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朕無恙!”皇帝道,並未多言。
此時眼前一片爛攤子,西陵越也顧不得再說什麼,立刻起身,吩咐他從獵場那邊帶過來的禁軍道:“趕快救人,把馬羣疏散,稍後本王會吩咐馬場的人過來善後!”
“是!”衆人領命,連忙四散忙活起來了。
有些跑到外圍的姑娘們,被護衛着集中到了一起安頓,上百禁軍手持馬鞭衝進了混亂的馬羣當中,一邊驅散瘋狂奔走衝撞的戰馬,一邊把受傷和被困的人一個個的帶出來。
受了驚的戰馬被有條不紊的全部往同一個方向驅趕開,眼前的局面逐漸得到控制。
西陵越一直沒有主動過去尋找沈青桐,而是鎮定自若的一直站在外圍指揮營救。
帶到馬羣逐步的被驅散開來,裴影夜和沈青桐這才一前一後的從對面繞過來。
裴影夜一出手,之前纏住趙凜的那個侍衛就自動退散了。
此時趙凜冷着臉快步迎過來,鬱郁的道:“主子!”
裴影夜只是看了他一眼,沒說話,仍是面無表情的繼續款步往前走。
他和西陵越走了個照面,腳下步子卻未曾停歇,但是兩個人的目光交會,裡面的意思彼此都是心領神會的。
皇帝今天對沈青桐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要問裴影夜是不是生氣,他當然是氣的,當然,這其中也有西陵越的疏忽,是他沒有保護好沈青桐。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爲難和讓西陵越難堪的話,他卻一個字也沒說,當然也沒有必要說。
兩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迴避彼此的目光,直到互相錯過。
沈青桐跟在裴影夜身後,隨後走到西陵越面前。
她也沒說話。
西陵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探出手去,輕輕的攥住了她的指尖,手指間的力道越來越緊,他將她拉過來,站在了他身後半步的地方。
袖子底下,他一直握着她的指尖,面上仍是鎮定自若的指揮禁軍營救剩下的人。
沈青桐就安靜的站在他身邊,有時低頭看一眼腳下的地面,有時候又擡頭去看一眼他的側臉,再垂眸看看兩人藏在他袖子底下的手,脣角微揚,會心一笑。
隨後馬場那邊的馴馬師趕來,場面纔算是徹底控制住。
西陵越知道他其實應該表現的更加親民,也更加痛心疾首一點,可是皇帝一意孤行造的孽,他不想,也沒那個興趣去替他承擔,或是違心的替他在那些受害者面前去裝孫子。
所以從始至終,他就只是一動不動的在那裡站着,指揮若定。
這邊出了這麼多大的事,獵場上的子弟們自然無心狩獵了,聽到消息的都先後趕着過來,在一堆哭哭啼啼的姑娘裡尋找自己姊妹。
雲翼這時候還是像那麼回事的,正帶着人清點傷亡的人員名單,然後如實稟報給西陵越。
西陵越道:“派人護送世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回行宮休息去吧,把受傷的名單給太醫一份,讓他們看着傷勢的輕重分別登門救治。如果帶着的藥材不夠,就去找梅正奇,讓他從這邊父皇的私庫裡取!”
“是!”雲翼領命下去安排。
西陵越這才轉向了沈青桐道:“你要不要也先回去休息?這裡我還得收拾善後,要晚些回去!”
沈青桐看着他,輕輕的點頭:“好!那我先回去!”
“恩!”西陵越稍稍用力捏了下她的手指,又扭頭吩咐他帶過來的侍衛道:“護送王妃回去!”
“是!王爺!”
沈青桐轉身,帶着兩個侍衛往行宮的方向走。
西陵越目送她走遠,這才收回了目光,轉身朝着皇帝所在的地方走去。
彼時裴影夜也已經過去,正和皇帝站在一起。
西陵越拱手道:“回稟父皇,場面已經控制住了,兒臣已經命人將今天在場的子弟和閨秀們都送回行宮安頓,也讓太醫們跟過去處理了。方纔的場面一度混亂,共有二十一人殞命,其中宮女十六名,內侍四名,再有吏部尚書蘇大人家的千金不幸罹難,其他人也有個別傷勢重的,但是要等到太醫診治之後才能做判斷!”
皇帝的臉色很難看,盯着他。
西陵越就只當看不見,仍是公事公辦的道:“馬場那邊總管的李德凱,兒臣也已經命人去綁他過來了,對於這次事故的起因,稍後才能知曉。”
說話間,遠處已經有幾個侍衛,推攮着一個穿着官服的粗獷漢子過來了。
“王爺!您要見的人屬下等已經帶來了!”侍衛拱手道。
“微臣失職,罪該萬死,請皇上和昭王殿下定罪!”失控的馬羣都衝撞到了皇帝面前,又出了人命,這人也很清楚,無論如何,他都推脫不掉責任的。
皇帝還沒看說話,卻是西陵越道:“先別說廢話了,本王問你,這些戰馬,平時不都是被管制在馬圈裡的嗎?是誰放出來的?”
