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在一分鐘後破碎。儘管蘇子已經意識到了裡面的異動,盡全力在維持,但仍然沒有能制止從內部開始的崩塌。
混亂的光影中,“車慎微”緩緩退回自己的體內。那條黑色的裂縫開始合攏,在背上看不出一點痕跡。
“他昏倒了啊。”他們回到了原來的房間,蘇子倒在地上,神志不清,“餘棠呢?”
“他在這。”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來。他們轉過頭,見是唐紅妝的那位侍女,也不知道都宵禁了,爲什麼還要趕來,“主人把他救出來了。”
“紅仙?她也來了?”
兩人有點意外——屋外,確實有兩個人,正是餘棠和唐紅妝。餘棠扶着頭坐在廊下,看上去有些不太舒服。唐紅妝手上抱着一面紅銅鏡,正將鏡子小心裝回那個錦袋中。
“這麼晚了,二位怎麼會來?”
“餘君送給主人這個東西。”她攤開手,手掌上有一個男式手錶,“上午原來不肯收,後來餘君追上來,一定要送,主人就收下了。但翻來覆去地想,總覺得不太妥當,決定連夜送回來。”
她們剛到這,紅仙就覺得不對,感覺到了九重天的存在。不過在九重天之內似乎還有一股力量存在,唐紅妝不欲與之對衝,只來得及救回餘棠。
曲豔城拿過了蘇子手中的法器,已經徹底壞了,沒有了任何作用。
在確定他們無事之後,主僕二人就打道回府了。車慎微坐在那一臉疲憊,連動都懶得動。
“解釋一下?”曲豔城坐到他邊上,替他倒了杯茶。車慎微看上去想抓住杯子,不過手一滑,杯子砸了,人也跟着倒了下去。他嚇了一跳,把人扶起來——氣息還算穩定,不像是受了傷的感覺。但是額頭燙得嚇人,估計發燒了。餘棠總算休息完了,幫着他一起把車慎微扶回去。
“怎麼處理蘇子?”曲豔城問他。餘棠說,這種小孩算是失足青少年,頂多教育教育。
“不,我是說,帶不帶他回去?”他指指車慎微,“我們有他,有唐紅妝和昆羅衫的協助的話,回去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說把他留在這?怎麼這麼狠啊,這邊連wifi都沒有。”棠哥兒很注意網絡信號,這兩天沒有網,簡直要把人憋死。
“那把他帶回去?你也看到了,只要能動手,他是毫不猶豫就會動手的。”
“我看你也毫不猶豫就動手啊。孩子還小,好好教育,擺正姿態,別和你一樣長歪了就行了。”餘棠看着還昏迷着的蘇子,嘆了口氣,“你照顧小車,我會和小蘇好好談談的。”
“你能和他談?”
“我怎麼了?以前我們警隊給中小學公演,我可是每次脖子上套個太陽演陽光哥哥的。”餘棠說着,就出去把蘇子也扶了起來,帶到另一間屋子裡,“你等着明天小蘇笑得和朵天真爛漫的花似的跑出來吧。”
曲豔城想象了那個畫面,覺得有點噁心,沒再管那邊了。車慎微躺在榻上嗚咽,似乎很難受,“我想吐……”
“我也想吐。”他點點頭,“好了,你能解釋了嗎?”
“啊?就是小時候跟着設計圖做的法器,一直沒機會用。”他翻了個身背朝上,喊着背痛,“別說出去啊,這個是禁術了。”
“……你做在了自己身上?”
“那不然呢?還做在別人身上嗎?”車慎微一臉莫名地看着他。
他小時候從老書房裡找到了一箱設計圖,起初以爲是機關法器的,後來以爲是影君改造用的。結果琢磨了幾天,感覺根本不可能做在影君身上,因爲不夠精細。
法器的製作就和種植一樣,貧瘠的土壤和肥沃的土壤種出來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影君體內太過粗糙,能夠完美契合的只有人體。牽扯到人體就是禁術了,他挑了個大日子,長輩們都到老家祭祖了,自己稱病躲在家裡,開始實施了這個改造。
天角院曾經以製作影君聞名,雖然後面以機關法器爲主,可是相應的設備藥品都是有的。
車慎微用的方法,聽得曲豔城差點昏過去——無知者無畏,他讓兩名影君記住了改造過程,替他做這個手術。
“然後無法解決的就是腦部的問題了。所以最後,我和它共用一個腦部。”他捂着頭,痛得更厲害了,“而且,我還沒看到過它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曲豔城想了想,說,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哦,那真的挺難看的……”
“還行啊,濃眉大眼的。”
“據說我剛養出來,我媽看到我的臉,難過得和我爸說,這孩子以後只能靠腦子吃飯了。”
“……不,你還是靠臉吃飯比較實際。”曲豔城拍了拍他的肩。
蘇子給餘棠帶走了,車慎微也覺得把人扔在這太絕情了,能帶走還是帶走吧。他喝了些水,稍微舒服了些,就聽見曲豔城說,不過它的威力真是大得驚人。
“嗯,這兩天我想了想,我翻出的應該是用在昆鳴身上的設計圖。”車慎微說着就有點懊惱,神色沉了下來,“不過後悔也晚了。”
“慎微,你真是太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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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會好奇嗎,自己的能力能發揮到哪一步……”
“不會。”曲豔城搖頭,“他們害怕我的能力。既然這樣,那就讓他們怕到底好了。”
兩人還在說話,門口就傳來了響聲——緊接着,阿清說,掌門他們回來了!
