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十點鐘不到。
縣委常委會要召開了，還是董書記主動提出來的。
很多人聽了這個消息都是有些搞不懂董學斌在想的什麼，市裡和省裡對董學斌的牴觸態度大家早都看出來了，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再加上張東方手下的人跟底下一宣揚，更是短短時間內就幾乎人盡皆知了，沒有上面的支持，董學斌還是一個空降的外地幹部，就算他是一把手，此刻焦鄰縣的情況對他來說也不樂觀啊，在大家看來，不管董學斌和張東方在表面上是什麼情況，最終還是要分出一個高下的，現在明顯是張縣長這個土生土長的老幹部佔據了略微的主動權和優勢，如果藉着這個勢在常委會上給董書記一個下馬威，張縣長就已經贏了一大半了，所以正是因爲這樣，一般的領導要是處在董學斌的這個位子上八成都會能拖幾天是幾天，先熟悉環境，先跟幾個能爭取過來的領導溝通，等開展的差不多了再召開常委會，如果情況理想的話，這個方法纔是董書記能佔據主動的唯一機會啊，所有人都是這麼看的。
但董學斌沒有！
反而主動召開了常委會，還就是在他正式上班第一天的上午，不但沒有拖延，還顯得迫不及待！
孟寒梅和蘇巖都很擔心，如果常委會上張東方出什麼幺蛾子，董書記怎麼應付？拿什麼應付？他可跟其他縣領導連單獨說話都沒有呢，勢的積蓄還遠遠不夠。這麼下去只會陷入被動的局面，要知道，他們這種級別的交鋒和鬥爭，第一次掰腕子可是最重要的，這很可能就決定了以後的很多事情和主動權的掌控，第一次要是敗了，下面人也會見風使舵的，那就是惡性循環了，再想翻身都不那麼容易，別人估計只會給董書記打上一個比張縣長弱勢的標籤。再說的遠一點。如果一個縣委書記、一個一把手連全縣的局勢都不能控制，那離他調任也絕對不遠了，到時候張東方就能擠開董學斌，踩着他的屍體坐上這個焦鄰縣的縣委書記了。
太唐突了。
太沒有考慮了。
稍微有點政治智慧的人都是對董學斌這麼評價的。他們覺得董書記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做事太輕浮。
……
縣長辦公室。
張東方還坐在那裡思考。縣委組織部部長韓武就敲門走了進來。
“縣長。”韓武表情有點異樣。
張東方嗯了一聲，“來了？”
韓武開門見山道：“董書記要召開常委會？這麼快？”
張東方看了眼胖乎乎手臂上的手錶，“是的。還十分鐘。”
“他到底怎麼想的？”韓武實在不明白，“就是想通過一下他秘書的任命和提幹？那碰個頭不就行了？而且也不急在一時，提幹程序不走的話他指定的秘書也肯定是他的秘書了啊，幹嘛非要這麼快走常委會？”
張東方琢磨了琢磨，微微搖頭，“我也不知道，他的行事作風和工作方式，我還不太瞭解。”
韓武頓了頓，“我看就是太年輕了，沉不住氣啊。”
張東方不置可否，道：“誰知道呢，開就開吧。”
韓武一眨眼，“那您說咱們是不是……給他個下馬威？”
張東方想也不想地頓時搖搖手，“不妥，先看看吧，他沉不住氣，咱們得沉得住啊，是不是？”
韓武不明白，“那這麼好的機會就這麼算了？”
張東方看看他，“我說下馬威不妥，但可沒說不能用柔和一些的方式吧，對了，財政局副局長還空着呢吧？老劉退了，人員考察好了？”
韓武一聽就懂了，“考察完了。”
張東方也沒有多說，“那就行了。”
倆人配合很多年了，一些事情自然是心領神會，都不用說多的。
咚咚，敲門聲響了，縣委副書記魏志軒也慢悠悠地走了進來，“喲，韓部長也在？”
韓武笑着打了個招呼，“魏書記。”
魏志軒跟張東方的關係似乎也是極好，什麼都沒說就直接坐下了，看向張東方道：“怎麼着？”
張東方道：“先試探試探吧。”
魏志軒點點頭，大概也有數兒了。
其實他們也是都沒想到董學斌會這麼快就召開常委會，自然都沒什麼準備，只能臨時碰頭商量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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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點整。
縣委小會議室。
