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也心裡莫名打了個突。
隨後,他皺着眉頭道:“娘娘不要自己嚇自己了,而且……她不是都已經不記得了嗎?”
常貴妃自然聽出了他話裡的心虛,冷笑道:“你真是這麼想的嗎?”
路曉也是心中煩躁,道:“就算她想起來了又能怎麼樣?不過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小女子,就算想起來她敢聲張嗎?能有她的什麼好果子吃?”
常貴妃面上卻始終一副過分凝重的神色道:“那麼昭王呢?”
路曉一愣,這倒是一時間沒有領會她的意思,脫口道:“什麼?”
“本宮怎麼聽說昭王對對她很不一般,她現在是無權無勢,不足爲據,可是萬一將來昭王得勢,我們的處境恐怕就沒這麼樂觀了吧!”常貴妃道,語氣鏗然,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路曉的呼吸一滯,臉色瞬間就有了變化。
常貴妃於是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直視他的面孔道:“我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居然把她許給了昭王,皇上是一國之君,手握着這普天之下的生死大權,他自是什麼都不必顧慮的,可是大總管,你和本宮,咱們的處境可是大不一樣的。現在是凡事都有皇上在上頭壓着,可是別人不知道,你和我都比任何人清楚,這些年,皇上殫精竭慮的治理朝政,操勞過度,這一二年,他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了吧?”
雖然太醫沒說過,路曉也沒透露過,可常貴妃,畢竟是這後宮之中陪伴皇帝時間最多的一個女人。
她雖然平時謹言慎行,從不多話,但實際上,皇帝的外強中乾和身體變化,她都見微知著,全部看在了眼裡。
路曉的眼神閃躲,迴避了一下,卻終是咬咬牙,沒有否認!
常貴妃嘆一口氣,自嘲道:“不是我咒着皇上,可是皇上如今是真的已經不再年輕了,他還能活多久?十年還是八年?一旦她龍馭賓天之後,照着目前的這個狀況,天下必定會落入昭王之手的。對昭王其人,大總管你能把持住他的性子?在這種情況下,還留着那丫頭在他身邊?也許你覺得無所謂,可是本宮——我真的不能視而不見。”
那位昭王殿下,真的是個半點不由人的個性的,如今連皇帝都對他頗爲忌憚,路曉在他面前,更是說不上話的。
只不過,這時候他嘴上仍說:“就算來日陛下大去了,登基的也未必就是昭王吧!”
語氣,卻怎麼都偷着幾分心不在焉。
常貴妃道:“昭王上不上位,本宮一點也不關心,只是那個丫頭,我必不能再留她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堅決,眼中神色都添了幾分凌厲。
路曉張了張嘴,最後卻是欲言又止:“那您也不該擅自做主,現在這樣,咱家……唉!”
常貴妃把他找來了,那就是爲了堵他的嘴的,他總不能還回去皇帝那裡告她的狀去吧?
常貴妃道:“總之我就只有這一個要求,儘快讓那個丫頭消失!”
她這是在給路曉施壓。
“娘娘!”路曉面有難色,還想說點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最終只能重重的嘆了口氣,“咱家出來的時候沒跟皇上交代,怕他尋人,我先走了!”
到底,也是沒敢明着應承她什麼。
路曉轉身離開,常貴妃倒是沒攔着她。
這時候,向嬤嬤已經回來了,回來的時候見到這裡的殿門緊閉,心裡就一陣的不踏實,她也不敢打擾,就躲在了旁邊的偏殿裡。
這時候看到路曉遲疑着走了,她才猶豫着又過來:“娘娘!”
“凝煙回來了?”常貴妃坐在椅子上,問道。
“是!”向嬤嬤趕緊點頭,“說是看着皇上用了小半碗湯,陛下像是胃口不好,只吃了那麼多!”
她低着頭,不太想去看常貴妃臉上的表情。
常貴妃卻是把話挑明瞭說道:“本宮不想爲難你,有一句話我可以給你透透底,總之以後不管我做什麼,至少——都不會是衝着皇上的。本宮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以前她願意忍的時候,就直接裝傻,當成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計較。
可是現在——
既然決定要出手了,那就絕對不能是以前那個得過且過的態度了。
她不能在身邊放着個隨時會扯後腿的奸細,而是需要可以用得着的心腹。
向嬤嬤有口難言,畢竟之前已經被她警告過了一次,這時候就只能是硬着頭皮點頭:“是!奴婢是娘娘的奴婢,自然——什麼都聽娘娘的!”
“嗯!”常貴妃得了這話,方纔滿意,擺擺手道:“你下去吧!”
而此時的昭陽宮外,不起眼的地方,沈家老夫人帶着方媽媽已經站了許久。
本來她儘量避免,不和常貴妃打照面的,後來聽說陳婉菱出了事,也只是覺得蹊蹺,本來是想找個人多的地方聽一下消息的,不想走到半路,就剛好看到太子妃衛涪陵往昭陽宮這邊來。
昭陽宮附近還有兩座宮殿,但是裡面住的人都和太子妃八竿子打不着的。
她心裡起疑,就悄悄尾隨,然後——
就目睹了後面發生的一連串的事。
“老夫人,咱們走吧,萬一叫人看見了,那就不得了了!”方媽媽等了半天,手心裡都是冷汗。
“這個賤人私會太子妃?她這是要作妖呢!”老夫人道,咬牙切齒,眼睛裡閃爍着惡毒的兇光,即便是跟了她幾十年的方媽媽看在眼裡,也是陌生的毛骨悚然。
只是常貴妃私會太子妃,這件事裡面是實打實的有貓膩的,誰都部能狡辯。
方媽媽爲難的略一失神,就見昭陽宮的院子裡頭,路曉正腳步匆匆的走出來。
方媽媽一急,忙拉着老夫人往花樹後面退了兩步。
待到路曉走後,方媽媽才憂心忡忡的開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和太子妃勾結到一起了?還有這位大總管……”
就算是皇帝派來傳話的,可是——
路曉在照樣宮裡呆的時間也太久了,這太不合常理了。
“定國公在逼着太子娶他家的女兒,太子妃這是被逼走投無路了,要另謀出路,有什麼奇怪的?”老夫人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那眼神依舊森涼刺骨,夾了無數的刀子一樣,盯着昭陽宮大門的方向道:“早就知道這個賤人不安分,她還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勾結了太子妃,八成是打着南齊朝廷的主意,想要攛掇着上位呢!可是她也不看看,就她生的那個賤種還想君臨天下?簡直癡心妄想!”
