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長寧親自到京郊外十里亭,送走哥哥和“夫君”,灑淚而別。獨自回駙馬府,真覺分外淒涼。
天政催馬前行,他身後是夏瓖、衛衡和張欣等人。本來他想讓衛衡留京,只不過伏恨宮一向都是衛衡出去查探,而且他在江湖行走更多,對江湖和伏恨宮之事也更爲熟悉。
夏瓖終於擺脫了駙馬府和長寧,心頭自是輕鬆很多。她快馬加鞭,趕上前去。
天政看她到自己身邊,卻又欲前不前,微微勒緊繮繩,落後一些,與她並駕齊驅。夏瓖一笑,“太子兄,想賽馬嗎?”
天政淡淡道:“有什麼好賽的,難道以前沒賽過嗎?你能比得過我?”
夏瓖一番熱情被澆了一瓢冷水,只得也放慢馬蹄。
“哼!看來你是很高興離京啊!你們新婚燕爾,長寧兒對你可是淚水漣漣,難捨難分!”天政斜睨着她,似乎大爲不滿。
一提起長寧,夏瓖一團高興自更是大打折扣。唉!長寧……
衛衡看太子打馬奔遠,這才趕上去,對沮喪的夏瓖道:“瓖兒,怎麼回事?”
“沒什麼。”
“太子難道對你有所懷疑了?”
夏瓖不語。其實,她偶爾也在想,這段時日太子或許是在懷疑試探她。可這世上唯有爹孃、師兄和四姊知道她是女兒身,她在太子面前也格外注意,加上她又和長寧成親了,太子又怎麼會空穴來風,想到她是女子?如果真的有一點懷疑,那也早該有機會揭露真相,將她打殺,爲最疼愛的妹妹討個公道了吧?所以,她有時又覺得太子對她可能真的是有點斷袖之意。不過因爲她是長寧的駙馬,他才那樣矛盾痛苦吧!
衛衡默默看着她,知道她甚是爲難。若是爲討好太子,對長寧過於“恩愛”,只怕長寧陷入更深;如今她一心爲長寧的終身着想,卻又極易被太子發現身份。也許……
“也許,太子知道你身份,也並非就是壞事。”衛衡看着夏瓖愈加秀逸柔美的小臉,低低道。
夏瓖蹙眉,“怎麼會?事已至此,若不是因爲姊姊,其實這身份也沒什麼,我一點也不介意一輩子做個男兒!”反正她從未穿過女裝,做回女兒,只怕還不會呢!
看師兄似乎又不高興起來,忙又一笑,“唉!也是我倒黴,偏遇到公主跟我年歲相差不多!如果她很小或者很大早就成親,我就不會遭遇如此尷尬……師兄,你說是不是?那樣,也就不會麻煩你——”
“瓖兒!”衛衡截斷她的話,“你也許不該習文練武,有如斯才華!否則,你就不會有機會名揚天下,惹人注意。”
那倒也是。
天政回頭,看衛衡和夏瓖兩馬並轡而行,兩人又極力低聲說話,身子也湊得很近,不由高聲叫道:“夏瓖!”
夏瓖忙拍馬趕上前去。
天政執鞭指着前面一處三岔路口,“前面二百里外有個章曲鎮,鎮外就是著名的鳳嘉雙塔。我們看誰先到,拿到塔上唯一一個飛龍玉風鈴!”
“啊?”
天政不理睬她的驚訝,續道,“你走左邊,我走右邊。”說着揚鞭打馬而去。
夏瓖撇撇嘴,回頭看一眼師兄等人,雙腿一夾,也拍馬絕塵而去。
衛衡看看已飛馳而去的夏瓖身影,卻也只得和張欣等人驅馬奔道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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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夏瓖跟着太子去青州了?”永安吃驚地問。
儲氏微笑道:“永安,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是長寧的駙馬,自然是太子要好好培植的勢力。跟着太子又有什麼不對呢?不過,這可是一個秘密行動,妹妹自己知道就好,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哪!”
“這個自然沒什麼奇怪的。我只是想,他去青州……?”永安也略感不安。
“永安!你也爲他擔心麼?放心吧!他怎麼說也是駙馬,不會有事的!誰敢動他呀!要不然父皇怎麼會讓他們去那裡呢?”
永安看着儲氏,淡淡一笑,“皇嫂說的是。”
“永安!長寧他們搬出去也有半個多月了,你又瘦多了!其實,那個夏瓖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思念?”儲氏也回她淡淡一笑。
“皇嫂既然說他不好,怎麼也三天兩頭跑來和我提他呢?”
儲氏微微一驚,忙道:“永安,你胡說什麼!皇嫂不過是關心你罷了!”
“關心我?”永安冷哼一聲,“我是什麼尊貴身份,值得皇嫂關心?”
“永安,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貴妃娘娘難道沒對你說什麼嗎?”儲氏低聲道。
“母妃從不和我說你們的事。”永安冷冷道。
儲氏聽永安雖然嘴上這樣說,其實自然分明還是知道“你們”的事的,於是笑道:“妹妹,你本就是個尊貴的公主,又哪裡比那長寧差了?事成之後,我們自然是各取所需。”
“只怕我母女二人也只不過是替人做嫁衣罷了!”
