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心欲惜而情不在
雲落微微睜開眼睛，迷離着眼神，擡頭就看見唐賢緊張無比的臉，腦袋突然就抽痛起來，只覺體內所有的血液向眼框衝去，雙眼頓時劇痛無比。刺骨錐心的疼，超過了人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受不痛的，以雙手捂住眼框，她不住的叫喊出聲，)22好痛，眼睛好疼。)22
蔣司南大驚，握針的手猛的一顫，臉上頓時全無血色，神情凝重無比。
唐賢眼睜睜的看她痛到失控的模樣，心中一抽憐惜之情，不能自己。又去看蔣司南大變的臉色，覺出事情的嚴重。就又驚又急又痛的，歷聲喊道：)22蔣司南，你說老實話，她到底是怎麼了？)22
情況突發，事情已到危機關頭，蔣司南知道不能再隱瞞了，長嘆一聲，起身抱拳行禮，坦然道：)22回王爺，王妃體內這毒已到發作時間，若再不行換血之術，必是熬不過今天晚上。)22
唐賢不敢相信的看着蔣司南，震驚極了。)22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懇)22
)22王妃懷有身孕，又有怒氣鬱結於心，加上急火攻心，血液在體內速流動，導致毒性提前發作。)22
唐賢眼裡閃過一抹驚喜，睜大眼睛，瞪視着，在牀上痛到再次昏過去的雲落，人漸漸冷靜下來。用近乎懇切的語氣請求道：)22蔣司南，幫本王醫好她。)22
蔣司南一怔，明白唐賢語的深意，誠摯的點點頭，說：)22王爺，事到如今，最緊要的是找到合適的換血之人。讓)22
)22就用我的血。)22他眼光毅然，聲音堅定，蔣司南還未及回話，門外突然響起太后的急促而嚴厲的聲音：)22萬萬不可！)22
太后進到廳裡，走到牀上，唐凌跟在身後，也站到了牀前，望見牀上蒼白如死的雲落，眼裡涌上痛苦和憐惜。側身對着蔣司南鄭重的說：)22就用我的血！)22
太后凌歷一呵：)22你們兩個人，誰的都不行。)22唐賢和唐凌一驚，都滿眼不解的望向太后。太后眼神一軟，關心的看向牀上的雲落，溫柔的說：)22我可憐的落兒，命運如此多舛，年幼失去親孃，婚後夫君不疼，復又失了最親的爹爹，嚐盡與親人離別之苦，中毒之後，先是眼盲，現在又幾乎要丟掉性命。這都是哀家的錯，身爲義母，不曾護她周全。要換，就用哀家的血吧。)22幾人聽完皆是一震，太后感傷的話，讓人心酸，對雲落的一片添犢之情，令人感動。
)22母后年邁體弱，萬萬不可冒險。)22唐賢感動的勸道。
)22七弟說得對，換血風險極高，母后年事已高，不可貿然以身試險。還是讓兒臣來吧。)22唐凌堅持道。
)22哀家不行，那你們就更不能換血。太子年幼，需要人扶植，這唐國江山萬代盛世，需要你們年青人去開創。哀家一把老骨頭，爲救落兒，別說冒險，死又何妨。)22太后嚴辭歷氣，提醒着他們身上的責任。
)22不好，不好，不能用太后奶奶的血。用我的，用我的。)22一陣稚嫩的悲啼呼喊聲由門口傳了進來，太子小小的身影，邊跑邊喊，飛快的衝進廳裡，左虎緊緊跟在後面，臉色沉重。
太子跑到太后身前，緊緊抱住太后，抽噎着說：)22漠兒不讓太后奶奶冒險，漠兒願意用自己的血救雲娘娘。)22
幾從聽到太子真摯童言，心中又一番震動。太后頓時老淚縱橫，感動不已的抱住太后。柔聲教誨道：)22乖，漠兒是奶奶聽話懂事的好孫兒。但是你貴爲未來天子，身兼重任，要心繫天下蒼生，切不可輕易置自己危險之地。)22
)22雲娘娘爲救漠兒多次冒險，是我大唐國的最好的子民，漠兒爲救她而冒險，是身爲國君應當做的行爲。一民不救何以救天下。)22小小唐漠，已顯出天子風範，幾人又是驚訝，又是欣賞。太后也是一怔，痛惜的望望雲落，又回頭看看稚氣未脫的太子，眼淚就簌簌直掉，哽咽難言。
