身告辭了,臨走的時候,秦姝還讓銀杏給她拿了一包巫山雲霧回去。
見着葛氏離開,銀杏上前一步,只說道:“葛氏不過一個通房,主子怎麼待她這樣客氣。”
聽着銀杏的話,秦姝搖了搖頭:“算不得什麼客氣,她到底是從景儀宮出來的,我這樣做,也不過是顧及着恭妃娘娘的情面。”
聽她這樣說,銀杏也明白了幾分,只小聲道:“怕就怕主子如今幫着她,往後她卻記不得主子的恩情。”
銀杏在宮中多年,見多了這樣的事情,說不定,葛氏也是這樣的人呢。
表面上看起來安安分分的,心裡卻處處都是算計。
秦姝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只說道:“她即便有什麼心思,也要等日後。”
現在的葛氏,活的連一個體面的奴才都不如,哪裡能有這樣的心思。
再說,她幫着她,不過是因爲恭妃娘娘,若是往後她忘恩負義,她總會有法子拿捏她的。
聽着秦姝的話,銀杏點了點頭,笑着道:“主子說的是,不管怎麼說葛氏也是恭妃娘娘的人,現在求到主子頭上,主子總不好一口拒絕。”
銀杏的聲音停頓了一下,方纔繼續說道:“奴婢聽說,前幾日葛氏着了風寒,竟是連個太醫都請不來。最後求到太子妃那裡,太子妃也沒見她。”
“哦,有這樣的事?”秦姝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葛氏什麼時候生過病,畢竟,每日去正院請安,她都見着葛氏的。
“奴婢也是昨個兒才湊巧聽到幾個宮女在那兒嚼舌根,要說,這葛氏也是個可憐的。”
聽着銀杏的話,秦姝點了點頭,可不是,這宮裡頭,沒有恩寵就沒有地位,更別論葛氏只是一個連位份都沒有的通房宮女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陸成過來傳話,說是一會兒楚昱澤要過來用膳。
秦姝聽了,心裡頭很是詫異,她還以爲這段日子他會只呆在王才人那裡呢。
畢竟,之前他寵着王才人的時候,可一點兒都沒想到過她。
這回,怎麼轉了性子。
送走了陸成,秦姝就吩咐銀杏去了膳房,還吩咐她讓膳房的人做一盤烤鹿肉過來。
楚昱澤不怎麼愛吃肉,不過對這烤鹿肉倒是有幾分喜愛,外焦裡嫩香噴噴的,蘸上點兒特意調出來的醬汁,味道格外的鮮美。
楚昱澤這次並沒有讓秦姝等多長時間,只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就過來了。
楚昱澤進來的時候,秦姝正坐在軟榻上逗着剛睡醒的小包子玩兒,聽到腳步聲這才擡起頭來,笑了笑,連忙解釋道:“璟哥兒才睡醒,這才哄着他玩一會兒。”
聽着秦姝的話,楚昱澤其實很無奈,秦姝的性子雖然溫柔,卻也是個認死理的,不管之前應承的有多好,他不在的時候都會將璟哥兒抱到身邊。
她這樣,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想着等璟哥兒長大一些的時候親自教導他,免得他被寵壞了。
“嗯,他是你的兒子,你多寵些孤也不能說什麼。”
聽着楚昱澤怪怪的語氣,秦姝忍不住笑出聲來,抱着小包子上前福了福身子,沒等他叫起就伸手將小包子放到了楚昱澤手中。
在秦姝有意無意的鍛鍊下,楚昱澤早就已經學會怎麼抱小包子了,不過面上卻裝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秦姝看了一眼站在那裡的梅香,使了個眼色就讓她退了下去。
楚昱澤抱着小包子坐下,就將他放在了軟榻上。
看着他一副嫌棄的動作,秦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小包子身子軟軟的,長的又好看,他怎麼就不想多抱會兒呢。
“殿下還說疼愛璟哥兒呢,現在連抱一抱都受不了。”秦姝親自倒了一盞茶,一邊遞到楚昱澤手中,一邊開口道。
見着秦姝這副替兒子抱屈的神色,楚昱澤不由得失笑:“孤殿下之尊,怎麼好抱着他。”
楚昱澤的話纔剛說完,秦姝就抿嘴一笑:“殿下雖貴爲太子,可也是璟哥兒的父親,這當父親的抱一抱自己的兒子又有什麼奇怪的。婢妾就是再疼愛璟哥兒,也不能和殿下相比。”
