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久以前,我就想這樣大吃了。嘻……謝謝!”
“喔……”周圍的男人一起色眯眯地叫出聲來,被年特一瞪,又都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食物。
這是家很豪華的餐廳,有整個城市最好的菜餚,但是歌舞卻很粗俗,接近於賣弄風情。
“這裡商人和士兵居多,雖然富庶,但是沒有太高的文化吧?”年特這樣想着,暗暗發愁。再過上一天,野蠻人就會猶如曇花一現,帶着大量果脯回沙漠,而這個懂人話的野蠻人是萬萬拷打不得的。想得入神的時候,一塊肉突然到了嘴邊,米蕾妮婭嘴裡塞得滿滿的,卻還記得給年特插上一塊。
“你想什麼?”米蕾妮婭溫柔地看着他,嘴裡東西太多,說話含糊不清,但還能聽得懂。年特將肉一口吃掉,連同叉子咬住不放。米蕾妮婭啞然失笑,“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
“唔,我在想,野蠻人的話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他們說我們的話也一定很有趣,說不定和剛纔你嘴裡塞滿了東西差不多。”
“你討打啊?討厭!”米蕾妮婭被他說得臉紅,吃東西文靜起來。
“啊,我也餓了。”年特招呼着,“夥計,上菜快一些。”然後便甩開腮幫子狼吞虎嚥。夥計端上一盤肘子,年特便切下一塊,撥給米蕾妮婭,然後用手握着骨頭大嚼,吃得滿嘴是油。
“真是……慢點兒吃。”米蕾妮婭用毛巾替他擦嘴,年特嚥下嘴裡的東西:“沒關係,這裡都沒有斯文人的,乾脆你也這麼吃吧。”
“這可學不來呢。”米蕾妮婭吃得越發斯文了,她的飯量本來不大,剛纔嘴饞吃得又猛,很快就吃不下了。年特仍然大嚼特嚼,米蕾妮婭不得不再次幫他擦嘴。
年特嘟囔着:“教會勒索的錢財都哪兒去了,對你這麼刻薄的。”
“不可以這麼說。”米蕾妮婭習慣成自然,“我們這一切,都要感謝神的恩賜。不可以忘記了。”
“是是……”年特擦了手,摸着米蕾妮婭的手不放,“但是這和小氣有什麼關係。”
米蕾妮婭還未答腔,突然有個地痞湊了過來:“哦……好溫柔,好溫馨。姐姐,我也需要擦一擦,嘴角有口水……”
年特用手一託他的下巴,那地痞就飛了起來,幾乎碰到屋頂。
“哇……”地痞摔下來,捂着嘴在地上滾了半晌,“我的舌頭……大家一起上!”竟然不知悔改。
不知何時屋裡來了幾十個人一起兇惡地抽出兇器來,嬉皮笑臉地說:“騎士大人,落單了喲,先動手是你不對嘛,法律說……”
“不知死活!”年特想站起來把他們的骨頭都撅斷,米蕾妮婭卻攔住他:“不要!你總是這麼暴力的。老是打人我就不理你了。”
“哦,姐姐向着我們哪。”那地痞看着年特咬牙切齒,更加得意,以爲怕了他們人多,更加放肆地向米蕾妮婭擠眉弄眼,周圍的地痞鬨笑着圍了過來。
米蕾妮婭掏出教典:“這種時候的禮貌規則……”
“喔……”年特立刻眉開眼笑,安穩地坐了下來,地痞們都覺出很不妙的苗頭,相互望了望,突然聽見米蕾妮婭說:“找到了!”一陣寒風颳過,“在這裡,對待無禮的賤民,應當先……”
年特看着米蕾妮婭歡呼雀躍地把所有的人凍成了人肉冰棒,暗自納悶教廷的禮儀規範是誰寫的。米蕾妮婭:“糟糕,看錯了,還應該先進行一次規勸的……”年特越發覺得可怕,米蕾妮婭扭頭對他說:“你瞧,按規矩來不是事情很順利就解決了?”
