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念初看到這一段時,想到自己是這樣了不起的宗門的弟子,是這樣了不起的家族的一代,真是熱血沸騰,巴不得立刻投身於——然後她纔想起來,現在的明月崖和以前的明月崖已經不一樣了。
明月倩也注意到了唐承唸的笑,但她並沒有問她爲什麼笑,她只希望唐承念可以開心,她並不想讓自己打斷唐承唸的開心,這一刻,唐承念能夠忘記那些悲涼的事情,能夠笑一笑,在明月倩看來就足夠自己欣悅了。
“娘,你是不是在笑啊?”忽然,唐承念擡起頭,誠懇地問道。
明月倩抿了抿脣,她自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嗯,念兒看出來了?”
“……我只是覺得……這大概是笑吧。”唐承念說完默默地低頭。
明月倩沉吟半晌,嗯,俗語有云,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只需要微笑就夠了。
“……娘你還是別笑了。”
“我現在笑得很可怕嗎?”
“……超級可怕的。”
“啥?”
“哇孃親你還會說方言呀?”
明月倩懵懂地覺得,話題似乎跑偏了。
……
最後,明月倩抱着唐承念落到平地上。
唐承念搖晃了一會兒,很快站定。
她擡頭一看,訝異地發現自己的面前竟然是由一條條粗壯的青藤蔓建築而成的花園。
花園,姑且可以這樣說吧。
雖然在唐承念走進去以後,發現這座園子裡只種着一種花。
這種花微微泛藍,接近以後,唐承念能夠感覺到身邊的溫度立刻下降,冷颼颼的。
“嘶~好冷!”唐承念想伸手去摸摸那花瓣,結果還沒有碰到,她就已經覺得自己的右手好像結了冰——不對!已經結冰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把手縮了回來,這個時候,她的手上已經有了一層淡淡的霜花,她發動了炎咒,將火球握在手心,才終於覺得溫度慢慢回來。她驚訝地起身,往後倒退了幾步,指着那片藍色花園,問道,“這是什麼花,怎麼這麼冷?”
“冰藍花,在室內放一排,夏天就不會冷了,是四季花。”明月倩簡單地解釋道。
唐承念默默腹誹,這不就是植物空調麼?不過看起來,只降溫,不升溫。
“待會兒能給我幾株嗎?”收集癖犯了。
“沒問題,現在就能摘。”明月倩說完,忽然東張西望起來。
“看什麼呢?”
“等會兒啊……”明月倩確認此處沒人,頓時飛一般地伸出手將五株冰藍花拔了出來。
還連着根,連着泥。
“……你幹嘛呢。”
“快、快收起來!”明月倩一腳把拔出冰藍花那塊地踩實,一邊把冰藍花飛快地塞進唐承唸的手心裡,“收到你的須彌袋裡去,記得三天之內一定要種下來,否則這冰藍花就會枯萎,快收進去呀!”她催促着。
“哦……”唐承念接過冰藍花,趕緊收起,不過她不是收進須彌袋,而是收進倉庫裡。
等回去以後,她自然會將這五株冰藍花種植到九天玄門塔中,反正有一層是冰天雪地。
種冰藍花,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明月倩手腳也太快了吧?
唐承念收起冰藍花無語地道:“繼續走吧。”
只是,這裡爲什麼要種植冰藍花呢?她看了一眼,烏泱泱漫山遍野,全是這種靈植。
在花園中央,有一座輝煌的雕塑。
明月倩呢喃幾句,那雕塑前就忽然打開機關,露出了一條通道。
“跟我進去。”明月倩說完,當先走進了那條通道。
唐承念不敢再遲疑,慌忙跟了過去。
這條通道不算長,是一道斜坡,一直通往地下。
她感覺大約走了三層樓的高度,這條角度不算大的斜坡就走到了盡頭。
路的盡處是一個冰雪宮殿,唐承念左看右看這就是個四四方方的內室,裝飾奢華,她還眼尖地在這四周發現了許多冰藍花,都種在精緻的花盆裡,她湊近過去觀察了一下,這才發現這室內栽種冰藍花的花盆裡,竟然填充的是一團團息土,微微泛着金色。
“奢侈啊……”唐承念呆呆地感嘆,後知後覺地發現整間內室的溫度都很冰。
這就像前世的冰庫一樣。
在室內最裡面的地方,有一張木牀。
不過掃一眼此處的佈置,唐承念估計那木牀肯定也不是什麼普通的東西。
木牀之上,躺着一個人……不……確切地說,是一個被冰包裹的人。
唐承念好奇不已地走過去,冷不防明月倩抓住了她的手。
“娘?”
