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屋裡,水兒就倚在陸楓的身邊。
陸楓不說話,水兒也不說話。
有時,陸楓會感慨人生,悲嘆命運,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
水兒聽不懂,卻也不發問,就靜靜的聽着。
有時,陸楓也會輕輕的哼上幾首怪歌。
這些歌,有些水兒聽過,有些水兒沒聽過。
不過每一次,陸楓哼歌的時候,水兒都會想起陸楓每次爲保護她而鼻青臉腫的樣子,都會想起陸楓在那個沙坑裡唱過的那首王菲的《我願意爲你》,而每每此時,淚水就會從她也隨着陸楓日漸消瘦的臉龐流下……
水兒的善感來的太早,一點也不符合年齡段。
可水兒就是這麼容易善感,這一點就是陸楓也捉摸不透是爲什麼,或許水兒天生就是一個極度善感的女孩。
半年,在無聲無息中過去,沙鳴村又迎來了一年之中最爲荒涼的秋季。
季節交替似乎與陸楓沒什麼關係,因爲陸楓依舊足不出戶,窩在那間屋子裡。
直到某日,賴六跑來,告訴陸楓有六位老兵從邊境回來了時,他才擡起頭,緩緩的念出了兩個字:“父親?”
賴六看着陸楓這般模樣倍感操蛋,死命砸了其一拳道:“看你個熊樣,你他媽到底要熊到什麼時候,能不這樣不?一個大男人被這就打倒了?走,快跟我去看看是不是你父親回來了。”
陸楓緩緩的站起來,身子有點晃,水兒趕緊扶住。
出了門,耀眼的陽光照來,他的雙眼幾乎都睜不開。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了。
兩片樹葉在秋風中打轉飄下,他就喃喃道:“秋天又到了。”
“操。”賴六罵了一句,對水兒道:“弄點水來給洗個臉,把頭給梳一下。”水兒去了。賴六又罵道:“媽的,老子當叫花子也沒當成你這幅德行。哎,你大爺的,你還是曾經那個高富帥古大少不?”
水兒端來了水,趕緊給陸楓洗臉,梳頭。
折騰了一番後,才扶着搖搖晃晃的陸楓往村外跑去。
一路,當這位罕見的廢物與罕見的天才同時出現在大街上時,無數的議論、譏笑聲又響了起來。
水兒氣的要發瘋,眼淚又忍不住的要流出來。
陸楓反而平靜,很平靜的對水兒說:“水兒,讓他們議論吧,就是這樣的。”
村口,有十來個村民正圍着幾個人高聲談論着什麼。
他們三個人個子矮,看不到,賴六就嚷道:“讓讓,讓讓,不想丟人現眼的就讓道。”
人羣很快分開了一條縫。
那裡,站着六位腰板筆直,目光深邃,臉龐冷峻的中年男子,此時,他們臉上正掛着淡淡的笑容與身邊的沙鳴村人交談。
能看得出,即使他們笑,他們的目光依然是那麼敏銳,不經意間閃動着警惕的光芒。
他們的身份無須猜測,只消一眼看上去就知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陸楓的目光落在了一位穿着鐵質鎧甲,手握鋼槍,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身上。
中年漢子也在凝視着陸楓。
從人羣分出那道縫的時候,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陸楓的身上。
“爹?”
“楓兒~”
中年漢子兩步衝上前來抱起了面色蒼白,消瘦的令人憐憫的陸楓。
與此同時,他旁邊的一位穿着黑紫色長袍的中年男子也是將撲來的水兒摟在了懷裡。
陸棟、陸正雲,這對生死兄弟終於從邊境生死線回來了。
“爹,我們回家。”陸楓輕輕的說。
陸棟與陸正雲對望一眼,會意的點點頭。
一路上,街上依然傳來些指指點點的議論聲。
陸棟聽出點名堂,但沒有說話,只是將兒子抱得更緊了。
到得水兒家中,陸棟將兒子放在了地上,凝眉道:“楓兒,跟爹說說你的孃的事,再說說你是怎麼了?”
千番思緒涌上心頭,陸楓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潔雅接過來說:“別問孩子了,我來說吧。”
陸棟擡手道:“男子漢大丈夫,遇事化事,怎能因一些小小挫折而一蹶不振?”
