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並沒有開向市區,車慎微給的那個地址要靠GPS才能找到,非常偏僻。
“原來是你懷疑金召沒有死,而且得到了他最近在上海出現的消息,於是就懷疑昆門道觀裡的兩個人會知道他的下落,結果衝進了道觀發現他們不在,就想綁架我們去要挾昆麒麟啊。真是敢想敢做……”
“這怎麼說的呢,小弟弟,這叫雷厲風行。”周義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不過你倒是和傳說中一樣啊,有這種能力。”
“你們調查過我,所以派影君進來。但是這種情況你應該料到了纔對……你又在想了,在考慮車慎微會不會殺人。”曲豔城冷笑道,“師侄,先給他一刀。”
車慎微的手忍不住抖了,“師叔,這個……這個……”
周義忍不住笑,差點連方向盤都握不住,“天啊,這孩子太可愛了。小朋友,你殺過雞嗎?”
“車慎微當心!”
他喊,但是來不及了——周義已經單手抓住了刀背,毫不擔心車慎微會動手,硬生生將刀奪了過去。
他是要殺人,還是逃跑?
不到三秒鐘的時間裡,曲豔城儘可能地思考着他的下一步。這可以說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想要用他們去要挾昆麒麟說出金召的下落,其實並不需要兩個人,只要留下一個就行——
他會先殺自己!
曲豔城的控制能力還沒有到下一次發動的時候,法器也被樂陽損壞了,也就是說,他現在沒有任何自衛能力。
這三秒是曲豔城爲自己營造的機會,他是故意製造出這個局面的。沒有戰鬥力,也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他能不能勝?
一旦周義擺脫了車慎微,他就一定會殺了自己,以免被控制。方向盤沒有人把握,車頭開始朝向路邊開去。曲豔城拉開車門,探出身去。然而周義卻沒有管他,刀刃是刺向車慎微的。
“留着他,如果大哥還活着,他身邊可能會有那個人。”
這是周義此時的思維。
他要對付的不僅僅是這兩個孩子和金召,周義已經想到了,樂陽很可能也活着,並且待在金召身邊。和樂陽比起來,曲豔城的能力根本不是什麼威脅。
估算錯誤。
車內,車慎微危在旦夕,卻沒有什麼懼色。他攤開了手,圓形的金屬球在身前展開,如同盾牌一般與刀刃發生碰撞。車衝出了公路,撞上了路邊的防護欄,幸好速度不快,只是輕微的顛簸。
周義沒有想到這個孩子還有這手。車裡的空間太小,車慎微想拉開車門出去,卻發現車門被卡在了護欄上打不開。而就在這時,周義的動作再次停滯了。這個十秒很寶貴,車慎微從副座挪到了後座,準備從後面出去。
——時間不夠。
曲豔城很快做下了這個結論,思考該怎麼樣制止周義追上來。然而三個人同時看到道路前出現了刺眼的燈光,一輛麪包車正在快速衝過來。
————
醫院裡亂成了一片。有個孩子突然死了,是在大家都睡着了之後,拿了水果刀自己剖開了腹部。很多人都認爲是經歷了重大災變後導致的精神緊張,因爲那種情況下,幾乎不可能是他殺,病房裡有至少七個人,大人小孩都在。
“死者叫張朋,初一年級,起火的教室就是他的班級,全班最後活下來的不到五個人,包括他在內全部被燒成重傷,還有死在下樓踩踏裡的。”餘棠從警戒線後面出來,把手裡的證件收好,他是系統內的人,所以打聽到的都是警方第一手資料,“自己用水果刀剖開腹部,雙手交握,這樣——”他做了個模擬動作,好像握住了刀,正刺向自己的腹部,“從膀胱上面一點,一直割到了胸口劍突。從下往上,是自己動的手,如果是他殺,應該從上往下。”
“是那些兇靈做的?”
“你也看到了那些黑手印,我懷疑火災和他有關係。”他們繞過了大廳裡圍着病牀正哭得撕心裂肺的家屬,走進了病房。所有人都在大廳裡圍觀,病房裡沒有人。餘棠打開了病人和家屬儲物用的櫃子,在死者牀旁的櫃子裡就放着他的書包,着火時候正好處於放學時間,所以很多孩子被送進醫院時都揹着書包。他把書包拿了出來,也沒有就地打開,直接用自己的登山包套住它,說了句“真沉”,就和朱黛若無其事地走出去了。
“你就這麼拿走了?”
