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吳家莊的吳有財就扛着鋤頭出了門,忙活着地裡的活計去了。
他剛剛下地還沒鋤幾下,就見地北頭的部頂上突兀地旋起一股旋風。
呼啦啦的風聲拉風箱般嘶吼着,急速地旋轉着,平地捲起漫漫黃土,樹葉,還有雜草,一路呼嘯着就向吳有財這邊就席捲了過來。
吳有財心下大呼‘不好’,躲避看來是來不及了,他便毫不猶豫地撲倒在地上。
就在他撲倒在地的一瞬間,忽然,旁邊就有一道快如閃電的白色影子一下閃進了他的身下。用手一摸,軟軟的,毛茸茸的,還有一對長耳朵,原來是一隻小兔子。
‘嘿,小傢伙,你居然會害怕這旋風呀,拿我當避風港了?'
還沒待他繼續說下去,那風就呼啦啦吹到了眼前,直吹的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那一瞬間,他真切地感覺到了什麼叫做風刀霜劍了。
那風裹挾着飛沙走石吹打在身上,就如利刃劃過皮膚,硬生生的疼。風的力氣大的驚人,彷彿下一秒,就會把他從地上連根拔起拋向空中。
他緊閉着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氣讓自己緊貼着地面,心裡卻不停的咒罵着這該死邪魅的風。
也許是這風被他咒罵的羞愧了,忽的就偃旗息鼓了,世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確實感覺到四周的寂靜,吳有財一下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我的親孃唉。‘ 他大聲驚叫出聲,此刻,他的眼睛正對上一雙水汪汪紅通通的大眼睛。
原來,是那小兔子不知何時從他身下爬了出來,正蹲在他的眼前一瞬不瞬靜靜地看着他。
’小傢伙,你是無家可歸了嗎?要不我帶你去我家。正好,我兒子前幾天還說想要只小兔子做玩伴呢。‘吳有財一邊撫着自己的胸口,邊對着小兔子說,彷彿它能聽懂他的話一般。
隨即,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塵土,就把手伸向小兔子。
誰知那小兔子輕盈的一蹦一跳就離開了他一米多的距離。
下一刻,它竟然後爪直立,前爪抱拳,向吳有財作了兩個揖。旋即,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莊稼地裡了。
’嘿,這年頭兔子都成精了呀。‘半天,吳有財纔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
他剛想回身,卻突然發現就在自己前面的地上,靜靜躺着一頂嶄新的斗笠。
這大概是剛纔那一陣旋風颳來的吧,他在心裡想着,隨手就撿了起來。
正好,早晨出門的時候忘記戴斗笠了,這會子太陽已經升的老高了,一會就該熱起來了。
真是正想着瞌睡,就有人送個枕頭過來,不錯不錯。
到了該吃早飯的時間了,吳嫂挎着竹籃,拎着水壺向自家的地頭走來。
遠遠看看地裡並沒有看到自家男人的身影,吳嫂蹲在地頭,一邊從竹籃裡往外拿着飯菜,一邊喊:’他爹,吃飯了,他爹,孩子他爹……‘
’哎呀,喊什麼喊?大清早的,你叫魂呀?‘吳有財一邊向地頭走,一邊不耐煩地對自家婆娘說。
’啊,他爹你在哪呢?我咋沒看不見你呢?‘吳嫂循着聲音看去,並不見吳有財的人影。
“你個蠢婆娘,我不就在這嘛。”吳有財邊說,邊拿了水壺咕咚咕咚喝起水來。
吳嫂但見那水壺停在半空不動,只聽有人喝水的咕咚聲,卻不見半個人影,已經是萬分驚駭。又見那碗筷自動,飯菜不停的在減少,一時間被嚇了個半死。
’啊,啊,鬼呀,鬼呀……‘說完便連滾帶爬的想着逃命。
’鬼什麼鬼?我看你就是膽小鬼,這青天白日的連當家的也不認識了,真是該修理修理了。‘
說着,他隨手摘下斗笠,一把抓住了自家的婆娘。
’啊,他爹,真是你呀?‘吳嫂看着自家男人緊抓住自己的手,還是無比惶惑的說。
’可不是我,還是誰?你今天早上中邪了呀?跑什麼呀?‘
’他爹,爲啥剛纔我一直看不到你呀?只聽見你說話,就是不見你人?‘
