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瑜！”我驚慌地上前，趕到他的身旁，及時將他攬入懷中。嘴脣顫抖着，我只能夠發出些許破碎的音節，不斷重複着他的名字：“珞瑜珞瑜”我同他相依爲命了近千年，從未見過他如此頹喪脆弱的模樣。接住他時，他恰好一口鮮血吐出，染紅了我的衣裳。他還是穿着張狂的黑袍，上面的血跡，宛如不小心被清晨的露水打溼留下的痕跡。他的脣色已經蒼白如紙。眼角的肆意卻從未離去過。“珞瑜”我哆嗦着，注視着他的雙眼，生怕眨眼之間，這雙微微狹長的眼眸，就猝不及防地合上了。“珞瑜”我已然分不清自己夾雜着乞求的輕聲呼喚是爲了什麼。“你你不是很強大麼怎麼會怎麼會”我慌張地四處去看他的身上是哪一處受了傷，可我竟然瞧不出分毫。他眉間的傲然顯現，熟悉的譏諷之色也在眼眸之中，躍然出現。可是，我知道，他在逞強，他在逞強啊“珞瑜，你起來，我們一起殺了欺負你的人，無論是仙是妖，我和你一起殺了他們！”我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分外狠戾，可無論如何，我只能瑟瑟地抱着他，不斷地乞求他不會出事。“名兒，你讓開！他這麼多年將你困在下界，如今還欲取了你的魂魄據爲己有，你如何還會對他抱有憐憫之心！”嫦娥的清冷的聲音響起，我只覺得心裡已經是蕭索酷寒的嚴冬，一層又一層的雪飄落在我的心上，將我的心一層一層地凍結在最深處。“嫦娥。”僅僅兩個字，我竟然也是哆嗦囁嚅着說出來的。“原來你也在算計我”我落下悽然一笑，低頭對上珞瑜蒼白的臉。“珞瑜你不是最怕，自己沒用的一面被我瞧見了嗎？你也教導我說，不能做一個一無是處的小妖可是你爲何這樣”身後一股令我戰慄的力量起來，殺氣騰涌，我的心頭瞬間被絕望與暴戾佔據。身形轉動快如閃電，迎上了直至我的一擊。“住手！”一聲尖叫響起，我眸光愈發冷厲。只是，持劍之人，生生在劍尖刺入我的附件剎那，停住了。
而我手中本就沒有收回的打算的光劍，刺中了他。“晏懷！”嫦娥大驚失色之下，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這麼多年，她終於露出了破綻，不願再裝了麼？我蔑然一笑，一掌將錯愕的他拍飛。對上一旁的那張臉。“蘇若，好得很，好得很！”我仰天一陣狂笑，而後厲聲道：“你知道最可悲的是什麼嗎，你以爲是我這樣佔據了你的身體，故而擁有同樣一張臉？哈哈，不是！最可悲的是，你偏不得不讓自己變成我的模樣來騙人！”“可笑！”她亦是不屑一顧的笑，衣裙之後陡然漲出蓬鬆而又巨大的狐尾，妖氣愈加濃烈。“如今做困獸之鬥，還有何好處？”她只是如此說，卻沒敢攻過來，我有半刻的費解，忽而恍然大悟，這身體纔是她想要的，她斷不會輕易上前，傷了自己的身體。我的笑容愈發陰寒，悽惻地瞅了踉蹌起身的珞瑜一眼，我冷
哼一聲，道：“蘇若，你千不該萬不該，還有這麼一個軟處被我捏着！”今日便是死，我也絕不能讓這些狼狽爲奸的仙妖好過。我變出極長極爲尖利的指甲，慢慢地劃上自己的臉頰。我能感覺到有血流出，可她說得對，我感覺不到疼痛。“你住手！住手！”她臉上的淡定再也維持不住，氣得渾身直髮抖，作勢就要上前，我大聲道：“別過來！否則我立即毀了這張臉！”蘇若氣得僵在原地，狠毒的目光似要將我千刀萬剮。我輕輕一笑，如今什麼也不用顧忌了。“來，告訴我，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聯手的。”蘇若面目猙獰，猶如當日的嫦娥。望着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我似乎也知曉自己現下的表情並不比她好多少。目光掃過蘇若，以及她身旁面色冷凝，許久不見的貽紹。“貽紹，莫非從一開始，你就在設套子讓我往裡鑽？呵，真好笑呢。我是豬妖，所以腦子轉不過來，你們便是欺負我這一點吧。”貽紹的脣抿得愈發緊，對我的質問不予回答。我長嘆一聲，心中越發覺得淒涼，我知曉他執拗，正如我知曉他有多死腦筋，認準了，就不會輕易改變一樣。可我必須要這樣說。“三百多年前，我撿到的那隻小狐狸，我一直以爲他是小狐狸，而今，方知，狐狸就是狐狸，毫無大小老少之分。生來就有惑人的本事，即使是我這樣的妖，也逃不過呢。”他的面上流露出些許悽惶之色，卻依舊一言不發。蘇若冷笑。“原來當初口口聲聲的在乎，不外乎如此，她三言兩語就能將你說得如此愧疚，你不如跟着她好了。”貽紹還是不作回答。
