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我孃親有間古玩鋪子在中街上。”慕卿月上了馬車,挑了簾子看着車外熙熙攘攘的人羣,尋思半晌才輕聲吩咐道:“就去那間鋪子看看。”
方氏從上京嫁到江南,光是陪嫁的鋪子都有二十多個,但是在她去世之後都被蔣氏搶奪了去,雖然明面上慕卿月擁有着這些鋪子的所有權,但是每年的賬冊都是給蔣氏過目,收益也是蔣氏來處理的。
芍藥在旁邊有些擔憂地瞅着慕卿月,但看她一臉淡定地瞅着馬車外,似乎並不擔心即將面對的情況,也不由得定下心來。
中街是洛城最繁華的街道,但古玩店佔據的角落並不應該是人來人往、喧鬧吵嚷的地方,而現在,慕卿月還沒進店,卻能聽到店內傳出來的爭吵聲。
一身錦衣、油滿腸肥的掌櫃一臉輕蔑地看着櫃檯前一個身着儒生長袍的年輕男子,高聲道:“我都說了,你這幅字畫,明顯是後來模仿的贗品,並不是真品,頂多給你個一百兩,你就知足吧。”
那青年男子一身洗的泛舊的長袍,雖然破舊卻並不讓人討厭,身上有種讀書人的儒雅,但面色憔悴,眼下青黑的陰影讓他本就消瘦的臉型修綴得更加難看,深色踹踹不安道:“掌櫃的您再好好看看,我這個真的是前朝吳大家的真跡,不然我也不敢拿到您這來鑑賞,若不是我急需用錢,我也不會捨得將這字畫拿出來當掉。”
掌櫃的並不將書生的哭訴放在心上,而是擺手道:“頂多給你一百五十兩,瞧你這窮酸模樣,不要說前朝吳大家的真跡了,這副仿品說不得還是你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呢!”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書生被氣得紅了臉,憋了半天也想不出罵人的話,只能毫無攻擊力地罵了一聲,將那幅字畫狠狠扯了回來氣憤道:“我不賣了還不行麼?你們簡直是店大欺客!”
書生手裡的確實是真跡,恰逢他家中急需用錢纔會將祖上傳下來的字畫拿來典當,誰知掌櫃竟然想要用贗品的價格來收,這簡直是惡意壓價!
“等等!”掌櫃的卻叫住了轉身欲走的書生,不懷好意地道:“你說不賣就不賣了?我看你這副字畫八成是偷來的吧?也對,看你這窮酸模樣,也不像是有這種字畫的,咱們官府走一趟吧!”
“你欺人太甚!”書生怒極,指着掌櫃的鼻尖,嘴脣哆嗦道:“見官就見官!我清清白白做人,難道還是你有道理了不成?!”
“道理?那是什麼!”掌櫃的也不動怒,而是不陰不陽地撇嘴道:“知不知道這古玩店是誰家的?慕家知道麼?江南首富慕家!慕家面前還有什
麼道理好跟你講?簡直是笑話!”
“你……!”
“這字畫我買了。”正在兩人吵得不可開交之際,一道輕柔優雅的女聲插了進來,芍藥扶着慕卿月緩緩步入古玩店,紅纓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實則是在注意周圍幾個夥計的位置。
“小姑娘,你相信我麼?”那書生一愣,本在氣頭上,轉眼看過來卻見少女如同畫中仕女,嫋嫋婷婷而來,自然帶着一種平心靜氣的氣質。
慕卿月其實也看不出來這幅畫的真假,但是她從進門來,便看到這強買強賣的一幕,想到哪掌櫃的既然不放這個書生走,那麼這幅字畫有很大可能就是真跡,只不過這掌櫃的想要低價矇騙這個書生罷了!