楚昱澤聽着,沒有說對,也沒有說不對。
不過秦姝卻是明白,這話他聽了進去。
這些日子,秦姝看得出來楚昱澤對小包子很是看重,可那更多的是一種期許,而不是一個當父親的對自己兒子的疼愛。
她總覺着,小包子得到楚昱澤的期許是很重要,可更重要的還是他發自內心的疼愛。
只有這種疼愛,是不會改變的。
兩個人陪着小包子玩了一會兒,秦姝才讓方嬤嬤進來將小包子抱了下去。
秦姝的心思楚昱澤又豈會看不出來,只是默許了罷了,璟哥兒是她的兒子,他多親近些又有何妨。
左右,他多看着些,讓他不會被寵壞。
等方嬤嬤退下去,很快銀杏和梅香就擺好了飯桌。
滿滿一桌子的菜,全都是楚昱澤平日裡愛吃的。
“婢妾叫膳房的人做了烤鹿肉,殿下嚐嚐味道可和之前一樣?”秦姝拿起匕首剔下一塊兒鹿肉放到楚昱澤面前的碟子裡,隨口問道。
原本能叫膳房送來的時候就剔成鹿肉片,可不管是楚昱澤還是秦姝,都覺着那樣的話味道會稍微差一點兒。
楚昱澤拿筷子夾起那塊兒鹿肉咬了一口,便點了點頭。
沒等秦姝開口,就從秦姝的手中拿過匕首,自己弄了起來。
“孤來吧。”
聽着楚昱澤的話,秦姝笑了笑,就坐了下來。
不多時,兩人就用完了膳,等放下筷子,漱口洗手後,楚昱澤就起身去了書房。
日子過的很快,轉眼一個多月又過去,便迎來了採選。
秦姝雖未曾見到,卻也想得到這新人定是格外的年輕,或嬌嫩,或嫵媚,不知道最後皇上會指幾個人進來。
因爲採選的事情,衆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就連太子妃郭氏,都常常派人去打聽消息。
雖說她也想着有新人進來,分一分王氏和秦氏的恩寵,可到底她也是個女人。
即便想得再清楚,可一想到殿□邊又要添幾個女人,她心裡頭就格外的不是滋味兒。
許是因爲心裡頭有事,一連幾日她的心情都不好,伺候的宮女也動輒遭到訓斥。如今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得自家娘娘不開心,受了責罰。
郭氏喝了一口茶,出聲問道:“如氏這幾日怎麼樣了?可曾傳過太醫?”
孫嬤嬤站在那裡,聽着她的話,微微搖了搖頭:“老奴去打探過了,這如氏只是害喜厲害,倒不曾有什麼不適。”
孫嬤嬤的話音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道:“老奴想着,是不是該想想別的法子。”
按說這如氏在清竹苑裡住了一個多月,期間又一連動了兩次胎氣,這腹中的胎兒必是不保。
可不知怎麼,這如氏這一胎倒是穩固的很,除了害喜害的厲害,沒有什麼胃口,竟然沒有什麼別的問題。
聽着孫嬤嬤的話,郭氏皺了皺眉頭,看了站在那裡的孫嬤嬤一眼,徐徐道:“嬤嬤覺着,此事該如何辦?”
孫嬤嬤低着頭想了想,小聲道:“王才人那裡時時盯着如氏的肚子,娘娘若是下藥,怕是不成,倒不如讓如氏自己不小心,將孩子摔沒了。”
這孕婦,最是忌諱摔倒,一摔到地上,十有□□會動了胎氣滑了胎。
孫嬤嬤能想到的,郭氏自然也想得到。
因着上次的事情,王才人雖然對如氏有了幾分不快,可不管怎麼說,如氏是皇后指進東宮的,肚子裡又懷着殿下的骨肉,王才人可是時時盼着能白撿一個兒子。
下藥的話,若是細查總會查出一些線索。
倒不如,讓如氏自己不小心,將孩子弄沒了。
郭氏想着,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道:“此事,就交給嬤嬤來辦,千萬要小心。”
“是,娘娘儘可放心。”孫嬤嬤福了福身子,應下了。
剛想着,就聽到外頭一陣吵鬧聲,郭氏皺了皺眉頭,讓孫嬤嬤出去,看看出了什麼事情。
過了好一會兒,孫嬤嬤才從外頭進來,臉上閃過一抹凝重。
“出什麼事了?”見着孫嬤嬤的神色,郭氏開口問道。
“娘娘,葛氏身邊的宮女來報,說是她家主子被姚氏杖責了。”說這話的時候,孫嬤嬤的眼中帶着幾分不屑。
果然,聽了她的話,郭氏臉色一沉,開口道:“蠢貨,和一個上不得檯面的通房計較什麼?”