“家屬悲痛到這個程度,估計沒人會發現小孩書包不見的。而且包裡也沒什麼貴重東西吧,應該都是課本。”
他們走出了急診樓,直接到了院外的咖啡店找了個角落打開了包。包外面被燒焦了些,但裡面是完好的,都是課本,餘棠把書都抽出來,書包裡就沒多少東西了,一把水果刀,一個空的礦泉水瓶,以及一個塑料娃娃,就是那種十塊錢一個的便宜貨,娃娃很破舊了,橡膠開裂發黑,身上還扎着針,其餘地方都是針孔。
“餘棠,你看。”朱黛說着在他的對面展開了書,這是語文課本,空白的地方被用圓珠筆寫滿了“去死”,整個紙都被密密麻麻刻出了印子,“這應該是他自己寫的吧?爲什麼這樣?”
“朱老闆,你在人間過了多少年啊,上過學沒有?”
“沒有系統學過……不過沒事幹的時候,去旁邊上理工旁聽過英語課。”
“那下次別聽鳥語課了,聽點說人話的。總之這個小孩呢,八成在學校裡被人欺負得很慘。”餘棠翻開其他課本,也和這本書一樣,“很常有的是,從小學到高中都存在,班裡會有那麼一兩個人被孤立,當做所有人發泄的對方。”
“你們爲什麼這樣做?”
“我可沒有啊!我從小就是個好人,要不幹嗎立志當警察。”
“你從課本上就能斷定了?”
“能啊,那時候我同桌就是這樣的學生,總被人欺負,每天都在書上咒那些欺負他的人。所以我下課後就不走,那些人來一個打一個,後來被叫家長了,我爸給我一頓好打。”他翻着翻着,就從書冊裡抽出了一本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作業本,這本本子很舊,裡面的字寫得很凌亂,但是餘棠能從裡面大致看出一個計劃,“原來用的是汽油啊,還有設計圖。”
“什麼?”
“喏,他的計劃設計圖。”餘棠指着紙上的那些圖畫,雖然幼稚,但看得出畫的十分認真,“儲物櫃的長寬高都有,汽油的瓶口經過改造,流速是多少,會沿着什麼路線流出來,看得出策劃了很久。”
朱黛有點訝異,“好聰明啊。”
“你怎麼先誇他了呢,火災就是他引起的啊,簡直是個熊孩子。被欺負了就打回去,放火算什麼啊……”
張朋的設計圖裡,需要用到三升的汽油,汽油的味道則由學校新粉漆的外牆來掩蓋,每個教室最裡面都有兩個儲物櫃,用來存放掃帚、水桶和拖把之類的清潔工具,不到放學基本是不會有人打開的。汽油桶經過特殊設計,會緩緩漏出汽油,張朋藉助地形,讓汽油沿着門窗牆邊流出,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所以汽油最多的地方正好就是前後門,放學後他趁亂劃了火柴,引起了大火。
這可以說是個不算特別精密的設計,甚至粗糙。但卻成功了。
“他試了大概二十多次,用的是暖手爐的煤油……這大概也是學生黨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試驗品了,密度稍稍接近汽油。二十多次,算他每次試驗用掉一升,他一個小孩子,哪能不引人注意買來那麼多煤油?”餘棠的眉頭擰着,聲音有些悶,“……不對。他一個人絕對做不到這步。而且試驗場所在哪?我問過警察了,他父母都是普通職工。”
也就是說,有人在支援他進行這些實驗。是同樣被欺負的同學?但是二十升煤油,太誇張了。
“我們乾脆去學校看看吧。”朱黛說,“打不通昆麒麟和丘荻的電話,他們可能還在裡面。”
“不能全都進去。你說昆麒麟是……如果連他都出不來,我們倆進去,如果陷進去,那就連外援都沒了。”餘棠結了賬,把書包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我們去學校,但是先要把外面的情形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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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豔城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乾淨的民居里。就是那種小平房,但是牆上和地面上都鋪了透明塑料紙。他躺在牀上,渾身都在痛,而車慎微就坐在邊上,思維傳達到他的腦中。
“他們的麪包車撞上了周義的車,我們被帶到這了。”
他的頭還很暈,白色的燈光顯得刺眼。當眼前的畫面平靜下來時,曲豔城看到有個人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看書,神色安靜,容顏秀美。那人知道他醒了,將書合上,擡頭微微笑了。
“第一份作業就做成這樣,你讓我怎麼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