’不會吧?明明我一直在這裡幹活,我也看見你了,你咋就看不見我呢?‘吳有財忍不住騷了搔頭。
忽然,他一眼瞅見了剛剛被自己丟在一邊的斗笠,一把拿過來戴在頭上。
’媳婦,你還看得見我嗎?‘吳有財有些興奮地問。
’他爹,你在哪呢?我只聽見你聲音看不到你人了。‘
看着吳嫂匪夷所思的樣子,吳有財得意地摘下了斗笠。反覆摘了戴,戴了摘,如此幾次後,吳有財終於確認自己這是走了狗屎運,撿了個能隱身的寶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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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地也不鋤了,拉着一臉懵逼的吳嫂就往家疾走。
’媳婦,媳婦,發財了,我們撿到寶了,回家,趕緊回家……‘
看着那貌似普通的斗笠,吳有財心裡的興奮勁那就甭提了,小心思一下就活泛了起來。
有了這個能隱身的寶貝那還需要種什麼地呀?那不就是想要什麼就來什麼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過上比財主還富足的生活,他的臉上都笑出花來了。
’他爹,你都瞅着這斗笠傻笑了一下午了,是不是魔怔了?‘吳嫂看他一副傻笑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擔心。
’你這傻婆娘,剛剛我戴上斗笠你就看不到我了,你就沒想到啥?‘
’啥?只聽見你說話,看不到人就覺得瘮得慌。‘
’真是個頭髮長見識短的。算了,不跟你說了。等我明天去鎮上一趟,回來你就知道這寶貝的神奇了。不過,咱家有這個斗笠的事不許說出去,就連你孃家人也不能說,聽到沒?‘
見自家婆娘鄭重地點頭,他才放下心來。
一夜的輾轉難眠,一場富貴榮華就擺在眼前,他是心生無數的感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爹孃,感謝祖宗十八代,保佑我有財,命裡有財終是有呀……
剛剛好,次日就是鎮子上趕集的日子。
天剛矇矇亮,他就起了牀,連飯也沒吃,戴上斗笠就出了門。
出村的路上遇到了幾個早起的村民,但是每個人對他都視若罔聞,彷彿他就如空氣一般透明,並不打招呼,便徑直走過去。
而他的心裡卻是翻涌起陣陣的狂喜,這斗笠果然是可以隱身的好寶貝。
趕了幾里路,等他到鎮子上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此時他也已經有些飢渴疲累了。
集市上早已經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的熱鬧起來了。
他走到一個包子攤前,籠屜裡升騰着熱氣,散發着誘人香氣的肉包子令他食慾大動,肚子不爭氣的咕嚕嚕叫起來。
他摸了摸口袋,一文錢也沒有,剛想悻悻地走開。忽然,心下一下清明瞭起來。不對呀,自己戴着隱身的斗笠,攤主是看不到自己的呀,這包子只管吃,又何須買呀。
想到此,他先小心翼翼地伸手從籠屜裡拿了一個包子,並不見攤主有何反應,他知道這是沒有看到他。
於是,他乾脆在包子攤前的小桌旁坐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一個,兩個,三個……直到吃的他有點反胃的感覺,他才拍着圓溜溜的肚皮心滿意足的離開包子攤。
隨着人流涌動,他一路饒有興致地逛着,從來沒有如此的愜意與悠閒過。
忽然,他腳下一陣鑽心的疼痛。擡腳一看,原來是鞋底不知何時竟然磨穿了,光腳板踩在了石子上了,看來這鞋子要換了。
剛好旁邊就是一家鞋店,他溜溜達達就進了門。他有點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着,但見那守在店門口滿面堆笑點頭哈腰的夥計並不理會他,他便徑直來到了擺放鞋子的貨架前。
他拿起一雙鞋子反覆的在腳上比量着,還別說還真挺合適。見半天也沒人來搭理他,他便乾脆把鞋子往胸前一揣,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向門口走去。
