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紅塵願,心相戀(十七)
清竺與北棠風兩個人此刻正坐在二樓的正廳裡,藍依依給他們二人各自倒了水,也沒見清竺要說什麼,看了看北棠風也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便嘆了一聲,“我先休息去了。”
說罷,便退了下去。
她知道,清竺不會在她的面前說什麼,因爲從小到大,雖然她與清竺並非是親生的兄妹,但是清竺待她卻是極好的,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沒有相處幾年,清竺便離開了寨子。
那麼多年,清竺在外面幹什麼,藍依依雖然不知道,但是她明白清竺一定很不容易。
否則這整個寨子裡早在她小時候就迅速蔓延的疾病爲什麼會被清竺治好了?
只是他從來沒提這麼多年他在外面做什麼,又是哪裡來的藥治好了村子裡所有的人的病……
藍依依幽幽的一嘆,想爲清竺分擔點什麼,卻什麼也做不到。那年清竺的母親和藍依依的父親兩個人結爲一個家庭,雖然說是兩個家庭組建在一起,但是那幾年還是過得很美好的。
那時雖然他們都還小,但是父母恩愛,清竺待她也很好,一家人其樂融融。
只是寨子裡卻突然蔓延起來一種怪病,不僅僅是藍依依他們生活的寨子,許多的寨子都被這疾病所困擾,那是一種專門發作在成年男女身上的病,發病時痛苦不堪,猶如萬毒噬心。
而那病每發作一次,好像人的心智就會跟着喪失一分。
到最後,寨子裡出了許多沒有表情,不聽人言,如同傻子一般的成年人,而這些人若是隻是呆傻倒好,偏偏平日裡呆傻着,卻突然會發瘋,見人就一陣撕咬,不論是不是自己的親人朋友。
那段時間裡,寨子裡的人都不敢隨意出門,那些失去了意志的呆傻之人也被關押起來,可是那些人發病時那種狠戾和暴躁卻壓制不住,而且發病時,那些人的雙眼赤紅,力量也會比平常人大好幾倍。
根本無法管制!
藍依依的父親便是被這些暴動的病人活活打死了,清竺的母親傷心過度卻也突然染上了那該死的疾病,在兩次突發萬毒噬心的痛楚之後,未免自己失去心智變成殘暴的殺人兇手,自己了結的生命……
從那以後,清竺就變了個樣,那時候他與藍依依都還沒有成年,也不會得那怪病……
寨子爲了生存不得不將那些失去意志力的病人殺死,可是之後那怪病蔓延得越來越厲害,幾乎寨子裡的成年人都犯了病一般,那情況實在嚇人得很,更是無法抑制。
後來寨子裡出現了一個怪人,一個殘疾,身子好像只剩下一半,沒有腿腳……整個人都埋在一片黑紗的籠罩之中,看起來恐怖異常。
卻也是這個自稱魑魅的怪人,說族人們的反常並非是病,而是中蠱……
在苗疆,蠱毒種類很多,但是這樣大規模的卻很少有,而且這樣將所有的人都毒害是有什麼企圖?
那時苗疆的成年人已經沒有剩下多少,而這個怪人卻抑制了蠱毒的發作,卻也只能抑制無法根除,那以後中了那可怕蠱毒的人們發病率很低,傷人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但是人們身上的蠱毒卻是驅散不了,而且越來越多的成年人中蠱。
那個魑魅說,這世上只有一樣東西可以完全根治並且解除他們的蠱毒,他需要一個人作爲他的幫手!但是這個幫手卻得吃下魑魅的毒藥,魑魅從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只有他掌控了別人的性命,他纔會安心。
寨子的人都猶豫了,因爲吃下毒藥後便身不由己,而且魑魅的模樣一看便不是好人,很多人
都猶豫了……卻只有清竺站了出來,毫不猶豫的吞下了毒藥,和魑魅離開了苗疆,去尋找那唯一可以解救族人的解藥。
其實寨子裡其他人如何清竺不介意,藍依依知道的,清竺那樣做,只是爲了保護她這個妹妹……因爲她總有成年的一天,而且這蠱毒異常奇怪,哪怕是寨子裡的人跑出去,離開苗疆,也還是逃不過!
所以清竺確定,這蠱毒只要是苗疆的人,也許就永遠也逃不掉,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清竺卻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的根治!
他以前答應過自己的母親,當藍依依是自己的親生妹妹……在母親臨死前,他發過誓,一輩子保護她。
任何的機會他都不會放棄,藍依依會成年,他也會成年,總有一天逃不過那蠱毒的毒害!所以他寧願孤注一擲,隨着魑魅離開了苗疆,一走就是好幾年……從來沒有回來過。
直到他找到了解藥,他回到了寨子,從他手中的凝血丸救了整個寨子。
期間他從沒有跟藍依依或者跟寨子裡的任何人說過他究竟哪裡來的解藥,究竟與那魑魅在外面經歷了些什麼,他從沒有說過!
但是魑魅狠毒又陰冷,之前在寨子裡時就表現出那種近乎變態的陰狠,藍依依知道,清竺與他在一起,一定沒少吃苦!沒少受折磨!
可是清竺從來不說,藍依依知道那是清竺保護她的方式,所以她也不問,只是心裡的苦楚和擔憂也只能自己吞下了肚子,只盼望自己再有用一些,什麼時候真的能幫助清竺就好了。
藍依依心事重重的離開,二樓的正廳裡氣氛也很嚴肅,北棠風坐了片刻,知道聽到藍依依的腳步聲遠離,纔開口道:“你叫我下來,有什麼事情?”