“我開始有點兒明白了……”
※※※
年特和米蕾妮婭就像是兩隻快樂的老鼠,在城裡東遊西逛,年特見到適合的東西就一定要買給米蕾妮婭,而米蕾妮婭見到神像就一定要祈禱。暫時忘記了揹負的血淚,應該是很快樂吧。但是命運總是如此,冥思苦想時沒有結論,已經忘記時卻自己找上頭來。
“你真是……從來都不打價的嗎?”
“很便宜呀。”在年特眼裡,世界上大多數的東西都很便宜,而真正昂貴的東西似乎不用付錢,“想不到,你也知道‘打價’這個詞,教會雖然摳門,但是不是都不用錢的嗎?”
“小看人。一兩個市井詞彙算什麼?我可是外出修行過兩千裡的倫巴德?法雷塔?米蕾妮婭小姐。”米蕾妮婭已經被金錢打敗了,緊緊挽着年特的胳膊,全身上下煥然一新,只是不肯接受金銀首飾一類的粗俗品。但是路過城裡最大的珠寶店的時候,仍然免不了嚮往地看上兩眼。
“你姓倫巴德?在哪兒聽過……想看就進去啊。外出修行過兩千裡的倫巴德?法雷塔?米蕾妮婭小姐。”年特拉着她往裡走,但是米蕾妮婭死活不肯:“不要啦,那些都是庸俗品,戴那些東西會被神拋棄的。”
“我又沒說讓你戴。我自己想看大金鍊子,米蕾妮婭小姐勉爲其難陪我進去好不好?”
“好!”米蕾妮婭比年特跑得還快,搶先步入店中,卻和一個人撞了滿懷。
“好疼!”那人一動不動,十分高大,也不說話,全身都裹在黑色的鎧甲當中。
“沒事吧?”年特扶住米蕾妮婭看了看,米蕾妮婭鬆開手,鼻頭酸酸的,但是沒有受傷。
“對不起……”年特連忙向對方道歉,那人也不搭腔,站在門口。
年特朝他身後望去,看見後面還跟着四個人,個個和費隆那樣的巨人差不多,看起來似乎還要強壯,整個人的形狀看起來有一些像是方形。奇怪的是不知爲何陷入了尷尬,他們就那樣堵在門口,也不說話,也不讓開。年特以爲他們要先出來,雖然這對有女士的一方顯得無禮,爲了避免爭端還是讓開了,對方卻不出來,愣愣地堵着門。
和米蕾妮婭在一起,遇到色鬼應該是很正常的,但是遇到像這樣的還是不免有些奇怪。仔細打量之下,更加詫異。年特處在非常時期,隨身帶着盾牌和寶劍,也不如那些人裹得嚴實。年特至少沒事的時候面甲不遮着臉,那些人不但遮着臉,連眼睛和鼻子的部分都只有一道十字細線,皮膚也看不清。首飾店的門一般都不寬,那人站在那裡堵得嚴嚴實實,別人進不來也出不去。
年特和米蕾妮婭想着:“這些傢伙是金店的保鏢吧?”米蕾妮婭扽了扽年特的胳膊:“怪怪的,也許今天不營業,我們還是走吧。”
這時候,店裡傳來店主的聲音:“怕了你們了,就按照你們說的價錢好了。”那幾個人喉嚨裡“咕嚕”一聲,轉身進去了。
店主趕緊迎出來向米蕾妮婭打着招呼:“小姐,快請進來。騎士大人,實在是抱歉,請進來隨意看看。”米蕾妮婭那麼漂亮,年特看上去也不是普通的騎士,店主自然知道是不能怠慢的大客人。
年特和米蕾妮婭進了店,那幾個人被服務員帶領去了店後面的金庫。
“哇……好漂亮!”米蕾妮婭被黃金鑽石照得花了眼,那尊寶石鑲嵌的神像彷彿在向她微笑。
“你不是說是庸俗品嗎?”年特和店主聊着天,“剛纔那些人怎麼回事?”
