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的記憶
“一稻濟世”的功勳院士袁隆平逝世,引起全國人民的隆重悼念和深切懷念。這無盡的哀思主要來自袁老“喜看稻菽千重浪”的殊勳,也來自於許多人對“窮”的記憶。
最窮的時候還沒有我,我記事時是上世紀70年代中期,我出生、生長的豫北農村已經基本可以吃飽了,雖然主要是玉米麪做的大餅、窩窩等,還吃國家救濟的紅薯幹,但春節可以吃上幾天細糧,吃上幾斤豬肉,吃上一頓餃子了。我記憶中那時的豬肉特別香,一家煮肉全衚衕香味四溢。我和妹妹、弟弟總是圍着鍋臺轉,渴望啃骨頭,成塊的幾方肉父母不準吃,要留着待客。這樣的機會好像一年就春節一次。隔壁的王奶奶總會“絮叨”:“你們就享福吧。最困難的是大夥食堂的時候,你爺爺一次端一盆湯撒到地上,就趴在地上舔,吃不飽啊,餓的都受不了,我的大腿浮腫,一捏就是一個坑。有一年全村就生了一個孩子,父親還是食堂的廚師。”後來實行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生活逐漸好起來了,基本上告別了粗糧,紅薯幹早成了歷史,家家戶戶都有了餘糧,但人們還是不富裕,最大的問題就是缺錢。我記得村裡最“富”(在外面做“倒爺”、賣服裝的)的一個婦女趕集帶了10元錢,成了村裡當時一個天大的“新聞”,因爲當時10元是個“天文數字”。我們當地有個“小滿會”,一次爺爺帶我趕會聽戲,中午吃餃子,一碗才5毛錢。爺爺不捨得吃,只給我要了一碗,自己喝了不要錢的一碗餃子湯。特別是一旦有個“天災人禍”,人們仍是“家徒四壁”。
這種不幸就曾“光顧”過我們家。上世紀80年代末,我考上縣高中的那年,爺爺因肺氣腫住院手術,妹妹也被撞傷住院,家裡的存糧賣了,父親把新購的10多元的手錶都賣了。我在看護爺爺的病房接到入學通知,表示不去上學了。我是“老大”,家裡也缺勞力,回家務農算了。父母知道了,流着淚默默無語。在縣城造紙廠工作的舅舅堅持要我上學,送來了15元錢,那是當年半年的學費。舅舅當時月工資才30多元,還要養活家裡五口人。接替爺爺的村支書,也是一個本家的伯伯聽說了,堅決不同意我的選擇:“你是咱村第一個考上縣高中的,全鄉也沒幾個,今後就是大學生了,再難也得上。”當時的縣高中是全省的重點高中,升學率非常高。村支書跑到學校反映我的情況,學校答應當貧困生對待,學費免三分之一,也可以以糧食抵飯票。村支書把自家的存糧100多斤小麥拖到鄉里糧管站,把辦好的手續交給我帶到學校,還拿出10元錢硬塞給我。多年後,早已卸任的村支書因癌症死在兒子打工的外省,要就地安葬。我連夜開車趕過去,披麻戴孝送葬。
就讀高中的三年,母親經常爲我準備“醬鍋餅”(豫北農村的鹹食,就是把醃好的鹹豆等物在門板上晾乾),我也經常吃榨菜。我記得5毛錢買個榨菜疙瘩就能吃一週,能省則省。後來讀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開頭“孫少平”讀高中的貧困生活讓我深有共鳴,但已經比那時好多了。其實,那時學校的菜也便宜,肉菜5毛錢一份,雞蛋、豆腐一份就兩、三毛錢。高考報志願,我選擇的都是農林牧礦和師範、軍校等,因爲這些專業當時收費很低,或不收學費。最後就讀的是師範大學,大學還供應一定量的飯票和菜票。大學畢業第一個月工資不到一百元,我卻興奮的不得了,妹妹弟弟還在上學,我急忙跑到郵局寄50元回家。
後來生活越來越好了,但我節儉的習慣始終未變。那年去香港,在迪士尼公園遊覽,突然起風下雨,冷颼颼的。女兒要買個夾克衫穿,我一問價格嚇一跳,200多元,在內地就賣20多元。我馬上搭地鐵回旅館拿夾克,來回一個多小時,旅遊團的人都笑我:“真會過。”我也不在意,因爲深知,“成由勤儉敗由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