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相識,不相知(七)
陰冷的死牢,不同於別的牢房,在一般的牢房,總是能聽到各種哭喊着冤屈的人,而在這死牢裡……卻是一片死寂。
那種讓人感覺到一種冷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死亡的味道。
牢房裡的每一個人都彷彿行屍走肉一般的苟延殘喘着,沒有掙扎,沒有哭喊……只有絕望的沉默。
本是夏日,可是牢房裡卻那樣的冷,那種陰森淒涼的恐怖感覺,深深的刻進每一個人的骨髓。
牢房是鋼鐵鑄造的,巨大的鐵鎖將牢門死死的鎖住,鐵門上只留下兩個孔,門下的孔用來送水和飯,門上的孔是獄卒觀察時用的。
除此之外,牢房的天花板上,有一小個開口,巴掌那麼大……有陽光傾斜下來時,這陰暗潮溼的牢房裡才顯出一點的溫暖。
太陽落山後,牢房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溫度也驟然下降,冷得叫人打骨子裡顫抖。
每個牢房裡的一腳鋪着一些稻草,長年累月過後,那些稻草甚至都有些潮溼了,像鐵一般的冰冷,根本無法溫暖一個人。
錦瑟在這裡呆了一晚,穿着那樣的單薄,冰冷讓她忍不住捲縮在牆角里……她就這樣捲縮着在深夜的牢房裡,顫抖着等到了天明。
當百日的太陽光從天花板上那巴掌大的開口中照耀下來時,錦瑟顫抖着挪到了陽光下面……陽光懶洋洋的溫度,雖然溫暖不了她的身體,但是卻叫她好受了許多。
錦瑟從兒時起,雖然做過髒活累活,但是父親在世時,卻從來沒有讓她挨凍受餓過,後來跟着母親沒多久……便被賣了。
跟着慕容修雲時,雖然學武和訓練很艱辛,大山裡的冬天比這裡還要冰冷,可是那時……慕容修雲對她照顧得也是很好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罪。
錦瑟有些絕望,因爲她自己一時的任性,導致了現在的局面……這些罪是她該受的,所以她不會有怨言,甚至在這寂靜得幾乎叫人覺得恐懼的監牢裡,她想着過往的點點滴滴,想着慕容修雲……心裡竟也無比的欣喜。
只是忍不住擔憂,自己如今這樣的境遇,到底會不會給慕容修雲填麻煩?
如今局勢緊張,慕容追風和慕容修雲兩個人暗中的鬥爭快要浮出水面了,慕容修雲在暗中打點好了一切……若是此刻他們另個人隨意一個因爲這件事情而受到了牽連,甚至爲此計劃有了什麼改動,那麼慕容修雲可謂是前功盡棄。
想着,錦瑟忍不住又緊了緊身上那單薄的外衫,她幾乎就只有這麼一件衣裳……早晨的陽光沒有那麼大的熱量,她冷得手腳冰涼,幾乎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錦瑟不由得又顫抖了起來。
突然傳來的鐵門鎖鏈冰冷的響聲,錦瑟一愣,就看到那厚重的鐵門伴隨着刺耳的聲音緩緩打開。
門外,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叫錦瑟一時愣在原地,彷彿……像是做了一個夢一般的不真實。
是慕容修雲……
那一身藕色的長衫微微擺動,他輕輕的走了進來,披着黑色的披風,臉色有些冷俊,在看到錦瑟縮在那唯一的光亮下,臉色慘敗渾身狼狽時,他的眉頭皺得越緊了。
臉上的不悅那樣的強烈,眼中的疼惜卻也毫不掩飾,他走到錦瑟的身前時,忍不住取下了自己的披風,將錦瑟瘦小的身子包裹了起來,責怪道:“爲何不與我商量?做事從來不顧後果?”
錦瑟還
沒有回過神來,知道慕容修雲將她冰冷的身子擁進了他溫暖寬大的懷抱裡,他溫暖寬厚的手掌緊緊的捂住了她的雙手,然後小心的溫暖着,她彷彿才明白……
一切都是真的。
“公子……你,你怎麼來了?”錦瑟一陣錯愕,看着近在眼前的慕容修雲,還是不可置信。
“這南陵,還有我不能來的地方?”慕容修雲的臉色並沒有好轉,因爲感受到了錦瑟冰冷的體溫,叫他的心裡微微的疼惜,於是也越發的生氣了。
錦瑟忍不住傻傻的笑了起來,往他的懷裡鑽了鑽,貪念着冰凍了整整一夜後,這讓她幸福的溫暖。
“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爲什麼從來沒有和我提起過?”慕容修雲其實對整件事情已經瞭解了,香雪和晴雨那天聽到了寢室裡的響動,兩人不放心便一直守在門外,依靠兩個人那樣好的聽力,聽了個七七八八。
再以聯繫香雪從房間裡打掃出來的陶笛的碎片,慕容修雲便明白了。
錦瑟似乎也不意外慕容修雲知道了,因爲對於錦瑟來說,只要慕容修雲想知道的事情,那麼他就一定會知道的,因爲他那樣的聰明,睿智,洞察一切。
“嗯?”許久沒見錦瑟回答,慕容修雲質疑了一聲,並且擡起了窩在他懷裡的錦瑟的臉,那深沉睿智的黑眸緊緊的鎖定了她,叫她無法逃避。
錦瑟看着慕容修雲堅決的態度,知道自己躲避不瞭解釋一番,於是有些泄氣,嘆了一聲,低頭道:“難道公子不知道我爲什麼這樣做嗎?”