清竺的眸子低垂,微微一晃,嘆道:“關於錦瑟身體的事情。”
“她的身體如何?”北棠風一聽這話,便打起了精神。
清竺卻搖了搖頭,“不太樂觀,不過我會盡力,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北棠風擡眼看清竺,清竺也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看了眼手中的瓷瓶,道:“錦瑟的身體緣故,包括她的眼睛失明,所有的一切,不過都源自於內心對自己排斥。”
北棠風皺了皺眉頭,清竺繼續道:“就是平常大夫們所說的憂思過度,或者說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人的心情一旦低落,病痛更會翻倍,若她自己都沒有活下去的意志,甚至期望着身體就此垮掉,不願意面對現實,放不下心中憂慮,再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續命。”
“怎麼會……”北棠風垂眸,心裡悲痛不己,他知道錦瑟心裡藏了很多的心事。
也知道錦瑟從沒有放開過心結!也許當初她有機會放開一切,但是那個機會卻被生生的斬斷了,如今再此與慕容修雲糾纏在一起,哪有那麼容易放下?
“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無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所以……寧願選擇瞎了眼,若她再這樣下去,時日也無多了。”清竺說得是事實,這也是他說的爲什麼慕容修雲的再生之血都沒有了作用。
人可以抵抗病魔,甚至在人堅定的意志下,可以戰勝很多疾病創造奇蹟,人的意志力越強,生命力也就越強!當人的意志力衰弱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義,或者覺得活着是一種痛苦時……
又有誰可以阻止她去死?
“那……該怎麼辦?你的意思……”北棠風的手竟是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自己就算帶走了錦瑟,讓她遠離慕容修雲又如何?
慕容修雲不在她眼前,也不在任何地方,就在她的回憶
裡,在她的心裡……豈是可以說忘就忘?
平心而論,就像要他忘記錦瑟一般,他又怎麼能做到?
清竺手裡的瓷瓶一晃,丟到了北棠風的手裡,“連心蠱加神仙忘。”
北棠風一愣,清竺微微垂眼,“連心蠱爲子母二蠱,子蠱可以將母蠱的病痛轉移到子蠱的身上,再由服下子蠱的人將病痛消磨殆盡,這樣可以治好服下母蠱之人的身體,但是要錦瑟完全好起來,並且一生健康……便要加上神仙忘,使她忘卻一切,前塵往事,愛恨情仇都忘卻了,她才能獲得新生。”
北棠風看着自己手裡的瓶子,聽清竺道:“你手裡的是神仙忘,至於連心蠱還得你自己看着辦,畢竟錦瑟身上的傷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般人無法直接承受。所以直接服下神仙忘,以錦瑟的身體調養幾年也能康復,只是身體終究會落下病根!”
“她會忘了一切?”北棠風只是喃喃的,彷彿還沒有回過神來。
“是,忘了你,也忘了他。”清竺的話很明白了,“忘了一切。”
“也許……她不會願意。”北棠風不知道爲何,竟是悽苦的笑了起來,彷彿能預見錦瑟的反映。
不論是連心蠱,還是神仙忘,他都覺得錦瑟不會願意的。要她忘記了一切,縱然忘記痛苦是很好的,但是忘記痛苦時一樣要忘記快樂,忘記曾經的美好。
忘記了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親人,朋友,過往,連她自己都忘了,那麼她的存在豈不是更沒有意義了?
“那是你們的事了,我只是答應了慕容修雲保住錦瑟的命。”清竺看着北棠風,“方法我是提出來了,用不用是你們的事,我問心無愧便是。”
說罷,清竺拉開門離開,還不忘補充道:“想要連心蠱的話,再來找我。”
門扉打開,夜風吹進了屋裡,在這夏夜的叢林裡,竟是一陣冰涼……
清竺的身影離開了竹屋,不過一會兒,身後便跟來一個身影,他微微頓了頓身子,便笑道:“如何?見到了?”
跟上來的人,正是慕容修雲,他的臉色平淡,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只是笑了笑,走到清竺的身邊道:“你剛纔與北棠風說的,就是唯一的辦法了?”
清竺頓了頓,還是點了點頭。
不料慕容修雲倒是笑了起來,“也好,通通都忘了,起碼我也不會這樣不甘心。”
清竺一愣,就看慕容修雲道:“走吧,不是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微微一嘆,清竺邁出腳步,卻還是不甘心的問道:“你就那麼肯定北棠風會不顧一切的救治錦瑟?他說的也沒錯,錦瑟一定是不會答應的。”
“他會的。”慕容修雲的聲音淡然,彷彿是嘆息着什麼,卻又像是在微微的笑,讓人捉摸不透,“不論用什麼方法,只要對錦瑟好的,他就一定會做。”
清竺再沒有說話,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只是苦笑道:“難得你還有心思管別人的事情。”
明明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卻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原來這世上,能讓慕容修雲上心焦急的人,並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瘦弱的錦瑟啊……清竺搖了搖頭,自己也覺得好笑。
這看起來自私又自大的慕容修雲,隱藏得真是太深了,若不是如今是他的生死關頭,清竺想他也許一輩子也不會發現這個事實。
而慕容修雲將錦瑟的命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的事情,也許永遠……也不會有別的人知道了。
慕容修雲沒有答話,只是仰頭看着那些高大的樹枝間露出來的些許星空,輕輕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