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只來了四個人,爲首的是服侍皇后娘娘的李尚宮,隨行的還有一名宮女,兩名大內侍衛。雖然尚宮是五品女官,比溫向東的官職低了兩個品階,但畢竟有宮裡出來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紅人,溫家上下也是做足了場面,分毫不敢怠慢。
李尚宮宣讀懿旨,卻是點溫嫺爲公主伴讀的。柳氏和溫婉都有些錯愕,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之間溫嫺就成了公主伴讀,還是皇后親點的。老夫人她們更是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個所以然。不過也算知道了一行人的來意,惴惴不安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目目相望,各有所思。
溫向東跪地接了旨,起身殷勤地引了李尚宮上座,喚過侍女奉茶。李尚宮向老太君和老夫人問了好,便說起了溫嫺這事。
“溫家真不愧是幾百年名門望族,家中出來的女孩子,渾身的氣派便與旁人不同。”李尚宮年紀與柳氏相仿,面容甚是端方,舉手投足之中,卻又顯得俐落乾脆。“公主前些個從馬上跌下來,摔傷了腿,便擔心自己今後都站不起來了。將自己關在房裡,誰也勸不住。幸好有你家嫺姑娘,三言兩語的,便勸好了。”
“你說神不神奇,分明是初次見面的兩個人,卻像是前生便認得似的,一見如故。這幾天,兩個人除了吃飯、睡覺都粘在一塊,談書談畫的,不知道多投機,連娘娘都說這兩個孩子的緣份不淺。”
溫向東聽聞溫嫺竟然贏得了皇后娘娘的歡心,不由地欣喜非常,連忙說:“承蒙皇后娘娘錯愛,能夠服侍公主,這是小女的榮幸。”
李尚宮微笑地說:“那也是溫大人教女有方。不過,公主的傷勢還要養一段日子,所以令千金還需在宮中呆上一陣。大人和夫人們若是委實想念的話,過幾天趁着中秋的時候,我看着安排令千金回府一趟。”
溫向東連忙說:“如此就勞煩李大人多費心了。”
李尚宮稍坐了一會,便起身告辭了。一家人一起送別到門口,迴轉身,神色各異。老太君感嘆着說:“家中好不容易多了些人氣,今後又要少個人了。”老夫人從旁說道:“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也算是嫺丫頭自己的造化了。”王氏夫人則不發一言,牽了溫媛向老太君和老夫人拜別,便回房去了。
溫向東也不跟去,反而來到柳氏身前,低聲問:“怎麼,你也滿臉不高興的?”
柳氏擡眼看了溫向東一眼,嘆聲說:“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只是,我怕這恩寵來得太快,到時候去得……”
“不要胡思亂想了。”溫向東輕攬柳氏的肩,輕笑着說。“你看,婉兒都要跟着你窮緊張了。”
柳氏低頭看看跟在身旁的溫婉,哂然笑笑道:“老爺說的是,是我太早開始患得患失了。”擡手輕撫溫婉的頭,柔聲說。“回屋吧,過幾天,你嫺兒姐姐說不定就回來了,得早些做準備。”
母女倆剛回房,溫嫺的信便到了。柳氏看完信,便蹙着眉,坐到一旁沉默不語。溫婉知道不是出聲的時候,便爬上凳子,悄悄摸了信過來看。
原來溫嫺在半個多月前就進宮了,算算時間,差不多就在她去到韓嬤嬤家的第三天,得知了公主摔傷鬧脾氣的消息。由於與她一起在韓嬤嬤那學禮節的還有好幾個家世不斐的官家小姐,她擔心到時候走正規流程,勝算太小,便央求韓嬤嬤給她機會,讓她搶下這個先機。同時又怕柳氏會爲她這一冒險之舉擔驚受怕,所以才決定先瞞住家裡,若是成功,便給她們一個天大的驚喜,若是失敗,就當是沒生過她這個女兒。
溫婉看完,輕嘆了口氣,難怪柳氏笑不出聲來,溫嫺這一舉也實在太冒險了。她這回是運氣好,成功了,若是不小心,一言不合,公主又是在鬧脾氣的份上,後果真是難以設想。
“嫺兒姐姐肯定也是仔細考慮過才這樣做的,孃親不要擔心了。”
柳氏回過神,朝溫婉釋然笑笑,柔聲說:“婉兒練字去吧。”
“嗯。”
當晚,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東西,便全數擡到了溫婉她們院來。說老夫人說大抵都是錦緞珠寶之類的東西,各房也不缺,便全給了過來。柳氏也不留私,開了盒,讓採青採紅各挑兩件首飾回去,院子裡其他丫環嬤嬤們也每人分了顆碩大的珍珠。一時間,整個小院便沉浸在一股“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喜慶氣氛中。
溫嫺回家,便已是中秋的前一日。全府上下正忙着換秋燈,準備中秋之夜的團圓晚宴,溫嫺這個時候回來,頗有些雙喜臨門的味道。雖然公主伴讀不像太子伴讀那樣會被封予品階,但也不得不說是一份額外的殊榮。溫向東特地帶了溫嫺去祠堂拜了先祖,然後又到各房去聆聽了教誨,一圈兜下來,等回到自己的小院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嫺兒姐姐!”一個多月沒見,溫嫺的個子似乎長高了些,人也清瘦了些,而且化上了淡淡的粉妝,愈發地有種豆蔻少女,亭亭玉立的韻味。
“婉兒!”溫嫺欣喜地快步進屋,牽過溫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拊手她的頭頂在自己身上比了比高度,喜盈盈地說。“婉兒似乎長高了呢!”
溫婉不禁笑了,她也正這麼想呢,還真是姐妹同心啊。溫嫺拉着溫婉敘了番離別以來的思念之情,擡眸朝屋裡看了看,問:“孃親呢?”
“在裡屋呢!”
溫嫺點點頭,輕躍着步子歡快地進了裡屋。
“孃親!”溫嫺剛喚出一聲,柳氏卻低喝了一聲:“嫺兒,跪下。”
“孃親?”溫嫺奇了奇,但猜想柳氏應該也是有什麼教誨的話,便應言就地跪下。沒想到,柳氏卻站起身抓起藤鞭,就快步過來朝着溫嫺背上便“啪啪啪”抽了三下。
溫嫺一下子被打懵了,溫婉也嚇了一跳,急喚了聲“孃親”,衝過去拖她的手臂,不讓她繼續打溫嫺。柳氏也無意再打,以藤鞭敲地,沉聲問道:“知不知道孃親爲什麼打你?”
溫嫺委屈得蓄了滿眼的淚水,緊抿着嘴脣,倔強地搖了搖頭。
“孃親打你,不是因爲你擅作主張,也不是因爲你瞞着家裡,先斬後奏,而是打你急攻近利,做事冒冒失失!”
“但是,嬤嬤告訴我們那個消息,就是要我們去爭。要是我不去爭取,就會被別人搶先了!”溫嫺哭着辯解。
“這天底下的機會多的是,你的性命卻只有一條!”柳氏也默默流下淚來,哽聲訓斥。“高山懸崖,爲什麼人們那麼艱辛地修築棧道,以求達到崖底,而非直接往下跳?蜘蛛捕食,也尚知張網以待,就算有獵物投網,也會先縛以毒絲,然後食之。這樣的道理你都不明白的話,今後如果在宮中安身立命?”
“寧可迂迴十年,也不可貪圖一時之險,你若不明白過來,孃親絕對不讓你再踏出家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