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湞水縣。
陽光很足，曬了一地的溫暖。
路虎一路駛來，開進了縣委大院的柵欄門兒。
大家還在午休，很多幹部和科員都剛剛跟食堂吃完飯，一看路虎來了，衆人頓時議論了起來。
車上。
董學斌想起件事，“對了翠兒，你早上沒來單位吧？”
“沒有。”姚翠道：“直接從家裡開車去的機場，怎麼了？”
“沒事兒，隨便問問，呵呵，走吧。”董學斌解開了安全帶。
姚翠則開車下去幫董學斌拿行李，在機場時只有他們倆，都是老同學，也沒那麼多講究，但現在到了單位，倆人的身份也就變了，一個是領導，一個是秘書，這個行李自然就得姚翠來拿了，董學斌明白這些，也就沒和她搶。之前問那句話，也是因爲姚翠穿上了自己給她買的鞋子，還換了墨鏡，要是她早上來過單位大家看過姚翠的行頭，這下突然變了，難免會讓人嚼舌頭，能少點兒影響就少點兒影響吧，董學斌現在做事想的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人嘛，總要長進的。
倆人都下車了。
“董縣長！”
“喲，董縣長回來了？”
“您身體怎麼樣了？我扶您吧？”
見真是董學斌下了車，不少人都迎上來打招呼，眼中也透着一股驚奇，畢竟在大家看來，那可是全身骨折啊，不說一年半年的，傷筋動骨一百天，起碼至少也得要三個多月才能骨頭癒合吧？
這才一個月啊！
您怎麼就回來了？？
都好了？這他媽也太快了！
董學斌跟大家笑着打招呼，末了道：“謝謝關心了，身體康復了許多，雖然還沒都痊癒，不過也沒什麼大礙了。”
衆人恭喜並歡迎着，其實心裡卻都在無語。不住往董學斌身上瞥，這到底是個什麼鋼筋鐵骨啊！
真能走了？
真沒事兒了？？
望着董學斌進了辦公樓，大家面面相覷，隨後苦笑了幾聲。
……
樓上。
樓道里。
董學斌碰見了縣政府辦主任馬彬和幾個科員。
迎面看到董學斌，馬彬也是一愣，顯然是沒聽說董縣長要回來的消息，“董縣長？您康復了？”
董學斌笑道：“是啊老馬，辦公室都還好吧？”
馬彬很會說話。“都好都好。就是您不在我們沒有主心骨了。”
“呵呵，沒那麼嚴重。”董學斌問道：“對了，蒙書記和姜縣長在嗎？”
馬彬道：“蒙書記可能出去吃飯辦事。我看見車走了，應該不在，姜縣長去飯堂吃飯了。估計快回來了。”
董學斌說了聲好，“那先這樣。”說完就走了。
縣政府辦的幾個科員則看向姚翠，都是眼睛一亮。
“姚秘書，您今天可夠漂亮的。”
“是啊，尤其這雙鞋子，真配您。”
幾人捧了姚翠幾聲，但能看出來，都是真心實意的誇讚，今天的姚翠確實很美。有些驚豔的感覺。
姚翠抿嘴一笑，“哪兒有，先不說了。”然後也拿着行李跟着董學斌走了。
……
常務副縣長辦公室。
屋裡，接過行李，聊了幾句後董學斌就讓姚翠回去忙了，等她關上門出去，董學斌便一個人坐在辦公椅上。點上支菸抽了幾口，看了看久違的辦公室，心中也很踏實，十分平靜的味道。出去折騰了一個月，也是該收收心了。這裡纔是董學斌真正應該戰鬥的地方，其他都虛的。
領導不在。一會兒再去打招呼，先看看文件吧。
董學斌便把一些姚翠早給他整理好的文件從抽屜裡翻出來，該簽字的簽字，該擱置的擱置。
一開始，文件內容還都算靠譜。
可越往後，文件就有點沒邊兒了。
什麼縣人民醫院申請手術器材啊，教育局申請學校裝修撥款啊，工商局申請車輛添置啊，鄉鎮申請扶植資金啊，要是一份兩份也算了，這種文件居然有五六十份，第二個抽屜都是滿的，就是十幾個鄉鎮就佔了很大一部分，很多鄉鎮還用不同的名義發了不止一份申請財政撥款的表格，而且全都不是小錢，每個申請都涉及到了幾十萬幾百萬，如果全給下去，幾個億也不夠啊！現在縣裡的四千萬都在財政局賬戶裡，一般的小錢，財政局自己就能做主的，能遞到董學斌這個分管副縣長手裡的自然全都是比較大的數額，這都大幾十份了，董學斌想也能想到，嚴一志的財政局那邊肯定比自己手裡的文件更多，一百兩百份申請文件都是少說了吧？
頭疼！
這也太亂了！
董學斌揉揉腦門，乾脆也不管了，將這堆文件往桌上一扔，反正明天開常委會，到時候再說吧。
