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和袁洪只覺得身體失重,彷彿羽毛一般輕飄飄的,被裹在紅光當中。
須臾,便已雙腳落到了地面上來,紅光散去,這纔看清周遭景色。
這裡荒涼無比,與荒古戰場一般,天空陰沉,土地沾染血色,寸草不生,腳下盡是些泥沙碎石,不遠處可以看見零零散散的墓碑,看上去便讓人心頭髮毛。
怎見得?有詩爲證:“天地初開遭大劫,泣血玄黃補青天。墓穴忠骨葬九層,哀哉英魂百萬千。”
兩人互相互對望一眼,只覺得心頭有一股悲涼之意。
荒古傳下一詩,詩曰:“陰霾迷四野,冷氣逼三陽。忠魂埋骨地,進來命不長。”
袁洪道:“此地便是荒古墓地了。”
悟空道:“當真是陰氣逼人,直入骨髓一般!”
袁洪道:“小心爲妙,這些人雖然曾經爲地仙界而戰死,但化爲魂魄後,如此多年以來,已然迷失了本心。”
悟空道:“自會小心。往哪裡去?”
袁洪道:“這第一層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當年厲害人物都葬在第九層裡。我們先四處看看,稍待我便演休咎,算一算那朱雀果到底在哪裡。”
悟空點了點頭,將齊天道人化出,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
齊天道人將射日弓箭揹負,以手託着大革命印,道:“此番場景卻是與荒古戰場很相似了。”
袁洪笑了笑,道:“昔年天地初開,四野一片荒涼,哪裡有而今這般山清水秀?更遑論一場大戰,將好不容易演化出來的山川河流等都打得崩碎了。你沒生在荒古年代,自是不知道那個時代的艱苦了。”
齊天道人只怪笑一聲,不再多言。
荒古雖然是一個繁榮的時代,但卻同樣也是一個讓人心酸的時代,血淚交織。
三人行在這荒涼的荒古墓地當中,走過一處墓碑。
“玄門金仙葉量之墓。”
“玄門金仙吳敵之墓。”
……
一個個墓碑散落在這荒古墓地當中,墳包凸起,顯得格外寂寞,這些都是昔年荒古之戰犧牲的修士們。那個時候,道門還被稱爲玄門,直到鴻鈞老祖度化三清之後,纔將玄門交由三清打理,而後玄門才漸漸被人稱之道門。
這墳包之中忽然竄出一隻陰魂來,這陰魂感覺到了血肉和陽氣,向着三人撲來。
悟空提起打佛棍,一棍砸落下去,金光一閃,頓時將這陰魂徹底打得魂飛魄散了。
悟空嘆道:“與其如此這般活着,我想他們更願意解脫罷。”
說罷這話,便聽一聲嘆息:“昔年我爲地仙界而戰……魂魄入了這墓地當中,渾渾噩噩不知多少年,失了本心,只知喝血吃肉。今日終於解脫,感謝你。”
袁洪聽了這話,也不由嘆道:“既是解脫,若一會兒遇到這些鬼魂,便一併打殺了罷。”
悟空和齊天道人都是點頭。
幾人繼續望這第一層墓穴的深處行去,悟空心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心血來潮!但他未曾到那個境界,無法領悟,也無法算計得到。
行了幾千裡,總算找到第二層的傳送陣了,三人進入傳送陣當中,頓時紅光繚繞。
再睜眼時,已雙腳落地,到了第二層墓地。
這第二層墓地與第一層無異,只是飄蕩的陰魂略微多了一些,墳墓也多了一些。
三人甫一進入第二層,便有數十隻陰魂撲殺過來,張口便咬。
悟空一聲輕喝,打佛棍上金光涌現,狠狠一棍落下,橫掃而去,頓時將這十來只陰魂給殺了個乾淨,化爲一陣陣青煙消失於虛空之中。
袁洪從地上撿起幾個指甲蓋大小的石頭,放於掌心之中,而後把手縮回了袖子裡,演了一手“袖裡乾坤”的法術,憑藉這幾個石頭來推算那枚朱雀果所在。
須臾,睜開眼來,道:“那枚果子是落在第五層了,走。”
悟空奇道:“這第二層也沒什麼兇險啊……照這個程度走下去,縱然第五層應該也不算什麼,按理說,朱雀族的大羅金仙可不該死在這裡邊吶!”