)22恕在下多言，雲妃的病情，並不是所有人的血都合適，行換血之術，需要成年男性的陽性烈血，方能將她體內陰性柔血中的毒性盡數清走。如若不然，就會兩人俱傷，肌體均損。所以，在下，要先試過各位的血，才知道合不合適。王妃能不能得救，五分在於在下的換血法，還有五分，就要看天命機運了……)22蔣司南謹慎而專業的解釋。幾個人又驚又急，聽得似懂非懂。但都明白，非要試過血後，方纔能決定用誰的血來換。
唐凌唐賢，左虎都願意留下來試血，太后再做阻攔，卻也是無用，明白他三人心意誠誠，意志決絕，太后最終放棄，一臉憂慮的看向蒼白如紙，毫無生息的雲落，不禁老淚縱橫，垂道長嘆一聲，好不悲涼。太子懂事的攙扶着太后，雙雙離開了房間。
三人將血滴入蔣司南準備好的水碗之中，蔣司南再取雲落之血，分別滴入混了三人血液的水碗中，隨後由懷中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擡手往血水之中一撒，片刻，血水起了變化。三個人同時上前一步，探首去看，只見兩碗血水漸漸分離成兩片深淺不一的紅色。只有一碗全然是暗紅色一片。
)22看來，只有三王爺的血與雲妃體內血液相配。)22蔣司南撫須而說。臉上稍微顯出一點輕鬆之色。)22既然血源已經尋獲，在下就要馬上行換血之法，請王爺準備這些藥材和器皿。)22說着，由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了唐賢。
唐賢滿臉失落，摻雜着一絲欣慰。雖然救她的人不是自己，但是畢竟有救了。天知道，他多害怕，三人之中無一人血液合適。接過那紙，唐賢轉身就欲離開。
)22王爺且慢，在下還有一件事相求。請王爺調在下師弟矮老頭速來。)22唐賢稍停腳步，用力點頭，而後衝出房間，幾乎腳不沾地的，飛奔而去。
)22左虎，換血之術，所需時辰非短，麻煩你在門外守衛，以防雜人闖入驚擾，人命關天，你一定要守至明日天亮，切記。)22蔣司南慎之又重的沉聲說完，左虎目光一重，大聲道：)22神醫放心。)22邁步走出門外，反手將大門緊閉，然後負手於身後，高挺脊背，氣勢凜凜立於房門前，似銅鐵羅汗般，威儀頓生，萬軍難憾，不容侵犯。
這時，蔣司南才快步走到一直默然不語的唐凌面前。問：)22王爺，當真爲了她，甘願冒死。)22唐凌掃他一眼，微微一笑，神態輕鬆而自然的，點了點頭。
)22好，換血之術，行進之時不能有阻，王爺之血流於雲妃身上之時，千萬不能動情行血，任何一點的雜念，都有可能會讓雲妃，受你影響，全身之血產生逆流而亡。王爺既然心甘，行血之時，定要平心靜氣，心怡神怡。)22蔣司南神情嚴肅的叮囑。
)22神醫放心，)22唐凌鄭重點頭。蔣司南這才完全放心，面容完全輕鬆下來。
唐賢親自準備，很快備好了蔣司南所需之物，矮老頭也被帶入房中。大門)22嗵)22一聲緊閉，蔣司南由內上鎖，開始了他平生第一次的換血之術。
屋內燈火通明，唐賢在房門外臺階上來回不停的走來走雲，心情激盪起伏，奔騰澎湃，不能自己。強烈的憂慮令他備感焦躁不安。高林一動不動立一側的廊柱邊，兩隻眼睛悄悄地望着他。明白他的不安，深知此刻也不便說些什麼。他自己也是心中焦急而擔憂的一顆心提在嗓子眼上。除了等待，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乾着急。左虎挺立在房前，眼睛不時四周觀望，警惕非常，心裡同樣的擔心着急着。
天漸漸黑透了，月亮爬上天空，將清冷的光芒灑照在房前，陰亮亮的襯着屋裡的燈火更加通明。屋裡的情況，外面的人不得而知，隨着時間的流逝，等待的人心情更加急切，但都咬牙勉強堅持住，安靜地守在門外。
漫長的黑夜隨着月亮的漸漸隱去，就要過去了。白晝即將來臨，屋內的燈突然全數熄滅，屋外的人緊張屏息靜待，很快，就聽到)22嘩啦)22一聲的鐵鎖響動聲，接着，門譁一響就拉開了。蔣司南徹夜未眠，神情憔悴，眼神之中卻是晶亮亮的，閃爍漁着喜悅的光芒。