這下到輪到慕容修雲一愣,隨即他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笑容來,輕輕淺淺的,卻緩和了不少剛纔緊繃的神色,他笑道:“我雖知道,但是沒想到你如此大膽,更何況……這事,你爲何不告訴我?你若早些說了,也許還會有別的解決的辦法!”
“可是當初……”錦瑟知道,如今的她當然願意什麼事情都和慕容修雲分享了,因爲現在她知道,慕容修雲的心裡有她……他會疼惜她,呵護她。
可是當初……
錦瑟垂眉,有些憂傷的道:“當初的公子,難道容得錦瑟有半個說不的機會?更何況……我是自願幫助公子的,我說過,公子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公子只要我做他的寵妃,卻沒有說一定要我出賣自己的身體……”
聽着錦瑟狡辯,慕容修雲當然知道當初錦瑟的心思,當初的自己真的那樣無情的對待她,將她一個女子,推入了這深宮的萬劫不復之地。
他以爲,她是一顆棋子,那麼就應該隨時準備爲主人犧牲,當初他做這些決定時,心裡那種不悅的感覺被他全數壓下了。
如今他知道那種感情是什麼了,他介意……其實一直都介意將錦瑟推給別人,可是當初的他,卻刻意忽略了這種感覺。
雖然說錦瑟現在因爲此事而遭到了這樣惡劣的對待,但是不知道爲何,他的心裡卻有一絲小小的欣慰,因爲錦瑟這樣的堅持,雖然用了一個又笨又蠢的辦法……但是她那樣執着的堅持着。
“我不想別人碰我,雖然若是公子吩咐……我也一樣會做到,但是卻不能欺騙自己的心。”錦瑟埋頭進慕容修雲的懷裡,哽咽道:“公子,我曾說要做你身邊最優秀的棋子,可是我做不好,也做不到……”
她無法放下自己的感情,無法做到無心無情……所以她不可能成爲一顆優秀的棋子。
“你做得很好,”慕容修雲笑了起來,輕輕的摩擦着錦瑟的髮絲,將她抱得更緊了,他
的體溫一點點的溫暖了她冰涼的身子,然後他輕笑着說:“更何況,如今你不需要成爲一顆棋子,你只要成爲我身邊的一個好女人,便足夠了。”
錦瑟驚愕的擡頭,雙眼水汪汪的看向慕容修雲,卻看到他眼角那一絲寵溺的溫柔,他輕輕在她的脣上一吻,說:“傻丫頭。”
咬脣,錦瑟彷彿早已經忘記了,昨天一夜裡身體遭受的折磨,也忘記了這裡是冰冷陰暗的死牢……彷彿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在慕容修雲的身邊,看着他偶爾露出這樣的笑容,就足夠了。
“如今你身陷死牢,反正也不想叫你再回宮的,不如這便走吧!離開這裡,以後再也不用回來,也不用再應付任何你不喜歡的人的。”慕容修雲的話,確實叫錦瑟感動,可是她知道不行。
聰明如他,怎麼可能想不到,只是如今他把錦瑟擺在了第一位,但是他忘了,錦瑟……也是一個聰明的女人,還是一個凡事都爲他考慮的女人。
“不行的!”錦瑟果然搖頭拒絕了,然後看着慕容修雲,解釋道:“若我現在離開,慕容追風肯定會起疑,這裡是死牢,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怎麼可能突然消失?若是因此叫他發覺了什麼,反倒對你的計劃無益!”
“可是這裡哪是人呆的地方?萬一拖到秋日都救不了你,難道要我看着你被處斬?”慕容修雲很認真,畢竟他現在是被動,一切都要等慕容追風先開始。
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才露出狐狸尾巴來?
“不會的。”錦瑟笑了起來,雖然面目狼狽,卻還是那樣的旖旎,“首先慕容尚宇還沒有確定真的要殺我,再者慕容追風該是會想辦法救我,這事情也許還需要你調查調查……我介意的,是慕容尚宇爲何突然便發現了這件事情?而且知道陶笛裡有迷煙,事先防備了。”
慕容修雲點了點頭,沉思着,緩緩道:“這種事情,怕是你宮裡有內奸吧?”
錦瑟一想,笑了起來,“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是福子!”
她離開皇宮那麼久,福子這種勢力小人投靠了別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出事的前幾天不就是他鬼鬼祟祟的在她寢宮門口嗎?
“這事我會去查!你自己在這裡要小心,慕容追風一定會來的,你還得想清楚如何應付他!我總覺得這事蹊蹺得很,若是脫罪一事行不通,你便一定要離開,不準冒險!知道嗎?”
像是命令的口吻,有些霸道,但是錦瑟卻能感覺到他的關心,於是笑着點頭,應了,“我知道,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的。”
兩個人的話還沒說話,門外有人匆匆稟報道:“主子,慕容追風朝這邊來了。”
慕容修雲一挑眉,他和錦瑟都沒想到,他竟然來得這麼快?
念念不捨的放開了懷裡的錦瑟,慕容修雲看着狼狽的她,看着這冰冷簡陋的牢房,卻不得不嘆息道:“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記住,不要冒險。”
“嗯!”錦瑟重重的點頭,好叫慕容修雲安心。
她不捨的將披風還給了慕容修雲,看着他匆忙的披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回頭念念不捨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鐵門再次關上,錦瑟擡頭看那巴掌大的洞外的藍天……陽光越發的好了,她現在不冷了,深深的吸了口氣,錦瑟知道,等着她的路還很長很艱辛。
但是她堅信,不論如何,爲了慕容修雲,她都能堅持着走過一切的障礙和苦難……她一定會走到他的身邊,成爲一個好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