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回一趟濱野花園便無可避免。寧卿卿暗暗打探了一番,得知南宮炎已經到了公司,而且正在開會分身乏術,便趁機搭車迴轉。
她輕輕推開房門,擡起頭,猛地撞上傭人的莫名複雜的目光,不禁嚇了一跳。傭人的目光滾燙,看着寧卿卿如同看向一根救命稻草,焦急惶恐的神色更是溢於言表。
寧卿卿的心一沉,正打算問問到底怎麼了,傭人已經搶先開口,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真誠:“太太!您可回來了!”
她說,滿心的重擔終於卸了下去,一股腦從口中傾瀉而出,轉嫁到寧卿卿身上。
而南宮炎人在公司,確實也不大好受。他開完會回到辦公室,臉上的強撐幾乎僞裝不住,眉心不自覺地擰緊,牙關更是死死閉合。
三兩步跨回到座椅上,按着胃蜷了一會兒,才稍微緩過來些許。
痙攣雖然已經解了,但經過這麼一通折騰,想要徹底好轉,起碼還要靜心調養幾天才行,只是那個照顧調養他的人已經……
眸色轉深,南宮炎閉眼斂去複雜的眸光,把心中的雜念盡數揮開。可剛把目光放到手中的文件上,耳邊又跟着響起溫柔“妄想”:“南宮炎,南宮炎?”
南宮炎搖頭,手肘撐着桌面,不耐地揉弄眉心,企圖把混亂的思緒一併揉開,可耳邊的聲音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提高了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不是幻覺?!
南宮炎循着聲音望過去,如願看到嬌小女人的身影。他飛快斂去眼底的驚喜,皺起眉頭,換上一副冷淡疏離的面孔:“你來幹什麼?”
“是關於‘摯愛夏時’的文件,你讓我寫好轉交給你。”寧卿卿低聲回答,一面走過去,把文件放在南宮炎桌上。
這件作品創作收尾階段,兩個人的關係正處於最親密無間的狀態中,寧卿卿甚至還清楚記得,南宮炎是怎樣將親吻落在她的頰邊,又噙着笑意向她說出美好暗示的。
可惜幸福總是短暫,現在兩人關係僵持,再談這份文件,多少都有些尷尬。
所以南宮炎乾脆選擇並不言語,看也不看,把文件隨手放到處理過的那一疊上。仰起頭來,目光中的驅逐之意顯而易見。
然而寧卿卿此刻無暇顧及,只是趁機細細打量南宮炎的臉色。男人臉色蒼白,眼底發青,眉心習慣性地攏着,嘴脣上殘留着發作時咬出的血印,不過一夜之間,竟憔悴得不像樣子。
而他額角蒙着一層細汗,一隻手臂垂在桌下,虛抵在胃部,顯然還在經受斷續的折磨。
寧卿卿心中冷痛,一時也顧不上別的了。從兜裡掏出兩板藥片,默然無聲地順着桌面推了過去。
花花綠綠的藥片透過透明的薄膜顯露出來,南宮炎瞥了一眼,發現分別是抑酸的和解攣的,大抵是猜到他肯定沒吃什麼,所以挑的都是餐前用藥。
自己昨晚才狠狠傷害羞辱過的人,在寒夜裡捱了半夜,居然還肯爲他操這個心。南宮炎心情複雜,內疚和感動擰在一起,未等升起,又被他強行壓制下去。
脣角冷冷揚起,南宮炎挑眉,目中盡是不屑疏離:“怎麼?原來還是清粥小菜,現在已經不願費那個心思了嗎?”
寧卿卿低頭不語,她倒是想,不過她知情知道得太晚,時間上根本來不及。何況,他也知道南宮炎不會喝。
果然,頭頂清冽冷漠的聲音輕飄飄地補了一句:“不過也好,你虛情假意的心思,我也懶得配合接受。”
南宮炎頓了頓,繼續輕聲吐出殘酷話語:“就連這些亂七八糟的藥,也是多餘了。”
寧卿卿聽到這裡,不禁猛地擡頭,勸阻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看到男人帶着一臉顯而易見的嫌棄,兩隻手指鉗起那兩板藥片,隨手丟到旁邊的廢紙筐裡。
寧卿卿瞳孔緊縮,脫口而出:“南宮炎,你這是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南宮炎漫不經心地回答:“就是寧小姐的這片真心,我不打算接受。”
寧卿卿心中酸楚,在鼻間牽起一陣強烈的澀意。她深深吸了口氣,勉強控制住情緒,輕聲自嘲:“我這片真心,反正也被踐踏得習慣了,你想怎樣都隨意吧。”
她話鋒一轉,繼而勸說:“只是身體是你自己的,你不能這樣作踐——”
“寧小姐還知道我的身體是自己的。”脣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南宮炎冷哼:“我覺得自己很好,不需要吃藥,現在……”
眼底捲起漠然惡意,南宮炎身體前傾薄脣輕啓:“既然你聽不懂暗示,那我就明說了吧,我不想看到你,請你離開。”
再多的堅定和強撐也承受不住幾次三番的冷酷打擊,寧卿卿鼻頭酸澀,不想把軟弱的眼淚在流到南宮炎面前,終於咬緊雙脣黯然離開。
她快步離開,努力眨掉睫毛上的水霧,一臉平靜地離開了二十八樓,只是心中翻騰的酸澀,卻一時半會兒難以熄減。
她深愛南宮炎,且孤注一擲愛無反顧,哪怕用盡生命也在所不惜。只是這樣的落差與折磨,哪怕她再堅強,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上幾次了。
而辦公室裡,南宮炎目送着寧卿卿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裡,終於剋制不住地彎下腰去。胃腹生疼,像揣着一坨冰;用手按揉,似乎能使寒冰化開一點,可冰融化後非但沒有化成水,倒露出藏在冰層裡的尖針來,刺得疼痛愈烈。
南宮炎緊繃着身子,伏在辦公桌上微微顫抖,汗水迅速從額角滴落下來。好半天,他緩過來了些,俯身艱難地將那兩板藥片從廢紙簍裡撿了出來。
他半彎着腰費力地站起來,蹭到洗漱間裡,草草衝了幾次,哆嗦着手指把藥片從包裝裡拆出來,直着脖子乾嚥進去,激起一陣劇烈的嗆咳,咳得他眼眶發紅。
他不是在接受她的好意。南宮炎閉上眼睛調整呼吸,一面無聲默唸:他只是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