“妹妹,你這樣說就錯了!我們王爺母妃身份卑微,而且早就去世;貴妃娘娘身份高貴,即使現在一直坐不上皇后之位,將來做個太后也不錯呀!”儲氏微笑着帶點誘哄的語氣道。
“皇嫂!你好像比大皇兄還會鑽營,我小小一個永安,怎麼能鬥得過你呢?到時候我能得到什麼?”
“妹妹這麼有心計,怎麼可能鬥不過我?現在妹妹就把我看得透透的,我能有什麼瞞着妹妹的呢?”
“哼!”永安瞥她一眼,輕哼一聲。
“妹妹!皇嫂再告訴你一件事,保證讓你高興。”儲氏忽然笑道。
“什麼事?”永安見她笑得曖昧,奇怪道。
“皇嫂探知了一個驚天秘密!雖然還沒有完全坐實,但應該也差不離。”儲氏湊近她耳邊,嘰咕一陣。
永安大吃一驚,搖頭表示不信。“他即使不喜歡長寧,也不至於那樣吧?”
“是啊!即使退一萬步來說,也不該如此。我想,如果他不是膽小,那定是他另有喜歡的人!”儲氏撇嘴,“不過,我還是認爲是膽小!以其父推斷,可想當然耳!”
永安一愣,“什麼,他父親?哦,就是你說的,當年不敢娶令堂的夏承業?”
儲氏冷笑道:“不錯。當年夏紹周方坐上宰相之位,照說身份也算高的了;他妄圖攀上我外祖,卻不料他兒子不爭氣,竟不敢答應!後來才跑到外面去私娶了一個鄉下塾師之女呢!
永安低頭沉思。
儲氏輕蔑地一笑,又道:“那個夏承業不識擡舉,只好在外面飄泊了十幾年,夏紹周也不敢接回兒子。我外祖去世後,才讓兒子回京。其實,誰還在意這小小一件事呢!”
永安皺眉道:“夏承業是這樣,但夏瓖也不至於真的就和他父親一樣吧?”
“夏瓖雖然說是滿腹才華,從小也在外面受苦,而且他母親出身低賤,心裡自然還是有自卑之心的!不過,聖旨要招他爲駙馬,他自然不敢像他父親那樣逃脫了。可是,心裡也必然是害怕之極,你沒見他見了長寧就像沒了骨頭一樣嗎?”
“他……”永安眼裡略有疑惑,“他對長寧似乎的確是那樣。可是,在旁人面前他卻是毫無猥瑣之相的,而且他就是和父皇談論政事,也是神采飛揚,毫無懼怕之態的,那樣子怎麼可能是自卑呢?”永安就是喜歡他那滿臉陽光,明媚燦爛的樣子呀。
“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既自尊,自然要僞裝不自卑,不然豈不更讓人瞧不起?而在女人面前,尤其是自己最親近的妻子面前,可就不一樣了!這個社會男尊女卑,他那麼優秀,卻還要在比自己尊貴的女子面前過一輩子,自然會更受不了了!”儲氏道,“所以,那個夏瓖真不值得長寧嫁給他的。就是永安你,即使非常喜歡他,也別想他這樣的人做什麼丈夫,這樣的丈夫還不如沒有呢!”
“你胡說什麼!他是我姊夫!”永安面色一沉,十分不高興。
儲氏不以爲然地一笑。
永安怒氣上來,立即反擊,語氣極爲尖刻地道:“怎麼皇嫂對那個夏瓖這般有興趣?是我大皇兄只顧自己尋歡作樂,冷落了皇嫂,皇嫂耐不住寂寞了?不過,皇嫂真是好算計呀,大皇兄總是你丈夫,夏瓖若落入你手,也只讓你玩弄而不必有此憂患了?哼!夏瓖若是如你舅父的那些孌童一般,又有什麼值得喜歡的!”
儲氏也不由愕然於這位年紀尚幼的公主的老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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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衡飛身躍上高塔,翹首往鎮外左邊一條大道望去。他們都已到了大半個時辰了,太子早已親自上塔,找到並拿到了那個飛龍玉風鈴。夏瓖怎麼還沒到呢?不會是在路上遇到什麼人出事了吧?
天政也早已不耐煩,心裡只奇怪夏瓖究竟爲什麼會在那一段路上會耽擱這麼久,但面上卻不甚擔心。
“太子!屬下去看看?”
“這裡距京城並不遠,不過就是一段山路,又能有什麼事?”天政不屑,夏瓖不會連獨自趕路也會出事吧?這個衛衡,未免太過於關心了!
“那我們……”
“我們先進武州城。”天政看看漸漸墜落的斜陽,俊顏更是陰沉,睃了衛衡一眼,翻身上馬。
衛衡無奈,順手在塔前的一棵古柏樹幹上做了一個記號,跟了上去。
一直到了晚間,他們在武州城一個大客棧住下,夏瓖也沒有趕來。衛衡坐立不安,但見太子不動聲色,泰然自若,也只得繼續忍耐。一直到夜色黑透,太子等人就寢之後,他才換上夜行衣,決定星夜去接應夏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