袁洪笑道:“管他那麼多,先找到去第三層的陣法再說。”
這一路上走過去,袁洪倒是看見了些許有些眼熟的名字,心中對這些人還有些印象。
有百來只陰魂撲殺而來,但卻都被悟空打殺了,這些陰魂的道行雖然有太乙金仙或是大羅金仙,但是法力太弱,而且不懂得戰鬥技巧,已經沒有了本心,只曉得殺人喝血,所以,兩棍下去,倒沒有哪一隻陰魂能夠捱得住的。
第三層的傳送陣近在眼前,幾人走進去,運轉法力,須臾,便已來到了第三層當中。
這第三層較之前兩層的陰氣更重了,而且有一股肅殺之意,有風吹來,透徹骨髓一般。
三人都運起“天罡戰氣”來護身,體表浮現一層淡淡金色光輝,將這些陰風都阻在了外邊。
但見一隻陰魂坐於一墳頭之前,這陰魂做歌而嘆,歌曰:“有一遊魂,化爲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殞顛……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後,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陳舊,本味又何由知?”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但唱出來的卻悲憫得讓人心碎。
這隻陰魂比其餘的陰魂多了些實質感,身體只是略微透明,而且不如平常陰魂一般只知道狂吼。
袁洪的腳步不由頓住,怔怔看着這隻坐在墓碑上唱歌的陰魂。
悟空道:“袁兄認識這隻陰魂?”
袁洪眼中有淚光閃爍,道:“她是女媧娘娘的一縷殘魂……”
悟空也不由震驚,女媧的殘魂?她是人族的聖母,亦是妖族供奉的至人娘娘。當天穹崩塌,她煉五彩石,泣血補天,就此殞命,她是偉大的,並非如當今聖人一般將萬物視如芻狗,高高在上。
“有一遊魂,化爲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殞顛……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後,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陳舊,本味又何由知?”這女媧的殘魂反覆唱着,聲音極爲悲涼。
袁洪嘆道:“她迷失了本心,你仔細聽這歌的詞。”
悟空細聽,果然覺得心頭涌起無限悲傷,一個連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人,那該有多悲哀?她不同於一般的陰魂,她還有意識,或許是聖人太過強大了,縱使十二萬年下來,一縷殘魂都還能保持些許理智。
要打死聖人,那便需要將她的肉身打爆,以及寄託天道的元神打散,這纔可以。
聖人的手段,已經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袁洪道:“不要驚動她,我們悄悄過去。”
但這陰魂卻已發現了三人,她跳下墳頭,緩緩走來。
“你們是誰?你們是有靈魂的人,爲什麼要來這個沒有靈魂的世界?”女媧道。
她說這個世界“沒有靈魂”,是因爲這裡的陰魂都沒有意識,只如本能一般四處遊蕩,見着活人便撲殺過去,簡直比螻蟻不如。
袁洪打了個稽首,道:“娘娘。”
女媧道:“你認得我?我是誰?”
袁洪道:“你是女媧,人族聖母,妖族供奉的至人娘娘。”
女媧道:“我是女媧?女媧是誰?至人娘娘又是誰?”
袁洪見她神智混亂,不由重重嘆息一聲。
這女媧的殘魂問得兩句,神智已然混亂了,又坐回了那墳頭開始唱歌:“有一遊魂,化爲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殞顛……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痛定之後,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陳舊,本味又何由知?”
她目光散亂,婉轉而歌,聲音悲涼。她曾經爲天下人做了這麼多,而今卻可憐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悟空問道:“何不將記憶以灌頂大法灌輸給她?”
袁洪卻搖頭道:“她的元神曾經寄託天道之上,沾染了天道因果,你若敢這麼做,怕是會引來天道雷劫,頃刻間死於雷電之下,化爲劫灰。而且,恐怕這樣做了,還是害了她。哎……但願有朝一日,她這殘魂能夠尋到本心罷。”
女媧此刻便像是六道輪迴之中的人,他們都迷失了本心,把輪迴世界當成了本來的世界,他們在輪迴世界當中生活,卻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死了,正迷失在這個虛假的世界當中一般。
袁洪不由疾走起來,不願回顧,生怕自己掉下淚來,這是一種莫大悲哀。
悟空和齊天道人也急忙跟上,心中一片悲涼之意。
有詩嘆曰:“煉石泣血補青天,芳名跨古四海傳。莫道抉心尋真我,只嘆名姓記不全。”
幾人埋頭走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來。
袁洪道:“適才聽她的歌,竟然有種本心恍惚的感覺……下次見着,切莫多想了,要靜守本心,以免自己的本心迷失在這其中。”
悟空卻是沒有感覺,他斬了惡屍,又在輪迴當中尋到本心,透徹了自己的大智慧,哪裡還有什麼能讓他迷失的?遂對着袁洪微微一笑,道:“多謝袁兄提點,我們快去尋進入下一層的陣法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