“娘娘。”孫嬤嬤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老奴猜測,是因爲秦氏的緣故。”
這些日子,葛氏往秦氏那裡走動的勤了些,東宮上上下下誰不看在眼中。
姚氏素來和秦氏不和,可礙着身份又不敢將秦氏怎麼樣,這樣一來,倒黴的就成了葛氏。
說到底,葛氏是替秦氏捱了這一頓板子。
聽着孫嬤嬤的話,郭氏點了點頭,心裡自然也琢磨過來了。
郭氏只說道:“派人過去傳話,就說姚氏不懂規矩,杖責二十。”
孫嬤嬤聽了,微微詫異了一下,轉眼又想明白了,自家娘娘這番陣仗,分明是做給恭妃娘娘看的。
葛氏是恭妃娘娘指進東宮的,可以因爲不得寵而日子過的不好,卻不能被一個小小的淑女杖責了。
這板子打在葛氏的身上,就是給恭妃娘娘沒臉,哪怕到了殿下面前,也不好交代。
不得不說,姚氏想撿個軟柿子捏,卻還是捏錯了。
葛氏再不得寵,也不能讓她這般作踐。
孫嬤嬤應了一聲,就轉身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就有兩個太監拖着面色慘白的姚氏進來謝恩。
這宮裡頭,哪怕是捱了板子,也是主子賞的。不僅不能委屈,還要帶着傷過來謝恩,纔算完事。
姚氏被杖責了二十下,每一板子都打在了實處,這會兒臉色慘白,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看起來狼狽到了極點。
孫嬤嬤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這姚氏,可真是越來越不中用的。不僅不得用,還盡會惹事,這頓板子,也算挨的不冤,好給她長長記性,知道以後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姚氏,你可知錯?”郭氏坐在軟榻上,看着姚氏這般狼狽的樣子,冷聲道。
姚氏被兩個太監壓着跪在地上,聽到郭氏的話後臉色更是慘白了幾分,哭訴道:“娘娘,婢妾也只一心爲了娘娘啊。”
她這話一說出口,就引得郭氏一聲嗤笑。
“爲了本宮,本宮看你不是糊塗了吧。”郭氏一邊撥弄着手中的茶盞,一邊說道。
“娘娘,那葛氏本是娘娘身邊的人,現在卻是背叛了娘娘,婢妾不過是想替娘娘出口惡氣。”姚氏身上帶着傷,每說一句話都牽扯着傷處,真真是痛到了極點。
聽着她的話,郭氏冷冷看了她一眼,猛地將手中的茶盞朝她摔了過去。
姚氏被兩個太監壓着,哪裡能躲開,那茶盞正巧摔在了姚氏的肩膀上,灑了一身的茶水。
“放肆,以爲本宮看不出你那點兒心思,任你欺瞞!”郭氏的臉色鐵青,怒聲道。
姚氏的身子顫了顫,剛想說話,就聽郭氏道:“將她帶下去,等傷好後,好好的找個嬤嬤教教她規矩。”
郭氏的話音剛落,站在那裡的孫嬤嬤就應了一聲是,她知道自家娘娘這回是真的想要收拾姚氏了,不然,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都知道宮裡頭的嬤嬤厲害,若真的存了心讓人不好過,那就做什麼都是錯。
站着不對,坐着不對,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不符合規矩,都要重新再來。
她都能想到,姚氏往後會被折騰成什麼樣子。
聽着郭氏的話,姚氏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漸漸的全都被懼意所替代,她何曾不知道宮中嬤嬤的厲害。
“娘娘饒命,都是婢妾的不是,婢妾知道錯了。”姚氏跪在那裡連連磕頭,沒過幾下,地上就出現了一灘血跡。
郭氏滿是嫌棄的看了她一眼,揮了揮手,就讓人將姚氏拖了下去。
姚氏的哭喊聲越來越遠,很快就有宮女上前將地板擦的乾乾淨淨,又點上了薰香。
姚氏被杖責,身上都是血跡,屋子裡自是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兒。
“娘娘,姚氏那裡。”
“請太醫過來,給她好好的看,等她傷好了,就儘早跟着嬤嬤學規矩。”
孫嬤嬤點了點頭,心裡頭忍不住一笑,這姚氏,怕是恨不得一直呆在牀上,那樣,就不用學規矩了。
可娘娘存了心要折騰她,她又哪裡能逃過。
很快,姚氏杖責了葛氏又反被太子妃責罰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東宮。
秦姝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很是詫異了一下。
她沒有想到,姚氏吃了那麼多的虧,還真是一點兒都不長記性。
葛氏再卑賤,也是恭妃娘娘指進東宮的,哪裡能讓她這般作踐。
郭氏知道這個道理,自然不會輕易饒了她,更何況,如今的姚氏,早就不像當初那樣深受郭氏看重了。
不得寵,被太子妃嫌棄,這會兒還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秦姝不知道這姚氏到底是膽子太大,還是神經太粗。
“葛氏怎麼樣了?”秦姝出聲問道。
“已經請太醫去看過了,說是傷的比較重,得養好些日子才能好呢。”銀杏說着,倒真對葛氏生了幾分同情。
這好端端的,就被姚氏尋了由頭捱了幾十板子,還真是可憐。
好在,姚氏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有落到好下場。
這一回,太子妃怕是真動了氣,想要好好的收拾姚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