上百萬的大錢，還是得常委會討論決定，董學斌可以提交，也有很大話語權，但他一個人也是做不了住的，幾十萬的錢董學斌倒是能做主，籤個字就能定了，不過董學斌卻沒打算給，因爲根本沒辦法給，現在全縣都是一副餓狼的架勢，給了這個？那那個呢？給了那個？那這個呢？
這得再議。
不然都是事兒。
忽然，咚咚兩聲，有人敲門。
董學斌一擡頭，“請進。”
門一開，進來的是財政局副局長陳小美，陳大姐今天穿了身兒長裙配着黑絲襪和女士平底兒皮鞋，歲數不小了，不過也挺性感的。
“董縣長。”
“陳局長，呵呵。”
“聽說你回來了，就過來看看。”
“你沒跟財政局？這也來得太快了。”
“沒有，我正好來縣政府辦點事兒，就跟這邊吃飯了。”
“來來，快請坐吧。”每次看到陳小美，董學斌心裡都是有些窘的，畢竟那次跟京城酒店裡摸錯了人，把陳小美給當成要過來的耿月華了，不但親了人家大姐的臉，手都摸進她衣服裡了，現在想一想，陳大姐胸口那肉嘟嘟的觸感還有很深刻的印象，“我給你沏杯茶吧，剛從京城回來帶了些茶葉，正好兒嚐嚐。”
陳小美立刻道：“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不用，你坐着吧，最近局裡情況怎麼樣？”董學斌一邊翻開行李箱拿茶葉，一邊問道。
陳小美沒坐，而是上去幫他一塊弄，聞言就苦笑了一聲，“情況倒是還行，縣裡欠的錢都還上了，工資也都照常開了，不過就是有點亂，一個月了，我們那裡就沒清淨過一天，每天都有來要錢的，很多部門一把手都來了，級別都不小，嚴局長應付起來都很困難，太亂了。”
“沒鬆吧？”
“肯定沒有，就撥了一些實在很緊急的，但也都是幾萬十幾萬。”
董學斌嗯了一聲，“你們做得對，等常委會開了再說吧，先穩一穩。”
陳小美無奈笑道：“就是有點扛不住了，好多關係和領導都不好推的，組織部部長廖海威和宣傳部部長程富光都給財政局打過電話，還有縣委副書記，政法委書記，也都託人找過我們，隱晦點出來過。”
董學斌眨眨眼，“蒙書記的意思呢？”
陳小美搖搖頭，“蒙書記沒給過指示，姜縣長也是。”
“沒給指示？那就是一個指示了。”董學斌看得很明白，“壓着吧，這次誰的面子也不能給。”
陳小美想了想，“可萬一……”
董學斌斷然道：“有問題讓他們來找我。”
陳小美馬上道：“那怎麼行，您是沒見到他們的眼神，都……唉，沒法說了都，您身體剛好點兒，也……”
董學斌笑道：“我撐得住，不然也不會來上班了，我走了一個月，壓力都是你們財政局擔了，今天我回來了，自然也得幫你們把壓力分了，大家都累了這麼久，是該歇一歇了，都辛苦了。”
陳小美道：“也就是您知道我們的難處，唉，以前財政沒錢的時候想有錢，現在錢來了，反倒還……您說這叫什麼事啊？”
這麼大一塊肥肉，看來蒙系內部也有分歧了，誰都想分一杯羹，蒙銳估計也是不好調和了，這才一直沒發話吧？蒙系看上去鐵板一塊，可實際上哪個派系內部能永遠和諧一片？都是一個利益的捆綁，爲了各自的利益才凝和到了一起，可現在涉及到了利益，分歧自然就來了。
如果錢給了宣傳部大頭，組織部怎麼看？
如果給了組織部大筆經費，政法委怎麼看？
倒是有解決的辦法，就是全都給，可他們現在還只剩了四千萬，不是四個億，全給也不夠啊。
蒙銳怕是也頭疼呢吧？
如果調和不好，蒙系內部也會有分裂的。
姜芳芳那邊應該也一樣，就算她的人脈比蒙銳少一些，可畢竟也跟湞水縣工作了這麼多年，方方面面的關係網也是逃不開的，她肯定也很難做。
董學斌微微一搖頭，還是他們湞水縣太窮了啊，所以這麼多錢一來誰都坐不住了，本性也都露出來了，要是換了其他縣，怎麼可能因爲這麼點兒錢就起亂子？連縣委書記和縣長都有點掌控不了局面了？在其他富裕地方，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沒轍，這就是基層的真正面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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