“總算找到了?”兩人都愣了愣,還沒等鬆一口氣,屋子裡就亂了起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被擡了進來,道袍被染得一片豔紅。他們倆在房裡,餘棠已經看清情況了,將兩個小孩一把推回去,“別出來!”
“那是誰?”
“是昆羅衫。”
“什麼?!”
這個人渾身的血,也看不出還有沒有氣息。送他回來的人是昆長歡,靠在了牆上,同樣渾身染血,神色陰沉。
曲豔城努力在這一片嘈雜中探聽消息。大夫很快就被武侯請來了,察看這個人身上的傷。手上的傷不會有那麼多的血,最後,他們看到血是從昆羅衫的口中涌出的。
“舌頭……”曲豔城輕聲說,這是他從人羣中聽見的,“他的舌頭……被割掉了。”
這個夜晚,就在這一片血色中過去。一直到第二天黎明,昆羅衫方纔漸漸昏死過去,不省人事。血勉強止住了,這個人從此再無口舌。
消息在京城傳開,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天雪教主割掉了昆掌門的舌頭,就此不知所蹤。碩大的天雪教隨着教主的失蹤隨之消散,只有少數教衆還留在城中,其餘的皆不知蹤跡。
沒有人知道這個叫項青君的人是誰,從哪裡來的,曾經做過什麼。但是在那個白石祭壇內,人們還發現了許多具女性的屍體,都是之前被拐賣的人。而屍體大多殘缺不全,剩餘的部分則保存完好。
延康坊裡氣氛陰沉,昆長歡也受了傷,雖然不算太嚴重。他們實在想象不出到底什麼東西能傷了他,直到聽完了那晚的事情。項青君趁着他還無法自如活動,帶着人離開了,昆長歡用盡所有力氣才抑制住自己,將太氣釘安回原處。當他找到昆羅衫時,人已經失血過多了,身上都是血。
他們都想了想,未來的記載中有沒有這一段——這顯然是十分恥辱的事情,掌門被傷,師弟過去也沒把兇手攔下來,任憑對方人間蒸發。所以,昆門很可能會略過這段歷史。畢竟,歷史上對於昆羅衫的記載,只不過是個嚴厲而沉默寡言的人。
很多大門派的歷史都會有這種記錄不清的地方,昆門尤其是——昆慎之和昆春君這一代的記錄可謂是慘不忍睹;再往前,昆鵬的生死也是個疑問;沒有描述昆藥師過往的記載,這個製造了所有闢光刃、讓人們聞風喪膽的人,在成爲仲裁人之前,他的一切都是個謎,在繼位十年後突然失蹤。仲裁人極少有善終的,所以在後代纔會有人聯繫到昆門鬼的詛咒。
長安陰雨,昆羅衫躺在榻上,面色蒼白,人一下子消瘦下去,也沒有飲食。至於兇手項青君,昆長歡是這樣說的——這個人的力量強到不可思議,而且行爲怪異,會飲食他的血肉。
這個描述讓其他人想起了一部電影,主角是個溫文爾雅的食人魔。可這顯然不合實際,能夠戰勝祖麒麟的人,絕對不可能是普通人類。
但是這不是他們的事情了。現在他們所要做的,是趕向東方,找到地宮內的羅盤,撥亂反正。只要昆羅衫的傷一好,餘棠就會出面和他協商此事。
“可能還要等半個月。半個月後,我會先說服昆掌門同意開啓司九章。至於你們幾個,好好相處,不許打架。”他一邊說,一邊捏捏蘇子的臉,“尤其是你!”
“煩死了!”蘇子躲開他的手,“九重天到底是你們誰弄壞的?”
車慎微不好意思地舉手,“我。不過我能賠啊!”
“少來了,就你?”他瞪着曲豔城,“——八成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