“那幾個?是很奇怪,他們來賣寶石的原石,但是連嗓音都故意隱藏,用喉嚨說話,我都不想做他們的生意,誰知道那些寶石是不是搶來的贓物,而且開價又偏高,我說不想買,他們就堵住門,不讓我做生意。”
“這樣啊……”年特莞爾,看來店主是不想失去他們這樣的客人,纔不得不妥協了。
年特並沒有對這件事太在意,扭頭望去,米蕾妮婭已經完全迷失了。首飾店的小姐成羣地服侍她,端着大盤小盤圍成一圈。米蕾妮婭的頭巾換成了公主的金冠,脖子掛着項鍊,十指伸開,小姐們輪流把戒指往上戴,有人撐着大鏡子。
年特差一點跌倒在地,米蕾妮婭紅着臉:“偶爾體會一下嘛。”
“把那些都摘掉。”年特扭頭對店主說,“您是老店東了,知道什麼樣的客人該拿出些什麼貨色吧?”
“喲,光顧和您聊天了,”店主拍着自己的腦袋,“稍等一下。”店主揭開一幅畫,後面藏着一根銅管。
店主對裡面喊了一聲:“他們完事了嗎?”
銅管另一頭有人回答:“就好。”
店主吩咐:“貴客臨門,趕緊!”隨即有人給年特和米蕾妮婭搬了軟座,還奉上茶點。
“要幹什麼?”米蕾妮婭小心地問着年特,年特和她耳語說:“剛纔的人還沒有走,他們覺得不安全,不敢把好東西拿出來。”
等了幾分鐘,那幾個人出來了,拎了大袋的金幣。這可不多見,因爲金幣很沉,這麼多帶在身上也是挺危險的。那幾個人目不斜視,直盯着門走了過去,仍然是一言不發。夥計等他們離開立刻把店門關了,把“停止營業”的牌子掛了出去,拉上了簾子。
“久等了,實在是失禮。”店主人笑着賠禮,有人小心翼翼地端出了一盤一盤的寶物,叫年特和米蕾妮婭欣賞。米蕾妮婭不好意思動手了,剛纔的樣子想必蠻丟臉的。
年特絲毫不動心,取過一件玉器看了一眼:“有八百年了,是波旁王朝的東西,但是我不要古董,把更好的東西拿來,要配得起的。”年特把玉器放回去,撿起一個水晶墜在米蕾妮婭耳邊比了一下,手指輕輕撩開米蕾妮婭的頭髮,露出整個白皙的脖頸。
“果然是識家。叫老闆娘出來。”店主會意,精神來了,對着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便匆匆地跑進去了,那些端出來的物品米蕾妮婭喜歡就留下玩一會兒,其他的都端回去了。
不一會兒,一個氣質高雅的女人走了出來,三十多歲年紀,眼光頗爲犀利。夥計們託着新換來的珠寶,非常謹慎地在那女人身後排了一排。
老闆娘先看了半天年特,又盯着米蕾妮婭仔細打量,直到米蕾妮婭臉都紅了才掏出一把鑰匙沉聲對夥計說:“把暗櫃的首飾匣子拿出來,這些都放回去吧。”半晌,那夥計才帶着幾隻匣子回來。老闆娘打開一隻,挑了挑,取出一隻非常纖細的項鍊,鏈端是一顆紅寶石。
老闆娘又看了看米蕾妮婭,似乎還是不滿意,放了回去,最後躊躇着,打開另一隻匣子,取出一塊菱形的紫色寶石晶體,幾乎還是原石,只是末端加工了一道楞,看上去就像是地攤貨。老闆娘對着燈光看了看,似乎很難割捨的樣子,隨手拿起一條絲線繫好,交給了年特。
“小姐根本不需要首飾,我也只能想到這個了。”
“這是……”年特仔細看着,那色調配上絲帶顯得很自然,配合米蕾妮婭很協調,既不搶眼又不多餘。再迎着燈光一照,年特驚訝了,那紫色越看越是透明,裡面有銀光閃爍。年特轉了轉角度,裡面映出的光影逐漸變化,正好是月亮的陰晴圓缺。
年特望了望窗戶,但是都被簾子擋住了。老闆娘道:“大人真是識貨,這就是月光水晶,確實應該對着月亮看的,與月亮形狀相同的方向永遠指着正西,如果是太陽很可能燒瞎眼睛,要小心。”
年特不再多說:“多少錢?”