老夫人這些年來在勳貴圈子裡摸滾打爬,無論是耐性還是修養都鍛鍊的極好,可是這一次咒罵常貴妃的母子的時候卻是毫不含糊,什麼惡毒就說什麼。
方媽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是跟着唉聲嘆氣。
老夫人罵了兩句,待到目送路曉的背影消失在另一端小路的盡頭,方纔收回了目光,扭頭問方媽媽道:“確認好了嗎?之前我安排你做的事……”
方媽媽頓時精神一凜,心絃緊繃,趕緊道:“奴婢方纔已經抽空去確認過了,按照老夫人的吩咐,都已經安排好了。”
話音才落,她的一顆心卻是不安的砰砰直跳,忍不住的遲疑道:“老夫人,真的要這麼做嗎?這裡……畢竟是宮裡啊!”
這些年,沈和一直在北疆戍邊,沈家的門第雖然不低,但是說真的,在這京城之內的根基還是很淺的,要在宮裡動手腳?實在是太費勁了。
老夫人卻是心意已決:“我不能看着這個賤人繼續作妖了,剛好……”
她說着,一頓,扭頭又看向了方纔路曉消失的那個方向,眼神裡的寒意就更重了些:“這機會,要是剛好撞上了,她活該了!”
說完,就不在此處滯留,一轉身又往御花園深處走去。
這邊路曉因爲擅離職守,又被常貴妃的一番話說的亂了心神,回去的時候,他一路只顧着埋頭快走。
迎面過來的侍衛宮人都認得他,忙不跌的主動避讓。
他這一路走過去,待到從戲臺子附近經過的時候,冷不防一個捧着空托盤的宮女從旁邊的岔路上拐過來。
兩個人,都走的太快,都沒有防備,冷不丁就撞了個正着。
路曉本能的擡手握住她的手臂扶了一下。
“呀——”那宮女偷瞄一眼是他,嚇得瞬間白了臉,連忙低下頭去道饒:“奴婢該死,大總管饒命!”
路曉這會兒心裡正亂,本來憋着火氣想罵兩句,卻又覺得煩躁,所以連她的臉都沒看清就直接就沉着臉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去。
那宮女也沒多留,一轉身,抱着個托盤也是走得乾乾淨淨。
陳婉菱“意外”落水的事,並沒有引起什麼軒然大波,縱然這件事已經對西陵鈺和衛涪陵之間的夫妻關係造成了毀滅性的影響,但是大多數人都沒有太過在意,一衆受邀進宮的命婦和貴女們仍是聽戲的聽戲,賞花的賞花,御花園裡,歡聲笑語不斷。
待到開宴時分,大家一起移步往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那邊走。
那邊一直是季淑妃在忙着佈置,這會兒早就忙的暈頭轉向,好在開宴前的半個時辰,陸賢妃就過來了,又幫着看了看,確定都安排妥當了,兩人才坐下來喝了杯茶,再然後,花園的另一邊,大家也就陸續過來了。
“陛下還沒過來,今兒個過節,就是爲了熱鬧熱鬧,大家不必拘禮,都隨意些,入座吧!”坐在上首第二席的陸賢妃笑道。
老夫人走在人羣裡,斜睨了一眼上面空着的主位就聊做不經意的提議道:“陛下還沒入席,咱們也不着急吧,就暫且等一等吧!”
最近皇帝的心情都不怎麼好,有些禮節,周到些總是沒錯的。
三十多個人聚在一起,大家也沒在意是誰說的話,想着在理,就紛紛附和。
陸賢妃也沒強求。
今天這宴會四周都佈置的菊花的盆栽應景,花房裡精心種植出來的花卉,花朵開的飽滿又熱烈,而且各種稀罕的品種都有,一衆的女人就都站在小徑入口的地方,一邊賞花一邊閒聊。
御膳房那邊,仍有宮人不斷的往這邊送着瓜果酒水。
一直又過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工夫,皇帝才帶着路曉姍姍來遲。
因爲今天在場的都是女眷,他大概也就是準備露個面而已,所以就只穿了一身便袍,身邊的侍從也只有路曉一個。
“臣妾恭迎陛下!”正在低頭耳語說着悄悄話的陸賢妃和季淑妃趕緊起身,帶着大家行禮迎接。
“免了免了!”皇帝大步而來,看着心情倒不像是太糟糕的樣子,聲音聽上去爽朗有力。
花園裡的小路,再加上有兩邊都有長了一個夏天的花草樹木,所以就格外顯得狹窄了些。
一衆的婦人都使勁往旁邊讓開。
皇帝帶着路曉穿過人羣,人羣裡卻突然有人從旁伸出一隻腳。
路曉是跟着皇帝來的,哪裡想到有人會故意絆他,冷不防被人絆了一腳,驚呼一聲就直接趴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