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瞬間繃緊神經,整個人如臨大敵。
她既提出讓勝邪帶她來此,自然早已準備好了將來楚琰問起時,她要回復的說辭。
可沈靈犀卻沒想過,他會來守陵宮,與她撞個正着。
雲婭見沈靈犀這副心虛的模樣,更坐實心中的揣測,朝門外應了一聲,佯裝嗔怒地瞪了自家小侄女一眼。
“你是我看着長大的,你葫蘆裡賣什麼藥,我能看不出來?”
雲婭沉聲道:“小五,今時不同往日,此處是大周,並非是在雲國藥宮,不能什麼事由着你胡鬧。不管你打什麼主意,我是絕不會讓你拿婚姻大事當兒戲的。這樁親事若非你們二人兩情相悅,我絕不會同意,我這就去與殿下分說。”
她說着,便往外走。
沈靈犀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急聲道:“小姑姑,我是真喜歡他,他也是真喜歡我。我們當真兩情相悅。他不知道我還魂之事,也不知我過去的身份,更不相信這種事,你可千萬別說漏嘴……”
“是不是兩情相悅,不是你說的算,我自己有眼睛會看。”雲婭板着臉,“反正,我寧願在這守陵宮裡呆一輩子,也絕不會讓你爲了救我出去,做出什麼傻事。”
她向來溫柔的眸子,此刻充滿嚴厲。將衣袖抽回來,打開房門便往外走。
沈靈犀見狀,眉心直跳。
前頭有“意外出現”在此的楚琰。
後頭有“不同意親事”的小姑姑。
她今日還真是陋屋偏逢連綿雨。
真沒想到,五年未見,小姑姑還是一如既往……難以糊弄。
沈靈犀暗暗咬牙,緊攥着手心,趕忙追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從正房出來,守陵宮的宮侍們烏泱泱簇擁着楚琰,已經走到了院門前。
楚琰身穿家常的玄色道袍,長身玉立,深邃俊美的面容,一如既往威嚴冷肅、如覆寒冰,周身瀰漫着生人勿近的氣場。
雲婭上前見禮。
沈靈犀見到楚琰,眸光微動,直接越過雲婭,便迎了上去。
“你來了。”她飛快朝楚琰見過禮,上前一步,伸出蔥白的小手,直接勾住了楚琰的大掌,擡起水亮亮的杏眸,看着他,“我原本打算辦完事,去找你的,沒想到你竟也來了此處。”
輕軟的嗓音,帶着幾絲撒嬌的語氣。
在場衆人,臉上紛紛露出驚異之色。
這位皇太孫殿下,是出了名的有潔癖,從不喜人近身,身邊素來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
他們何曾見過皇太孫與哪個女子,當衆這般親暱過。
看來,先前宮外盛傳,皇太孫要娶妃的事,是八九不離十了。
不止他們,就連雲婭,也倍感意外地看着兩人相牽的手。
她曾在東宮住過一年,對於這位皇太孫殿下的脾性自是有所耳聞。
而自家小侄女,打小便被架在聖女的位子上,一言一行時時刻刻都被人拿尺子在衡量,又豈會輕易在人前示以親暱。
難不成,他們二人當真是兩情相悅?
活人們的心思都只藏在肚裡,而那些跟在楚琰身邊看熱鬧的女鬼們,則個個露出揶揄的笑容。
“開竅了,開竅了,小姑娘終於開竅了!”
“這纔對嘛,都馬上是要成親的人了,在人前也不必再避嫌啦,就該這樣恩恩愛愛的纔好。”
“哎呀呀,如此般配,又是兩情相悅,好羨慕啊。”
“太子妃好福氣,再過不久就要多個好兒媳,好女兒了!”
女鬼們興奮地繞着兩人身邊直轉圈,還不忘向先太子妃謝章華道賀。
謝章華一大早上便隨兒子去祭拜先夫,這會兒看見兒子和兒媳這般恩愛,臉上既傷感又喜悅和欣慰,不住抹眼淚。
沈靈犀原本只是爲了讓小姑姑親眼看看,她和楚琰真是“兩情相悅”,纔會舍下臉面,出此下策。
沒想到,活人尚還沒什麼反應,亡魂這邊卻已經先開始起鬨了。
沈靈犀素來對女鬼們的揶揄,招架不住,更何況這回還當着先太子妃謝章華的面。
她的臉上盡是羞赧之色,是心虛,更是因欺騙先太子妃而產生的愧疚。
楚琰雙眸低垂,目光凝在沈靈犀緋色昳麗的小臉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當着衆人的面,對他這般親暱。
不。
哪怕先前兩人在私下裡,她都不曾這般主動親暱過。
楚琰脣角輕揚。
看來,昨夜的猜測,並非是他的錯覺。
感受到沈靈犀白膩的小手,軟糯微涼,楚琰十分自然地將她的手,包覆在掌心,暖了暖,“手這樣冰,下次出門該穿厚些。”
他語氣淡淡地解釋,“我路過此處,聽聞你在,便來瞧瞧你。”
頓了頓,又順着她方纔的話,漫不經心地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沈靈犀聞言,心下一暖。
她此番對外人說,來守陵宮“辦事”,是臨時扯了他的大旗,信口胡謅的藉口。
現下他既已知道,非但沒有責怪她,反而當衆配合她圓謊。
不愧是將來要與她打配合的契約夫君。
“已經辦完了。”沈靈犀仰起小臉,朝他笑笑,意有所指地又道:“不過方纔在良娣房中,我見到一幅尚未完成的《雲國山水圖》,聽聞是皇上讓朱公公吩咐良娣繡的,我瞧着良娣的針法與原圖有些出入,不如我將繡圖帶回去,修補一番,再由殿下呈給皇上,可好?”
楚琰一聽這話,立時明白其中意思。
他眸色驟冷,側眸看向一側的小朱公公,“竟有此事?爲何沒來稟報孤?”
小朱公公趕忙跪地告罪,“請殿下恕罪,奴婢原是打算等良娣將圖繡完以後,再跟殿下稟報的,朱總管也說,此事是小事,不必驚動殿下,所以才……”
楚琰睇着他,目光冰冷寒徹。
“孤說過的話,不會說第二遍。圖既然還未送出去,孤便念你是初犯,饒你這一回,若有下次,你這條小命,也一併交出去吧。”
小朱公公心下駭然,連連叩首應下,再不敢怠慢。
在場衆人見狀,個個噤若寒蟬,不約而同打從心底都明白,在這守陵宮裡,雲良娣有關的事,萬不可輕忽,否則便是小朱公公的下場。
楚琰威嚴的目光,掃過衆人的面容,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
這才轉頭看向雲婭,客氣疏離地詢問:“不知長公主是否願意,將繡圖交於孤未來的王妃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