陸楓聽得此話,猛地擡起頭道:“爹,我說。”
深吸一口氣,他便將母親被何人帶走,陸放殺他,繼而圖謀月靈珠的事細細講了一遍。
陸楓剛講完,陸正雲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站了起來道:“棟兄,我們這就去殺了那狗賊,以絕後患。”潔雅道:“陸放一年前已突破了磨練段,現在已是1星的靈盾法師,而且陸家現在有黑衣衛,再加上陸霖及三位長老,我們恐怕不敵。”陸正雲道:“不就1星的靈盾法師麼?如今棟兄已是8星高級戰士,而我也是7星高級法士,我們二人再加上你4星高級弓士,難道還怕那狗賊麼?只要我們制定一個嚴密的偷襲計劃,我就不信取不了那狗賊的命。”
陸棟沉凝了片刻,道:“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有楓兒、水兒,我們不能冒這個險。這仇我一定要報,但現在還不是時候。”話畢,又道:“若我所料不錯,應是陸放識破了伊娜的身份,將伊娜的蹤跡告訴了月靈族。十年前,月靈族曾爲了追捕伊娜與我,廣發懸賞令,聲稱只要有人提供線索,便以本族的三品丹藥‘生靈丹’作爲報酬。”
“三品丹藥生靈丹?”
“不錯,此丹藥可助磨練段巔峰的人物一舉突破瓶頸,進入靈變段。陸放在磨練段停滯已久,若非得到生靈丹,想進入靈變段也沒這般容易。這雖只是猜測,但據我所知,使用過生靈丹的人鬥氣會夾雜淡淡的月光之色,到時我們只需留意便可知曉。”言語間,陸棟痛至肺腑,不禁仰頭長嘆道:“陸放啊陸放,你既出賣了我妻子,得到了生靈丹,可又爲何心胸狹隘至此,連我六歲的孩兒都不放過,你可真是狠毒啊。”感嘆完,又低下頭又對兒子道:“楓兒,給爹說說你的天賦吧,街上的都在議論,我想你變成現在這般模樣,也是因天賦而起。”
陸楓擡起頭,看着父親的眼睛,緩緩說道:“二段蠻靈之氣,無五行屬性。”
“什麼?”
陸棟、陸正雲面面相覷,同時震驚。
他們聽過天賦差的,聽過無五行屬性的,但從沒聽過天賦極差又同時沒五行屬性的。真沒想到,此等千載難逢的悲劇會落到至親至愛的人頭上。
突然間,陸棟一反消沉之態,爽朗的哈哈大笑了兩聲,拍着兒子陸楓的肩頭道:“傻兒子,你就是因此事而變成了這個樣子麼?楓兒,天賦差,沒有五行屬性都不打緊,人最怕的就是沒有毅力,沒有恆心,沒有鬥志,天賦差我們可以改變,沒有五行屬性我們可以重鑄五行,何況你娘還將月靈珠留給了你,不是麼?相信爹,只要你有毅力,爹一定會讓你站起來。”
陸楓仰頭,半信半疑道:“真的嗎?爹,其實楓兒從未放棄,從未被打垮,楓兒只是不知如何站起來,不知該怎麼做。”陸棟道:“從明日起,爹會給你安排嚴格的訓練計劃,只要你能挺下來,沒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即使是所謂的天賦。”
陸楓心中沉寂已久的火焰被點燃,當即錚錚道:“爹,楓兒不怕苦,什麼都能承受。”
“好,不愧是我陸棟的好兒子。”陸棟拍了拍陸楓的肩頭,起身向陸正雲抱拳道:“正雲兄,我這就帶楓兒回去了。”
陸正雲起身道:“棟兄何必如此心急,吃過飯再走不遲。”
陸棟道:“家中久未人住,還需回去打掃。”隨即轉向潔雅道:“承蒙潔雅悉心照顧楓兒,陸棟感激不盡。”
潔雅莞爾一笑道:“我們兩家親如一家,陸大哥又何必如此見外。”
“好,那陸棟這就告辭了。”陸棟再次向陸正雲、潔雅抱拳。
陸棟離去,陸正雲的眉頭當即皺起。
潔雅柔聲問丈夫道:“正雲,吸靈天賦真有法改變?還有那五行屬性。”
陸正雲搖頭嘆道:“唉,難。我從未聽說過可以改變一個人在吸靈段的吸靈天賦。那五行屬性雖聽聞可以重鑄,但也僅是傳說而已,想來棟兄僅是以此來激勵楓兒,希望楓兒能振作起來吧。只是日後楓兒一旦得知都是些無用之舉,恐怕……”
潔雅道:“楓兒成了現在這般樣子,你我看着都是揪心,更別說陸大哥了,陸大哥除了此法又能怎樣呢?”
聽着父母對話,水兒當即就嗚嗚的哭了起來:“爹孃,我要楓哥哥好起來,你們得幫幫楓哥哥,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