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眯眼含笑吃着賢一不停餵給它的聖靈參,愈發覺得這個清秀的和尚好看,因爲不時晃動身子討好而顯得有些滑稽。
賢一用木勺舀了一口雞湯喝,覺得味濃且鮮,只是着實沒有什麼蘿蔔香。
不用多久一鍋蘿蔔燉雞湯便空了鍋底,連喝不完要倒掉的湯都被大花湊上去添了個乾淨。偉正正腳旁一地的骨頭,正靠在洞裡岩石壁上仰天休息感慨,不知是頭暈還是吃飽了犯困,沒多多久便閉眼睡去。
賢一拿着鍋碗去河邊洗乾淨,出了石洞往右走不遠後便是那道瀑布下方的河流,夏日的河水本來就不顯得涼,手伸入水中倒是濺起了許多水花沾溼了僧袍。
河裡幾隻銀魚不畏人,靠了過來在賢一手指間穿梭,輕蹭着肌膚引得賢一發笑。
樹梢間不知名的小鳥也落了下來,立在一旁的鵝卵石上嘰嘰喳喳。
起身回了石洞,隔着老遠便聽見了偉正正的鼾聲,看見大花站在一旁四隻肥短的豬蹄在打顫,走幾步搖搖晃晃,像是喝酒過了午夜在漆黑巷子裡摸着牆回家的酒徒。
大花不喝酒,自然不是醉,只是看着這幅模樣卻怎麼也擔心不起來,賢一隻是覺得莫名好笑。
賢一上前蹲下身子輕撫大花的腦袋和耷攏着的耳朵,看見它流着鼻涕和口水,兩頰的豬臉泛紅。
賢一被嚇着,還不等有所動作便看見大花使勁往他懷裡鑽,鼻涕口水全蹭在青色僧袍上,而它靠在賢一懷中閉着眼睛神色滿足,不顧着賢一發黑的臉。
大花剛躺好便鼻中打起了呼嚕,估計是怕惹得賢一動怒而故意假裝,響聲還跟上了偉正正的節拍,時而平緩悠揚時而急促震耳,賢一難受地閉上了眼捂住耳朵。
於是出現了這麼有趣的一副畫面,石洞中有兩個年輕和尚,一個高瘦,坐在滅了的篝火旁邊懷中摟着一隻黑白色的花豬,而另一個矮胖,正靠着巖壁睡着,還不停響起如那隻花豬一般的鼾聲。
灰白的粉末中摻雜着炙熱而明亮的火星,一旁熄滅的乾柴還冒着冉冉升起的白煙。
將藏在僧袍裡的紅色寶石取出,握在手中略微帶着些冰冷,遮住了出的淡紅色光芒,耗損的念力逐漸恢復。
這顆寶石賢一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總覺的這件事情透漏着一些不可思議和詭異,其實他也不知道內心更多的是恐慌,對未知而神秘的事物恐慌。
爲了讓別人不覺得自己瘋了,只能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然後一個人面對。
在洞外的某一處灌木叢中,藏着一隻沒有敵意的野獸。
賢一感受到了那隻小獅子望過來的目光,感受到了目光中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單純的打量,他自知奈何不了對方便放棄了擒獲的想法,懷中還抱着大花,望着石洞中飄起的薰煙和手中的寶石,沒有起身。
...
道明寺在道明山上,道明山後世連綿無窮的青山,寺裡的和尚喜歡稱之爲後山。
後山很大,沒人知道有多大,有人好奇進了後山一直往東,結果一座山後又是一座山看不到盡頭,像是富饒中原大地上立着的另一座十萬大山。
山間奇花異草甚多,不乏各種強大的妖獸,偶爾能看見世俗間叢林的霸主如野兔或者驚慌失措的野貓一般逃竄。
後山裡的某一座大山,三面緩坡長滿了枯黃的野草,和四周青翠的山峰格格不入。
而另一面是陡直的峭壁,露出在外的是嶙峋的怪石,似乎整座山都是岩石鑄成。
從高空望去這座山的形狀像是被人持刀劈開的一個蕎麥饅頭。
經歷了無數年的風吹日曬,巖壁上方長出了稀疏的墨綠色苔蘚,偶爾還能看見冒出了一兩簇野草,中間被搭起了蓬鬆雜亂的鳥巢。
巖壁與地面的相接處有個一人高的石洞通道,大小也正好是一人寬,通道筆直延伸向山內,看上去根本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被開鑿而出。
昊天的神輝被堅硬冰冷的岩石遮擋,通道往內數丈便漆黑不見五指,眼不視物,只能聽見身後山風吹進石洞的陣陣低沉呼嘯。