“三百萬金幣。”
“不要啊……”米蕾妮婭悄悄推着年特,年特不加理會,隨手拿出一張空白金票,簽了三百萬:“任何連鎖錢莊都取得到,但是那邊那對法鐲也要給我。”眼看店主有懷疑之色,補充了一句:“上峰四座金礦和萬源錢莊都是我羅斯門德家的產業。我是玫瑰子爵年特。”
“少爺啊……”店主幾乎拜倒在地,羅斯門德家是大陸最有錢的四個貴族世家之一,別的人或許不知道,但是開珠寶店的不認識人也要認識金票的印章,大陸上大多數貴重金屬都是從玫瑰郡國流出。
“別丟人。”老闆娘似乎在家裡是當家的,風姿綽約地站在那裡,用很穩重的語氣說,“子爵大人近來似乎有些麻煩。”
年特不覺多看了她一樣,淡淡地說:“知道了就不要多事。”
老闆娘收下金票,突然對年特說:“剛纔那幾個人賣的是大量的火眼石,是原石。”
年特一驚,騰地站了起來,但是轉念一想,又坐了下來,感覺十分頹廢。米蕾妮婭見他這副樣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扶着他的肩膀,輕聲細語問道:“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年特抱着頭,用力地思考着,一面解釋道:“火眼石產地是在北方沙漠,那些人有那麼多原石,又都裹得嚴嚴實實,不肯多說話,其實他們就是野蠻人,爲首的矮一些的應該就是西亞夫。”
“啊?那我們……”
“早走了,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住哪裡,也沒有追的必要。問題是,他幹嘛冒險來賣火眼石,似乎是要全部換成容易流通的金幣。”年特擡起頭來,緊緊盯着老闆娘,“您怎麼知道我要找西亞夫?把您知道的都說出來。”
老闆娘慢慢地說:“那就是米蕾妮婭小姐吧?我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您本該被驅逐了,卻和小姐一起來到這裡,想必不是私奔,而是在追查兇手了。兇手往北跑,不出國境被抓是早晚的事,但是北方就是野蠻人領地了,所以兇手一定和野蠻人有關係,不然出去也是去送死。有三條路,都被軍隊圍得水泄不通。我們這邊是一條,要偷越邊境有個可能,就是扮作剛纔那些人之一。您在這裡逗留,絕非偶然,目標顯然是西亞夫。”
“不錯!”年特心底狂呼,“我竟然沒想到,兇手不敢讓人知道自己和野蠻人有關,所以不能硬闖,要偷渡,西亞夫的接應實在是太合適了。”年特不禁多看了老闆娘幾眼,“您真是個厲害的角色。那麼,他爲什麼把寶石換成金幣呢?”
“我哪裡知道。”老闆娘微微一笑,“我是生意人,還是女人,眼光尖些,念頭轉得快些,大智慧就不如男人們了。”
“哪裡話。”年特幾乎怕了她,“非常感激,今天的事還請不要外傳。”和米蕾妮婭站起來,年特推門告辭。
那老闆娘回頭走向內室,突然喃喃自語:“用小錢是要買小東西吧?”