)22恭喜王爺，雲妃大安大吉，恢復健康。)22喜笑顏開，蔣司南揚聲道，情緒激動。
)22本王定不會你今日之恩。)22唐賢感動的說，接着閃身進到廳中。蔣司南走到左虎身邊，輕聲道：)22麻煩左護尉，幫忙將三王爺擡至回寢宮。)22
左虎一愣，很快的點頭，隨着他走了進去，高林也跟了進去。外廳矮塌之上，躺着面無血色，呼吸孱弱的唐凌，看見他的人，都是心中一震，頓覺憂心重重。矮老頭正在往他嘴裡灌喂着白色的藥丸，九顆過後，招手示意，四人一起將唐凌擡至早已準備好的擔架上，擡往太后側宮，唐凌的居處。
唐賢雙眼緊緊的盯着躺在牀上，雙眼緊閉，但臉色已然變得紅潤的雲落，不知不覺中，眉頭舒展，臉上現出些微笑意。擡手撫上雲落嬌嫩的臉龐，確定她全身溫熱正常，呼吸平穩之後。他才真正放下心，沿牀而坐，將她的手緊緊握在大掌之中。
唐賢雙眼緊緊的盯着躺在牀上，雙眼緊閉，但臉色已然變得紅潤的雲落，不知不覺中，眉頭舒展，臉上現出些微笑意。擡手撫上雲落嬌嫩的臉龐，確定她全身溫熱正常，呼吸平穩之後。他才真正放下心，沿牀而坐，將她的手緊緊握在大掌之中。眼睛一瞬不瞬，盯住她的臉看。
過了許久，雲落的手指在他大掌之中微微動了一下，渾身猛的一顫，一陣狂亂的驚喜，嗖的由心底直竄上腦海。他猛的一用力，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嘴裡輕聲喚着：)22雲落，醒醒。)22
彷彿聽到他的呼喚，眼皮輕跳，睫毛微閃，雲落朱脣輕開，幽幽吐出兩個字。)22彩月)22唐賢臉色一變，沉重壓上心頭，深思着，低沉地說道：)22雲落，事已成定局，彩月今日午時，被處斬了。)22
雲落身子一抖，眼睛瞬間睜開，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瞪視着他。急劇的抽着氣，連問：)22你剛纔說什麼？彩月被處斬了？)22
唐賢回望着她，默默點頭，雲落直覺一陣天眩地轉，眼前一花，就要昏倒過去。不忍見她如此痛苦，唐賢說道：)22也許，你現在過去，還能見她最後一面。)22
咬着牙根，強撐住就要癱倒的神經，雲落雙手撐牀，掙扎着想要起身，唐賢俯下身子，雙臂一撐，將她由牀上摟抱起來。抱着她就快步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
天牢獄官何時見過這樣的場景，代政王摟抱着王妃直接闖進行刑場。全然都嚇傻掉。呆呆立在一旁，不敢出聲。彩月被押着跪在斬臺之上，身後站着光膀敞胸，手持明晃晃鋒利大刀的膾子手，刀揚在空中，閃閃發着寒光。
雲落見此情景，情難自控的叫喊出聲：)22不要，不要殺她。)22喊着就掙扎着落地，踉蹌着身子撲向斬臺上的彩月。連連狂叫着：)22彩月，我來救你。我來救你。)22
彩月擡起頭，滿眼淚水，止不住的滾落臉頰。突然悽歷的大聲叫喊道：)22小姐，彩月來生做牛做馬，報答您的一片愛護之恩。彩月不忠，就此與小姐絕別。)22說完，牙根暗咬，生生將舌頭咬斷，自盡了。
雲落拼命向前猛的一撲，抱住彩月，將她用力攬在懷中，雙手扶起她的頭，然後用力拼命去摳她緊閉的嘴巴。一邊失聲痛苦，一邊大喊：)22不要，我不要你死。)22
彩月咬死牙，死不張口，雲落用力，硬是把她的嘴脣摳破，卻是半點用沒有，鮮血順着她嘴角不停的流下，把雲落的手染紅了。雲落垂頭看着呼吸漸漸變弱，卻仍然緊閉着嘴脣的彩月，膽肝俱裂，不顧一切的將彩月的頭緊緊摟在胸口，絕望的閉上眼睛，淚水滾落臉頰，默默哭泣着，抱住彩月漸漸僵硬的身體，癱坐在斬臺上，一動不動。
心痛的看着這一幕，過了許久，唐賢命人準備最好的棺木，將彩月的屍體收走，雲落仍然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的任由人們將彩月擡走裝進來棺材中，擡走了。