通道很長,不知要行走多遠,而在這漆黑的陌生環境中容易讓人感到恐懼,但若是有人能克服恐懼一直走到通道的盡頭,則能見一副埋藏在世間多年不見天日的震撼畫面。
在靠近出口時,習慣瞭如墨色漆黑環境的肉眼很容易能捕捉到一縷朦朧的白光,像是無盡黑夜裡穿過雲層出現在天空上的朝霞。
這座大山像張嘴的兇獸,腳踩的地面是通往它腸胃的食道。
那縷朦朧的白光會越來越亮,亮的讓人不禁遮住了眼,等身子完全走出了石道時便來到了山體內的這個世界。
這還是在山體之中,外界的陽光照射不進,卻如在六月的烈日下方一般明亮如白晝。
一個偌大的岩石開鑿成的房間,比道明寺大堂還要大的房間。
房頂距離地面十丈高,肉眼量測不出屋內大小,牆面平整光滑如無風拂動的湖面。
左右環顧,四面牆中凹進無數方形圓頂淺坑,裡面盤坐着泥塑而成的神佛,神態不一但又都莫名顯得神明肅穆,莊丨嚴無比。
神佛雕像分明是泥塑而成,卻身軀上若有若無散出微弱的金光,一絲一縷如河牀底的海草,又像佳人肩披的絲綢迎在風中。
這些金色的絲線離開了雕像向空中飄去。
無數的金色絲線集在一起匯成了一條條金色的小溪,流向了裡面最中央的石臺。
石臺爲方,長寬一丈,高半尺,上面刻着無數繁複又晦澀難懂的線條,看上去雜亂無章又隱約組成了一副圖案。
金色的小溪流入了這些線條之中,讓這幅圖案顯得更加華貴而神秘。
石臺中間有一蒲團,蒲團上面有一人。
那人身穿淺黃色袈裟,雙手疊放在腿間,閉着眼睛腦袋微微地向前方垂下。
雖然是垂着腦袋,但隱約露出的臉角輪廓和眉眼都看出來是一個很好看的和尚,面龐清秀皮膚白皙,像是不出閨房的美麗姑娘。
他像是睡着。
山中被開鑿而出的這個房間寂靜無聲,通往外界的石道極長連山風吹進來了也沒了力氣發出怒吼。
但此時石道隱約傳來清晰又輕微的踱步,等黃褐色的身影出了通道站在明亮的光下時,才發現是一隻毛茸茸小狗。
它不是狗,它只是像狗,它是獅子。
小獅子望着中央石臺上盤坐着的那個身影,兩隻明亮的眼睛裡露出悲涼,顯得傷感而委屈。
然後它走了過去,爬上了那座石臺,臥在蒲團旁邊,真的像忠誠守在主人旁邊的一條狗。
...
日子還是照常的過,頭頂上的太陽每天都會例常升起,長安百丈高的城牆不會倒塌。
每日睡在寺裡的那間茅屋,清晨叫上偉正正帶上一壺烈酒去瀑布下方修煉,餓了便去山林間找些野物或者爬上樹梢偷幾隻鳥蛋,一切都平淡毫無波瀾。
這日下了些小雨,所以篝火中燃着的木柴冒出青煙有些嗆鼻,等木架上的烤雞冒出肥肉空氣中溢滿了肉香。
賢一不顧偉正正反對沒有着急開餐,只是等枯木添了又添時還沒有等到那隻好吃的胖豬。
兩人詫異,今日大花是怎麼了?沒有循着兩人來蹭吃着實奇怪。
等傍晚時分回到了寺裡時賢一終於得出了答案。
石洞中的油鹽所剩不多,兩人商量去前寺廚房裡偷一些回來,過了吃晚飯的時辰推門而入,看見了被繩子綁着四肢吊在房樑之上的大花。
大花看見了賢一,鼻中發出一陣急切淒涼的哼聲,又帶着一些埋怨的意味。
大花倒着身子垂落在空中因爲掙扎而擺晃,下方是還未燃滅的乾柴,看上去有些薰臘肉的模樣,只是這薰的是一整隻豬。
偉正正不厚道大笑,賢一上前解開繩子也忍不住打趣問道:“不跟着我們吃烤肉,你來廚房裡偷吃青菜了?難道真的改行吃素?”
大花無法開口人言,只是搖頭表示無辜,等解開繩子後鑽進了賢一懷裡,不停用鼻子供着賢一胸口,卻是一副開心的模樣。
兩人不解,被人欺負了吊在房樑還如此興奮,莫非豬腦子倒立久了變傻了?
大花不覺得委屈,只是想着那個老頭罕見的憤怒模樣縮了縮脖子,旋即藏在賢一僧袍下的豬臉笑的得意,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吃了大半聖靈參被欺負一會又怎麼樣,只要留着豬爺爺的這條命就行,遇見這種好事若是拒絕會遭天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