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雲菲抿嘴,壓下脣邊浮上的笑容,得意地回過頭去:“寧卿卿你也看到了,我可沒逼她們,現在是你自己人緣不好,不要怪在我頭上。”
她揚眉吐氣,昨日表白被拒的憤憤,終於紓解了一部分。柴雲菲饒有興趣地打量寧卿卿,想看看她一敗塗地的落魄神情,卻只找到了一片淡然的平靜。
寧卿卿默然,打柴雲菲把條件說出第一個字起,她就預料到了眼前的局面。設計部內矛盾向來尖銳,她被孤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一直侷限於上下級的關係,纔沒有大動干戈。
此時別說來了個與她實力相當的,單憑柴雲菲也視她若仇敵這一點,敵人的敵人便可以做朋友。
所以寧卿卿對這個結果,既不意外,也不痛苦,最多也只是有些寒心罷了。
雖然一向關係不睦,可寧卿卿也從未虧待過她們其中的任何人,對她們交上來的設計作品,也多有真心實意的指點。
可到現在,結局不過證明她自己太過自作多情——在方方面面。
她嘆了口氣,在柴雲菲爲數不多的耐心耗盡之前回答:“我沒意見。”說完又遲疑地補充了句:“但是在工作分配上,又該怎麼辦?”
剛纔秉承着“沉默是金”的佈景,大抵是因爲已經被歸於柴雲菲的旗下,都大着膽子活泛起來,一時間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涌來。
“當然要平分,不是兩個陣營嗎?”
“要不她跟柴小姐的一個手下有什麼區別?”
“不過都做了光桿司令,倒不如把面子和首席的身份齊齊丟了,投身於柴小姐——”
“停停停!”柴雲菲沒好氣地向身後一揮手,止住攪得她腦仁疼的騷動。不管對方人品如何,這樣打臉教訓也夠了,她可不打算做明目張膽欺負人的那個。
少女皺眉想了會兒,眼睛一亮,終於想出了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工作量還是要平分的,不然體現不出比試的意義,但欺負人的事我也不做。”少女仰着頭,大方應諾:“所以我手下的成員,可以先借給你幾個。”
天色漸晚。
馬上就要到下班時間了,設計部裡陸續響起輕微的窸窣聲,已經完成了當日工作的設計師們挎好包,三五成羣呼朋引伴,嬉笑着出門。
唯有寧卿卿所處的工作臺,彷彿被隔離出融洽熱鬧的辦公室,死氣沉沉無人理睬。
啪!一疊從天而降的文件以氣勢洶洶的姿態打破了寂靜。寧卿卿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放在桌邊的筆也被擠落掉地上。
她彎腰去撿,頭頂響起生硬的聲音:“對不起了。”
朱玲口裡說着抱歉,話音中卻沒有半分歉意。反倒像比寧卿卿還需要按捺火氣似的,沒好氣地說:“資料我整理好了,寧設,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她也不等寧卿卿答覆,哼了一聲扭身邊走,嘴裡還笑聲嘀咕着什麼,想必絕不是誇獎就是了。
寧卿卿沒工夫跟她計較,把筆撿起來,這才發現筆在摔落之前,還在底稿上劃出了一道難看的墨痕。
寧卿卿嘆了口氣,知道大半個下午的努力又就此白廢了。擡頭看了眼時間,寧卿卿皺眉,索性推開畫稿,把積攢了一天的文件挪到手邊。
這些借來的員工紛紛不情不願,消極怠工,磨磨蹭蹭地拖到快要下班才把任務交上來。寧卿卿已經在名義上沒了這些設計師的管轄權,只能忍氣吞聲,一直等到現在纔算收齊。
而這整理的工作,就只能拖到她自己下班弄了。寧卿卿搖頭,翻開第一份資料,眉心倏地皺了起來。
她心下一沉,連忙快速翻看了整疊資料,把幾個人的都粗略掃了個遍,眉心越皺越緊,饒是好脾氣,也禁不住產生了想要發火的衝動。
順序錯亂,標號錯位,結語粗糙,胡編濫造!工作了好幾年的設計師,裝出比新手還不如的樣子,極盡敷衍之能事。她檢查完,就沒有一個人的是合格的。
寧卿卿胸口起伏,手指已經扣在了手機上,險些就要當場一個個打過去,把她們都叫回來返工。
可平復了一會兒,怒意漸漸冷凝成不再棱角分明的失望,寧卿卿無聲嘆了口氣,把手收了回來。
算了。就算把她們叫回來,自己也未必說得贏。反而可能再被當成話柄,成爲柴雲菲爲難自己的依據。
那個年輕的女孩自出道以來,就因爲出色的家世和設計天賦成爲一顆亮眼的明星,根本不知道受委屈是什麼滋味,也不懂得什麼叫欺上瞞下。
她只是發號施令,就天真地以爲自己手下的設計師們會照做。到時候想必也只要她們三言兩語,就能鼓動着這位“柴小公主”再次來興師問罪。
事已至此,寧卿卿對這位涉世未深的天之驕女雖說仍舊生不出什麼惡感,但如果可能,她只想盡力避免一切跟她交鋒的機會。
“——她只是小孩子脾氣,你不要跟她計較。”
寧卿卿心情鬱結,熟悉的聲音趁虛而入,又開始在腦海中迴響。
貝齒輕輕釦住嘴脣,寧卿卿拿起筆,翻開第一本資料,一面修改,一面任由思緒翻攪:柴雲菲的確只是孩子心性,可這一句輕描淡寫的“不計較”,又要她花多少心裡才能補償?
如果用時間來計算的,爲了還清這第一次針對的代價,寧卿卿就用了半個晚上。
等到她把錯漏全部改完,疲憊不堪地離開公司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城市炫目的燈光映着月明星稀的沉沉夜色。
門口那輛屬於南宮炎的專車,也果然早就不見了蹤影。
寧卿卿腳步微微一頓,又習慣成自然地走下臺階,給自己叫了輛車。等回到家,擡起頭看了眼懸在客廳裡的歐式吊鐘,時針已經指向了九點。
南宮炎跟昨天一樣,正坐在客廳看報紙,聽見門響便擡起頭來,說出跟昨晚一樣的問候:“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