陳德凱跪在地上,一頭一臉都是冷汗,卻又不得不硬着頭皮解釋:“這些馬的確都是被嚴格看管的,今天皇上和這麼多達官顯貴家的公子小姐們都在,微臣更是囑咐他們一定要嚴格看管,可是——可是今日狩獵,有一隻兇悍的棕熊意外受傷之後闖進了馬圈裡,撕咬弄傷了好幾匹馬,馬羣受了驚嚇,微臣根本就攔不住……它們……它們就撞破欄杆衝出來了!”
話一說完,他連忙又磕頭:“是微臣失職,是微臣辦事不利,微臣不敢推卸責任,但今日之事,純屬意外,還請皇上法外開恩,能夠從輕處理馬場上的人。”
一個侍衛湊近西陵越耳邊說了兩句話。
西陵越道:“父皇,那頭闖入馬圈的棕熊已經被侍衛獵殺!”
他招招手,很快就有人把五花大綁的死熊給擡了上來。
那是一頭成年棕熊,個頭巨大,身上無數砍殺出來的傷口,這時候身體僵直,被倒掛着綁在一根樹幹上,要四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才能擡得動,已經是死透了。
“這東西皮糙肉厚,弓箭都難以奈何,屬下帶了上百人才將其絞殺。”一個侍衛拱手稟報。
皇帝剛要說話,卻見有人紅着眼睛衝進來,一把抓住陳德凱的衣領把他揪起來道:“這個畜生皮糙肉厚,既然弓箭都奈何不了它,它又是怎麼受傷受到的驚嚇?說什麼意外闖入,別是你們故意的吧?混蛋!你還我妹妹命來!”
不用說,來人就是遇難的蘇家小姐的同胞兄長了。
陳德凱被他一拳打翻在地。
他衝過去,撲倒在對方身上,拳打腳踢,毫無章法的又是一頓亂揍。
西陵越沒開口。
皇帝冷冷的呵斥道:“還不把他們拉開!”
馬上有侍衛上前,強行把蘇家公子架開了。
這位蘇公子是個讀書人,只是瘋狂之下的失控,這時候仍不甘心,眼淚不知不覺的已經流了滿臉:“你們害死我妹妹!殺人償命,你們殺人償命!”
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西陵越走過去,踢了那棕熊兩腳,左右看了看,也對陳德凱道:“今日狩獵,所有人都是帶着弓箭的,這畜生身上的確是沒有箭傷的,你說它是受傷之後誤闖進馬圈的?它傷的哪兒怎麼傷的?”
陳德凱甚是坦蕩,雖然西陵越的是叫他愣了一下,他卻仍是如實說道:“這畜生闖進馬圈搗亂的時候,微臣有去看過,它的確是受了傷的,右腿和後背各有一道傷口在流血!”
西陵越又觀察了那棕熊一陣,便是很輕易的找到了他說的那兩道傷口,問他道:“你說的是這兩處?”
“是!”陳德凱確認之後,肯定的點頭。
西陵越於是冷笑:“這樣說來,還真是白日見鬼了,這兩處傷口都是刀傷,今日狩獵,難道還有人拿着大刀下去砍的它的嗎?”
那蘇公子聽得先是一愣,隨後就崩潰了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西陵越根本就沒有將此事大事化小的意思。
他轉頭去看皇帝。
皇帝臉上的表情陰鬱,與他對望片刻道:“去查清楚,給朕一個交代!”
“是!”西陵越拱手應諾,轉而吩咐侍衛道:“先把他帶下去,仔細看管,再叫人逐一去盤問追查,覈對這畜生身上的兩道刀口,看看到底是誰這麼神勇,狩獵期間會單獨出手獵殺這個畜生!”
“是!”侍衛領命,把陳德凱拖了下去。
雲翼又把哭哭啼啼站都站不穩的蘇家公子也拎走了。
“父皇方纔也受驚了,現在要回行宮休息嗎?”西陵越問皇帝。
皇帝卻道:“方纔情勢危急,朕也自顧不暇,你真該好好謝謝魏皇出手救了你媳婦一命!”
西陵越側目,看向了西陵越,莊重的拱手道:“謝過魏皇!”
裴影夜沒應他的話,只對皇帝道:“既然這裡沒有別的事了,朕就先行一步了,告辭!”
言罷,徑自轉身往行宮的方向走去。
皇帝盯着他的背影,目色陰沉。
宸妃一直帶着等看好戲的表情等在他身後。
皇帝卻是吩咐西陵越道:“這裡你看着善後,處理好!”
“是!”西陵越頷首。
皇帝擡腳就走。
宸妃和常貴妃趕緊跟隨。
一行人回到行宮,等進了內院,皇帝突然止步,轉頭先是對宸妃道:“愛妃勞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宸妃皺眉。
他卻又看向了常貴妃道:“你跟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