年特心中一動,和米蕾妮婭回旅店的路上不斷想着老闆娘的話。老闆娘似乎也想不出關鍵,但是她的思路敏銳。
“如果是用來付果脯的錢他也不用親自出來了。人類的錢帶回去野蠻人也不能用,肯定是要立刻花掉,但又是不能用寶石支付的交易,應該是廉價物品。”
“還是先請阿倫貝特大人把他們監視起來吧。我們太顯眼了。”米蕾妮婭提醒年特,“不知道兇手是不是已經和他在一起。”
“真的難說,搞不好就是剛纔的人之一。”年特思忖着,“我們的速度很快了,但是已經耽擱了幾天。但是如果那個兇手混在裡面,他本人那麼瘦弱,就算套上鎧甲,塞上棉被,腳步也要輕很多。”
等到從阿倫貝特的府裡回來,已經很晚了,兩個人不再遊蕩,抓緊時間回到了旅館的房間。米蕾尼婭戴着附加要來的法鐲,那是一對玉器,米蕾尼婭把兩隻都戴在左手上,抖手腕的時候偶爾叮噹響一聲,十分清脆。
年特拿起那塊月亮寶石,對着窗外的月亮把玩了一下,小心地掛在米蕾妮婭脖子上:“我把月亮也送給你了。”
“這……不好吧?我不要。”米蕾妮婭這樣說着,卻還是捨不得摘下來。那種矛盾的表情讓年特啞然失笑,但是現在並不是笑的場合。
年特抓緊時機,一下抱住米蕾妮婭,一本正經地說:“對我而言,沒有什麼能夠取代你!”
“怎麼突然……但是……”米蕾妮婭輕輕想推開他,“我知道,但是突然花這麼大一筆錢……”
“我們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來,錢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年特直盯着米蕾妮婭的眼睛,感覺到她已經動搖了,輕輕地說了聲“我要你!”便硬是吻了下去。感覺到懷中的嬌軀漸漸變得柔軟,年特心花怒放,休說是三百萬,便是傾家蕩產也值了。
一燕海上來,
一燕高堂息。
一朝相逢遇,
依然舊相識。
問我來何遲,
山川幾紆直。
答言海路長,
風駛飛無力。
米蕾妮婭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在墮落,她已經融化了,融化在年特的溫柔和堅決的攻勢下。
“神哪,原諒我吧。我已經不能再侍奉您了……”米蕾妮婭漸漸迴應着年特,她的脣,她的心,都已經被佔領,最後一絲矜持的防線也和理智一起融化在月光下。
“畢竟我也只是個平凡的女孩子罷了。”
※※※
第二天,是個一如往昔的好日子。一大早,就聽見喧鬧的鑼鼓聲了。馬車拉着成筐的果脯招搖過市,小孩兒追着伸手搶奪慷慨的禮物,家家戶戶打開門用茶水糕點招待前來參賽的朋友。
“客人,起牀了。您不是要去和大家一起熱鬧的嗎?現在就要起了。”旅店的夥計敲着門,年特一打開門,夥計就遞進一小包果脯:“嚐個鮮嘍!每家都有份呢!”
“謝謝啦。”年特接過果脯,遞了些賞錢,那夥計的服務周到,他也多給了一些。望着夥計歡天喜地離去的樣子,年特關上門微笑着:“果脯大賽啊,一定很有意思。”
終於,他們趕上了果脯大賽的決賽場面——已經是中午了。至於原因嘛——
米蕾尼婭說:“討厭……都怪你,鎧甲穿這麼久。”
“不是這個原因吧?還不是你梳頭就用了……”年特不敢繼續反駁。
這個時候,已經有結果了,大賽主持人開始宣佈:“本次競賽,產生一等蜜餞十家,一等地瓜幹兩家,一等梅乾三家……”
這時候,人羣一陣躁動,主持人唸完了,大聲宣佈:“有請我們的老朋友,本城的特約嘉賓,野蠻人西亞夫!”
隨着簾幕拉開,西亞夫出現在衆人面前。
歡呼聲四起:“西亞夫……再來啊!”
“歡迎……多帶一點兒回去!”
“西亞夫!好帥……”
年特和米蕾妮婭幾乎要把眼睛瞪出來,不是因爲別的,野蠻人西亞夫,猶如一棵金黃色的向日葵,身高和年特差不多,除了發綠的皮膚和剪裁像刷子的紅棕色毛髮外,身上穿着大花外套,比馬戲團的小丑服還花,手上帶着大金戒指,耳朵上掛着耳環,寬闊的額頭上塗着彩色的油彩,鼻子上掛着鼻環,兩顆大牙露在脣外,喉嚨蠕動發出了類似吼叫但是又很標準儒雅的語句:“謝謝大家!我愛你們……嗚嗷……”
臺下的觀衆和西亞夫一起“嗚嗷……”響成一片,場面蔚爲壯觀,年特和米蕾妮婭也一起“嗚嗷……!”