心下暗自思忖:若有人發現,只說自己忘記帶錢,回家取來,還上便是。
站在鞋店外好大一會,並不見有人追出來,他便是越發篤定這寶貝的神奇,越發有恃無恐起來。
一趟趕集歸來,吃的,用的,穿的,吳有財竟是帶回來一大堆。那一刻,他只恨自己沒有多生出幾隻手來。
從此後,吳有財便不再下地幹活,專門去鎮上做些借來取往之事。
村民們眼瞅着吳家的日子莫名就紅火起來,下地的活計也開始僱人,吃穿用度都是越來越闊綽,只道是吳有財祖墳上冒了青煙,挖地挖出了金元寶來。
吳家的小日子一天天富足起來,可是附近幾個鎮子上的治安卻越來越不好。
幾乎鎮上所有的店鋪都被小偷光顧過。雖然,官府也下了大力度去查案,佈下了天羅地網,可是那小偷卻如隱了形一般,東西照樣少,賊人的一絲蛛絲馬跡也尋不到。
一時間,鎮子上的生意人都人心惶惶,有人傳言是妖媚作祟,百姓們也是深信不疑。這樁案子只叫縣大老爺頭疼不已。
吳有財最近也是聽了不少風言風語,一時心裡也是惶惑,想着就這麼下去也是不妥,就怕查案查案哪天就查到自己頭上來。
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舉家搬遷,遠離這是非之地。
只是,搬離此地總是需要花費大量的銀錢。雖然,他靠着這斗笠,一應生活用品是沒少搬回家,只是他還是守住了做人的底線,偷人金錢的事倒是從來沒有做過。
顛來倒去,夜不能寐,他還是下了決心決定平生只做這一次沒底線的事。
姑且算做借錢吧,等日後安定下來,日子平穩了,自己一定賺錢將今日虧欠如數還上。等把所有的前路都想好了,便想着此事宜早不宜遲,決定次日就實施自己的計劃。
日上三竿,吳有財正在吃早飯,忽聽得牆外一陣敲鑼打鼓的樂曲聲傳來,似乎還伴着嘻嘻哈哈的歡聲笑語,感覺好不熱鬧。
吳有財順手抓起斗笠,戴在頭上就出門看熱鬧去了。
他剛一出門,不知怎的,忽的就吹過一陣狂風,猝然就把他的斗笠吹落在地。隨即,斗笠又被吹到半空,忽忽悠悠就被吹向了遠處。
吳有財心裡一陣的懊惱,剛剛沒抓穩斗笠,居然讓它被風吹跑了。他一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隨着斗笠,向着它被吹走的方向狂奔着。
等他氣喘吁吁地一路追到了村口,風已經停歇了,他的斗笠就晃悠悠地掛在一棵古槐的枝頭。
雖然有了剛剛失而復得的插曲,吳有財還是決定一切照舊,一路行色匆匆往鎮上趕去。
到了鎮上,他便毫不猶豫的一頭就扎進了鎮上唯一的輝記票號。
他的運氣還真不錯,正巧有客人正欲往櫃檯裡存銀錢。白花花的銀子正攤在櫃檯上,他便毫不客氣地將銀子一股腦的收進自己準備好的包袱裡,隨即轉身就走。
剛剛被他的舉動驚呆了的衆人,一下回過神來’啊,有賊,搶劫,抓小偷……‘
一時間,衆人一哄而上,三下兩下就把吳有財打倒在地,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們?你們能看見我?‘吳有財嘴角淌着血絲,十分狼狽卻又萬分不解的看着衆人。
’笑話?你以爲你會隱身術呀?你這麼大個活人在眼前,會看不到你?除非我們都眼瞎了。‘衆人嗤笑着他,深深懷疑這人應該腦子進水了。
早有人報了官,不大一會官差便到了。吳有財被帶到大老爺面前,驚堂木一拍,他早被嚇得三魂出竅了兩魂,一股腦的將他做的好事抖了出來。
總歸他還沒有犯下大奸大惡之事,但是幾年的牢獄之災那是免不了的。
夜裡他正睡在冷冰冰的泥地上,恍惚間就看見了一隻毛色雪白的小白兔立在他面前,對他竟然口吐人言:’那日承蒙恩公助我躲過了風災,無以回報便將這能隱身的寶貝送與了恩公。沒想到竟因此害了恩公,險些鑄成大錯,終究是一個貪字害人。恩公只管在此好好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的家人會好好等你回來。‘
他正欲要說些什麼,驀然就從夢中悠悠轉醒,只是,眼前哪裡還有什麼小白兔呢?
望着那逼仄的小窗透過來的悽悽慘慘的月光,他不禁涕淚橫流:’佛家說,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