明月倩的手,冷冰冰的。
“我帶你過去。”明月倩綻開一個淡淡的笑容,牽着她的手,朝那冰人緩緩走了過去。
等到二人走近了,唐承念便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看得更加清晰的,是那人身上懸停的一行字。
【雲長信.入魔狀態:100%】
果真!
不知是誰,在雲長信的藍色光罩之外,又套了一層厚厚的冰。
唐承念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想起來,她已經有六年不曾見過這位長輩了。
只是,剛一湊近她就愣了。
這人誰啊?
一旁的明月倩見她愣住,忙解釋道:“你大概已經不記得她的面容了……”
我不是不記得,這人我壓根兒不認識啊!
唐承念再三打量着這張臉,磕磕盼盼地說道:“孃親,我依稀還是記得一些雲前輩的模樣……可是……她……似乎不是長這樣……吧……啊?”
“什麼雲前輩,她是我姑姑,你該叫她姑奶奶。”明月倩教訓完畢,解釋道,“原來你還記得你姑奶奶的模樣,那就好,不過你若是覺得這張面容陌生,也是當然的,畢竟這些年中,姑姑她的修爲一直在飛速進步,這張臉,已經蛻變過一回,沒了姑姑的刻意修改,自然就變得年輕了。從前,你姑奶奶原本就長這樣。”
合着她以前見到的雲長信,都是故意長老的?
唐承念深深懷疑這話要是說給別的女人聽,她們能合夥羣毆自家姑——奶——奶。
真是無比羞恥的稱呼啊。唐承念扶額,真的要這麼稱呼雲長信麼?
現在還好,等她甦醒之後,她也要這樣稱呼雲長信麼?
姑奶奶……嘖,怎麼想怎麼羞恥啊!
不過話說回來,雲長信爲什麼要故意變老?
唐承念疑惑地對明月倩問出了心裡的疑惑。
明月倩大概也是想着她是個孩子,不會四處亂傳,便親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那餘蠻言……哦,你大概已經不記得了。”明月倩提起那個名字,臉色就變了,變得無比兇狠猙獰,咬牙切齒地說完了接下的話,“那個人,就是你姑奶奶的心魔。他當初招惹了姑姑,卻又與她分開,兩者分明相愛,卻只因一個一心外物,一個只念長生,道不同而分道揚鑣。姑姑自此忘情棄愛,爲了徹底斬斷情緣,刻意放任自己年華老去,果然啊,這樣一來,便再也沒有男人來糾纏她。……你姑奶奶已經很苦,但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那一日,他偏偏還要回來,還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明月倩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她望着唐承念,苦笑:“我與你這孩子說這些做什麼。”
唐承念只是默默地轉過頭,凝望着那冰中的人。
那張臉,便是明月倩也萬萬不及。
這般惑國的容顏,當初雲長信是怎樣捨得的呢?
她渾身一震,猛然回過神來,她似乎明白,明月倩爲什麼要帶她來到這裡了。
明月倩看着她,哀哀地嘆息一聲:“這世間……有許多不公平的事,有許多悽慘的事,有許多沒道理的事,數不清的。就好似你姑奶奶,與那餘蠻言糾纏了半輩子,明明天縱之姿,如今卻落得入了魔,要我來說,這無常的命運簡直莫名其妙,沒有章法,彷彿只爲了看我們這些人哀慼、悲切、哭泣、痛苦。但活在這樣的情緒裡,沒有任何意義,我們的哀慼、悲切、哭泣、痛苦,只會讓身邊愛我們的人一樣難受,就連凡人也敢爲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逆天而爲,何況是我們這些修道士?”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似乎是讓唐承念自己想一想。
“那我們可以做什麼呢?”唐承念在腦海中思慮許久,卻覺得自己的腦子還是像漿糊一樣。
“我們是修道士,我們能夠做的,比凡人更多!只是,我們往往沒有凡人那樣的勇氣,因爲我們知道的更多……但正是因爲如此,知,然後不懼,方纔偉大,一切都想明白了,還肯去做,我們便更有希望做到我們想要做到的。你瞧,對楚良玉,你的楚師妹,我們不是真的什麼辦法也沒有啊,你相信孃親,昨天晚上,孃親想了好久,現在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孃親一定會讓楚良玉痊癒,一定會讓她甦醒過來,而你要做的,就是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最好變得像我一樣,因爲你要保護我,更要保護你自己,保護你所愛的人,保護你關心的人,你不能再頹廢下去了,好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