“是吧?”米蕾尼婭高興地說,“果脯果然是好東西呢。”
“開酒!我們把食物都吃光……”主持人一揮手,農夫們把帶來的果脯成車堆起來,擺在場中,廣場四周堆滿了大壇的米酒,人們開始隨意享用,商人們一邊品嚐一邊和農夫們商談着交易,其中自然也包括萬人矚目的西亞夫。
“怎麼樣?妒忌吧?”年特對米蕾妮婭開着玩笑,“從來沒有人比你更引人注目呢。”
“你去抱他好了!”米蕾妮婭拋下一句狠話,轉身離開。
“你也懂耍大牌呀。乖……”年特沒想到她這麼大反應,連忙一把將她摟結實,不住討好,米蕾妮婭才轉怒爲喜,和年特一起開始仔細地觀察西亞夫的一舉一動。
西亞夫身後跟着四個巨型的野蠻人,似乎和西亞夫同族,外部特徵一樣,只是打扮不同。相比之下,西亞夫在族裡大概屬於矮子一型。從體形判斷,年特認爲他們就是昨天在首飾店裡碰到的人。
“既然人數相等,只要沒有多餘的人出現,就不會有兇手在內吧。”年特這樣認爲,但是看着那些打扮得和花瓜一樣的髮型就懷疑自己是不是搞錯了。
“閣下。”一個有點兒眼熟的騎士來找他們,“阿倫貝特大人在那邊。”
“知道了。”年特和米蕾妮婭離開的時候不經意地望了一眼西亞夫,而西亞夫也正好扭頭望着他們。他們就那樣對視了兩秒鐘,然後又各顧各的事情了。
“好厲害的傢伙。”年特對西亞夫的敏感吃驚,那傢伙的行爲像一個對色彩狂熱的人類,但是卻又不失野獸的直覺。阿倫貝特正在一個當地官員組成的野席聚會,由於他並沒有把關於年特和米蕾妮婭的佈告張貼出去,當地的官吏和富紳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各位,失陪一下,我有事和朋友談。”阿倫貝特舉杯深邃地一笑,移開了幾步,對年特說,“昨天倒是沒有什麼異常,不過有跡象表明他們外出購物很頻繁,確實和往年不同。我打算安排你們護送他北上,可以嗎?”
“如此最好不過。”年特答應了,“如果發現他們外出請告訴我。”
“喔,對了,我帶了禮物給小姐。”阿倫貝特一拍手,有人搬了一個箱子過來,“是一套適合小姐的輕鎧甲,我那位年輕的時候也是很驍勇善戰的。”
“真是慚愧,劈壞了大人的屋子還沒有賠償。”年特知道阿倫貝特的意思,米蕾妮婭的美貌實在是太顯眼了,用頭盔遮起來可以省很多事。這樣的禮物不是貴不貴重的問題,年特只能收下了。阿倫貝特叫人把東西直接送到旅館房間去,招呼他們一起去玩樂。很多人立刻圍了過來,爭相和他們攀談。
“他們是我在南方認識的朋友,喜歡冒險,特地來幫我做事的。”阿倫貝特這樣介紹,年特和米蕾妮婭便笑笑。
一位爵爺舉着酒杯:“我敢擔保這位小姐的美貌比起米蕾妮婭也不遜色!”
“哪裡的話,”有人裝腔作勢,“我去以諾聖城見過米蕾妮婭,還不如這位小姐的一半動人!”
衆人點頭稱是,不到片刻已經有好幾個人保證以諾的米蕾妮婭簡直一無是處,米蕾妮婭跟着大家一起笑,自覺很滑稽。
這時候,人羣向這邊涌動,西亞夫帶着他的兄弟們過來了,用類似咆哮的聲音向阿倫貝特敬酒:“感謝您多年來的照顧。今年還要麻煩您了。”
“不客氣!”阿倫貝特正中下懷,深沉地說,“給你介紹你一下,今年由他們一起護送你。”
西亞夫愕然:“其它的兄弟們呢?怎麼這兩天都見不到他們?還有勃朗,他不護送我嗎?”