一旁的掌櫃一看不樂意了,自己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生意竟然被一個黃毛丫頭給攪合了,他在這古玩店中作威作福這麼久,怎麼可能吃這種虧。
他見慕卿月身後雖然跟了兩個丫鬟,但是三人都是輕裝,衣服首飾並不華麗,因此心中也沒那麼多顧及,陰測測道:“姑娘最好不要多管閒事,這字畫我珍寶齋看上了,他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好一個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慕卿月看着那掌櫃的眼神頓時不善起來,擺了擺手,芍藥上前將兩千兩銀票塞到了那書生手中,直接拿過了書生手中的畫卷。
“你快走吧。”慕卿月打算跟這個掌櫃的好好算算賬,所以想先打發走那書生。
誰料這書生倒也爲人正直,眼見着掌櫃的對自己的字畫視爲己有,現在要是自己走了,這姑娘說不定就走不出這個古玩店的門了,就算是自己急需要用錢,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坑害了別人,書生想到這裡,就要去拿回芍藥手中的字畫:“不行,這字畫我不賣了!”
慕卿月眼眸中閃過一抹讚賞,卻並沒有鬆口,只道:“這字畫我看着甚好,兩千兩算是低價了,剛好我能用的上呢。”
掌櫃的見慕卿月是鐵了心要壞自己的好事,眼神一動,手下的夥計們已經熟練地堵住了門口,虎視眈眈地看着慕卿月一行人:”既然如此,你們也別想走了。“
慕卿月挑眉,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店裡夥計們的動作:“難不成這洛城沒有王法了?你不想讓我走,我便走不出去了?”
“王法?”掌櫃不屑地笑笑,憐憫地看着慕卿月:“小姑娘,想打抱不平替人強出頭,也不看看這裡是哪兒,我們珍寶齋背後可是慕府,拉你們去坐牢還是輕鬆鬆的!”
“來人,請夫人的名帖,拉他們去官府!”掌櫃的也不客氣,直接大
聲吆喝夥計。
話音未落,已經有夥計伸手要上來抓慕卿月,一旁的紅纓瞬間目光一戾,擡手抓住那夥計,乾脆利落地甩了出去,芍藥同時禮厲聲喝問道:“誰敢對我們小姐動手?!”
“不管是誰家的小姐,在珍寶齋裡,也得乖乖跟着我們規矩來!”掌櫃見到紅纓的身手,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但眼前的情況已經是最壞,兩方撕破臉皮,他必須先下手爲強:“放心吧,夫人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給我拿下!”
“慕府?夫人?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珍寶齋的主人變成了蔣氏。”慕卿月絲毫沒有動容,而是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站在櫃檯前挺直了脊樑,目光毫不閃避地逼視着掌櫃:“還是說,你們已經忘了,這珍寶齋其實是方氏的?!”
“你,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剛剛還耀武揚威的掌櫃,聽到慕卿月的話語,瞬間如墮冰窟,臉色煞白地看着慕卿月,似乎要將她身上瞪出個洞來。
“我姓慕,行一。”慕卿月一雙鳳眸流過溢彩。
“大小姐?!”掌櫃的頓時臉色難看起來,語氣也弱了下來。
慕卿月沒理會他,而是淡然掃視着周圍的夥計:“還圍着?都不想做了?”
夥計們聞言連忙退了開去,掌櫃的吞了下唾沫,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道:“大小姐,都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水衝了龍王廟都是一場誤會,大小姐您怎麼會突然到珍寶齋裡來啊?”
慕卿月眼眸一轉,當做沒看到一個悄悄往後院走的夥計,而是掃視着周圍琳琅滿目的古玩道:“珍寶齋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竟然要靠這種投機取巧的把戲來盈利了麼?”
“大小姐您不懂經商,現在做古玩的都不好做啊,小的也是沒辦法。”這掌櫃是蔣家的親戚,一向是蔣氏的心腹,很會哄得蔣氏信任,自然懂得怎樣拖延時間。
他此刻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臉,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瞥向後院,顯然是等待着什麼人來救場。
慕卿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慎誠意地嘴臉,走到櫃檯前敲了兩下木面,勾脣冷聲道:“竟能把真跡看成是贗品,看起來這珍寶齋確實需要肅清了。”
掌櫃的額頭冒出冷汗,諾諾地動脣,卻吐不出話來。
這大小姐向來沒有在人前走動過,他怎麼會認識,但是就在剛剛慕卿月表明身份的時候,旁邊的丫鬟便將慕家嫡系的身份玉牌亮了出來,不由得他不信!
慕卿月見他雖然垂首,卻並沒有死心,心裡冷笑語氣沉靜如冰:“蔣掌櫃,從現在起,你不用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