大門開着，人陸陸續續都早進來了。
等到張東方張縣長進了屋子一分鐘後，董學斌才姍姍來遲，他當然是故意的，一把手自然有這個一把手的特權，他要是比其他人來的還要早，那怎麼凸顯他縣委書記的身份啊？哪裡都差不多是這樣的，座位的安排有講究，誰先來誰後來，誰先走誰後走，在體制裡也全都有說法兒。
董學斌一進來，他秘書蘇巖就把門關上。
等董學斌落座後，蘇巖就拿着一個本子坐在了角落——縣委書記的秘書，是有做會議記錄的資格的。
往下面掃了一圈兒，董學斌笑呵呵地開口道：“都到了？那開會吧，今天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兒，召開這個常委會的意思就是想正式和大家認識一下，交流一下，也幫助咱們相互瞭解，以便於更好地開展工作，嗯，那我就先說說吧……”唧唧咕咕，董學斌就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沒有吹牛逼自己以前的一些事蹟，因爲沒必要也不需要，就是說了說一些平常的東西。
說罷，董學斌看向一直眯眼不語的張東方，“張縣長，你也說說？”
張東方點了點頭，道：“好，那我也介紹一下我自己……”
十一個縣委常委都陸續一個個地介紹了一遍，說的都還是很保守的，因爲很多人的心思都不在這裡，他們現在最關注的是接下來的事情，他們想知道董書記和張縣長到底會怎麼出招兒，嗯，或者說是想看張縣長怎麼出招而董書記怎麼應付吧，畢竟形勢上還是張縣長佔據了主動，而董書記這個常委會開的，也不免讓人輕看了他一眼，讓人覺得他有些不成熟，其實董書記在沒上任之前，可能就已經註定了結果，這麼一個小年輕，幹一幹部門一把手還行，做一做副縣長副書記也沒問題，可當縣委書記？有一些人還是覺得他不太夠資格。
該介紹的都介紹完了，也該正事了。
組織部部長韓武將手裡的幾份檔案和文件散下去，說道：“組織部進來進行了一些考察，主要是補一些職務的缺口，暫時擬定秘書科副科長蘇巖同志提爲縣委辦公室副主任。”
蘇巖就在後面聽着呢，也沒言聲。
董學斌微微一嗯，假模假樣地翻着蘇巖的檔案，“大家談談？”
孟寒梅第一個道：“蘇科長平時工作勤勤懇懇，人也熱心，人緣好，工作認真，這個職務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副書記魏志軒道：“小蘇不錯。”
最後，縣長張東方也說了一句，“我也同意。”
董學斌淡淡道：“好，那就這麼定了，儘快走程序吧。”
韓武一應，拿筆在文件上記錄了一下。
這個任命沒有人會有意見，因爲那是縣委書記在選秘書，就算是關係再僵，張東方這邊的人也不可能會這麼直接的反對，那樣的話就不是不給董學斌面子了，而是直接不給任命董學斌的組織上面子了，張東方要真是這麼強烈地否定了，那就是把矛盾表面化了，董學斌和張東方在短時間內絕對會有一個人要走，而張東方被調走的可能性肯定是佔了絕大概率的，這種事張東方肯定不會幹的。就算要找問題，也不大會在常委會上鬧出來，頂多會在私下某些方面找一找蘇巖的問題，然後提出來由紀委查處，這纔是最合適的程序，當然這也就是舉一個例子，領導們雖然都不太看重蘇巖，卻也八成都知道這個年輕人是不會有經濟問題的。
這個任命過了。
韓武又提出了下一個，“還有就是財政局副局長退下去了，現在這個職務還空缺，前陣子組織部已經考察了人選，本來擬定是三個人選，但其中一個同志家裡有事請了長假，也就剩下兩個人了，一個是財政局的辦公室主任柳平，一個是審計局的部門科長孫安時，組織不考察的結果，最後還是覺得柳平更適合一些，畢竟也是財政局的同志，不用熟悉工作直接就可以開展了，年齡啊，資歷啊，工作能力啊，都挺合適的，孫安時這個同志也不錯，就是稍微……年輕了一點。”
年輕？
這話總讓人聽着不太對。
孟寒梅就蹙蹙眉，看了董學斌一眼。
蘇巖也聽着不太舒服，怎麼個意思？這是敲打董書記呢？變相說董書記年輕資歷淺沒經驗？
可董學斌卻笑眯眯地聽着，沒有什麼反應，他從裡面聽到的東西或許更多。
其他有些領導也聽明白了，今天常委會本來是董學斌跟大家溝通一下還有任命一下秘書的事，結果韓武卻又提出了一個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