“勃朗也一起,至於其他人,近來邊關事物繁雜啊。這兩位正好到那裡冒險,十分合適。你們認識一下,日後有機會再慢慢了解。”
年特知道這是因爲那些人都在哀痛中,難保不會露出馬腳。西亞夫直盯着年特和米蕾妮婭看了半天,似乎很疑惑,但是不好說出來,只是對阿倫貝特說:“大人,我想多帶些東西回去,希望您多派幾個人手。”
“這樣啊。”阿倫貝特倒是很高興,人手多更容易將兇手拿下,西亞夫主動要求,真是求之不得,當下允諾,“我給你派一支騎兵小隊,你想帶多少果脯都可以。”
西亞夫謝過,就帶着人走掉了。阿倫貝特吩咐手下安排路儀,民間聚會開始出現酩酊大醉的下流現象,年特和米蕾妮婭不喜歡,也告辭了。
“你說他會不會把兇手藏在貨物裡?”米蕾妮婭突然這樣說。
年特拎着一壺米酒,想了想,回答:“那就要看他到底買什麼了。反正我們一定有機會知道。不過,他竟然直接提出要增派人手呢。”
“嗯,說起來,我們也只是猜測嘛。”
兩個人回到旅館,店主就趕緊來迎接了,滿面堆笑:“兩位客人,剛纔阿倫貝特大人送禮物來了,我已經放進您的房間裡。”
“知道了。”年特很乾脆地拉着米蕾妮婭上樓,那副阿倫貝特送的鎧甲出乎意料地合適,做工精緻,想來他的夫人真的是個女騎士吧,說不定還很有名。米蕾妮婭管不了太多,這種時候,穿起來躲進鐵殼裡去纔是最主要的。
年特欣賞着她穿鎧甲的樣子,問道:“感覺怎麼樣?”
米蕾尼婭稍微活動了一下,回答說:“很薄,很輕。不知道是什麼金屬。”
年特對輕薄的東西向來都很不信任:“但是這種東西一碰就會散架吧?”
“沒關係!可以遮住面孔就好了。”米蕾妮婭非常喜歡上面的花紋,活動也很自如,只是頭盔帶不慣。
兩個人一覺又睡到半夜,米蕾尼婭洗過澡鑽進被窩,年特在牆角面壁盤坐,相處倒也十分自然。因爲前幾天一直處於睡眠不足的狀態,年特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地調整一下。這時按照養生之學打坐修煉了幾個鐘頭,才覺得氣血充盈起來。睜開眼,就看見米蕾妮婭笑吟吟地看着他,“你在幹什麼啊?”
“我在修身養性。也是一種冥思狀態。”年特想盡量用米蕾妮婭能明白的方式解釋,當然米蕾妮婭還是不明白。
“我一直以爲你不懂魔法的,直到那一回……”米蕾妮婭想起比武大會,嗤嗤地笑了,“你跟誰學的?幼獅學院不是沒有魔法系嗎?”
“這個……我懂魔法嗎?不懂啊!”年特突然覺得蔻蔻的故事萬萬不可讓她知道,正不知如何扯謊的時候,大半夜有人敲門。
“閣下。醒着呢嗎?”阿倫貝特的手下給他們帶來了消息,西亞夫出門去了郊外,四個保鏢也一起去了,行跡有些可疑。
“他們都帶着武器,而且急匆匆地去了。郊外有很茂密的樹林,我們的人一路已經留下了記號。”報信的人上氣不接下氣,不過還是表達得很清楚。
“知道了。”年特打發了報信的人,大概有人舌頭很長,對方的眼睛總是忍不住往屋裡瞟。年特用門板碾斷了殘留的視線,米蕾妮婭急匆匆地爬起來穿好外套。
年特和她對視了一眼,“走!”兩個人穿好鎧甲,騎上馬匹朝着所指的方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