我注視着他低垂的腦袋，脣邊的笑容止不住地擴散。然而，只是頃刻，他陡然擡起頭來，變得碩大的狐爪向我拍下來。真是好笑，許久前就用過這一招了，如今我比那時強大了不知多少倍，微微眯起眼，露出些許冷意。我手中光劍伺機而動，眼尖地瞅見了他的身後一抹身影，在他近身之時，我陡然將光劍變長了一倍。我見到的，是一樣瞪大了眼睛，錯愕無比，卻又帶着些許釋然的表情。這一劍貫穿了他與蘇若的身體。我該高興的。可是我見着他如此的表情，我竟然沒有任何算計得逞的欣喜。因爲只是一剎那，我的後背撞上了另外一具沉重的軀體。將我手中的光劍悉數沒入了他的體內。“我沒有騙你他對你好”這樣破碎的話語，敲在我被冰雪凍結的心上，絲毫不起作用。那一瞬，我分辨出了身後之人的氣息，亦或者，是他的味道。我只發狂一般地轉身，紅着眼將慢慢滑落的身體抱在懷中。“珞瑜珞瑜爲什麼爲什麼”我哭不出來，可是眼淚拼命地掉。他的眸光有一瞬凜冽了起來，我恍然生出了我還是平日裡挨訓的模樣，他正準備狠狠教訓我。可惜，不是，我騙不了自己。“我救你，是你因爲你不想死！”這一句以分外狠惡的語氣說出來的話，令我陡然間潸然淚下
，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就連他的臉也看不清。我忙抹了一把淚，使勁地去搖晃他的身子。可是那雙眼，已經閉上了。他的嘴角還有鮮血流出，可是眉目安詳，上一刻對我說出的話，變成了遺言，他竟然心安地閉上了眼。“珞瑜”我一聲一聲吼得聲嘶力竭，淚珠啪啪地砸在他蒼白的臉上，他卻再也沒有了絲毫反應。“你告訴我，要我活下去，就是因爲早就預料到了這些嗎？”我神情已經恍惚，只顧輕柔地去順他的黑髮。近千年來，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地同他接觸過。從來沒有，我這般肆意地觸及他的烏髮，卻聽不到任何嫌棄與冷哼。珞瑜，明明我這般無用，你爲何還要讓我活下去？活下去，那是我千年以前的願望。今世即使不回令人作嘔的天界又如何？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如今，卻要撇開我，如同過往的每一個冬天一樣，我如何活下去！
“你倒是告訴我要如何活下去！”我淒厲的聲音刺得自己的耳朵發痛，可我還是拼命搖晃着他。我看見了黑袍裡的鼓起，露出了半截鑲玉的卷軸。正欲伸手去拿，一股仙氣逼近。我紅了眼，怒氣勃發，手中陡然幻出一把光劍，不管不顧，直往來人身上刺。在他被我刺中染紅的衣衫下面，還有一處亦被染紅了。“晏懷，我恨你！我恨你！我便是化作厲鬼，也不會令你安穩度日的！”“名兒，我不是來殺他的”他囁嚅着嘴脣，對我說道。我只反手一轉，聽見他愈發痛苦的尖叫，一把將劍拔了出來。他倒在地上，後悔不跌。眼前一晃，嫦娥飄飄不染凡塵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滾！”我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卻聽她一聲輕笑，帶着勝券在握的志在必得，洋洋得意。“名兒，你的法力似乎回來了些呢。如今，光劍已經能夠變爲實體了。”她說着，指尖在我手中的劍尖上一點，我陡然睜大了眼，果然見到了有着鋒利刃口，泛着寒光的劍。那我，可以殺了她，對不對？這個瘋狂的念頭涌上心頭，肆意亂闖。但我忽聽她話音一轉，身子瞬間不能動彈。“只是，對付我，終究不夠。名兒你，不適合做仙，也不適合做妖，既是一抹孤魂，就不能肖想別的，你太貪心了”句尾的一聲輕嘆，似是勾得我身心一顫。我要與你同歸於盡，孤魂野鬼，你也要陪我一起！我從來不知，自己還有這般的力量，狠戾得逃脫了她施下的定身咒，在她對我下手那刻，舉劍刺入了她的胸口。哈哈，我想大笑一場。嫦娥，如今我也算不辜負你算計我千年，死吧死吧，你同我一起死吧！你這樣骯髒，我這樣瘋狂，我們就該一起死了！身體裡面所有的力量似乎都在消散，我漸漸地看不見東西。我緩緩挪過身，伸手去抱珞瑜的屍身。他的屍身已經冰涼，我胡亂中觸到了先前的卷軸，死死壓在身下。我不信，我不信你就這麼死了！珞瑜，就算是死，也該是我，不是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