雲落像是突然恢復了全部的力量般，站起身，挺直背脊，昂首闊步走下刑臺。走過唐賢面前時，目不斜視，面容清冷如冰，微一福身行禮，一語不發，轉身離開，獨自一人徑直回了桃香園。唐賢不放心的跟在她身後，直到看見她走進桃香園，走進房間，將大門反關，才轉身往太后宮裡去了。太后聽到唐賢說彩月咬牙自盡，當下落下淚來。感傷的嘆道：)22好一個貞烈的女子。如此重情重義，老七，要將她厚葬，尋到她家裡人看有什麼需要。儘量多做補償。)22
)22是。兒臣馬上安排。)22唐賢毅然應聲。又說道：)22母后，兒臣想搬進桃香園……方便照顧她。)22
太后擡眼看他，眼含深意，道：)22老七，你心中若真的有她，想對她好，就該與那西國女子斷了情絲，將她送得遠遠的。雲落的脾氣秉性，哀家最是清楚，先前她心中有你，不顧一切的認定了你，都尚且不能容下那女子。眼下，彩月的死定又令她心氣鬱結，還有老三，爲了救她，現在還在昏迷之中，她又必會感恩愧疚。你若不拿出誠意，她怕是不會再信你的好。)22
)22兒臣明白。不過依依於兒臣恩大於天，兒臣曾起誓，今生定不相負。望母后理解兒臣用心。)22唐賢爲難解說。面色微沉。
)22哀家知道，你是個講信重義，知恩必報的君子。可那女子若爲良人，倒也罷了。她自從跟在你身邊，居心叵測，手段毒辣，又巧言善令，虛假掩表。這樣的紅紅顏禍水，遲早會害了你的。)22太后苦口婆心相勸，語氣甚憂。
唐賢明白太后一片良苦用心，自覺無話可說，閉口不言，太后見他如此，知道他對冷依依的心意仍是無法動搖，自己再多言辭，也是白費心機，搖頭嘆了一聲氣，道：)22罷了。罷了。你們之間的事，哀家也管不了。你若想住進去，就住進去吧。哀家自會命人通傳雲落，說這是哀家的意思。)22
)22兒臣謝過母后。)22唐賢起身行禮，回了清華殿。
蔣司南安頓好唐凌，就返回桃香園。雲落尋來他到廳裡，問清了換血之術的前前後後。得知自己身上流的是唐凌的血，心裡頓時五味陳雜，百感交集。暗自思忖，她與唐賢也許是天意註定，要一生糾纏，綿綿不斷。
)22神醫，他換了我一身毒血去，會死嗎？)22雲落緊張的問，心中惴惴不安。
)22在下方纔去看了三王爺，矮老頭餵了他幾顆雪蓮水熬製而成的丹藥。加上三王爺多年習武鍛鍊，體質甚好。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雖然三王爺提前服下了竹葉青的解藥，但是，那毒何時能解，還未可知。)22蔣司南話語一沉，雲落的心跟着一縮。
)22你是說，他現在是生死末卜？)22
)22不是，只是會深度昏迷。失去人所有的一切感知，**停止，直至毒性解除，方會醒來。)22蔣司南撫須而嘆。
)22他會昏迷多久，什麼時間纔會醒來？)22雲落急切地問。
)22也許幾天，也許幾年。這就要看天命機緣了。)22蔣司南再嘆。)22在下說過，此事必是要冒死的風險。三王爺在術前，也是知道的，卻仍然毅然決然的同意。其情感人肺腑。其舉亦是值得敬佩。)22
雲落聽得滿心痛苦，苦不堪言，不願再多說話，起身朝着蔣司南行禮一拜，道：)22雲落謝神醫救命之恩。)22
)22雲妃請起，救人濟世，本是醫者之責，在下任務已完成，是時候告辭了。三王爺後續之事，矮老頭定會好好料理。您請放心。在下就此與雲妃別過。)22說完，灑脫轉身，直去清華殿，與唐賢請辭，當日策馬出宮，歸了南山密林之中隱居。
唐凌在晚飯後，來到桃香園。高林已將他所用之物全數搬過雲落所住正廳。雲落接到太后懿旨，一早知道他要過來，也不覺奇怪。起身福身行禮，也不說話。唐賢伸手扶她，她也不躲，順從的依着他的意思。
不過，臉上卻是寂靜漠然，冷冷淡淡。唐賢看在眼中，心中感觸，卻也不表露出來，隨着她，靜靜的坐在桌邊，他自去書案前坐下，低頭認真的翻看着高林下午剛搬過來奏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