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擎宇是一個善於思考的人,也是一個善於接受別人意見的人。因爲他清楚,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這個程永剛雖然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動機,跑到自己來告訴自己這些模棱兩可的東西,但是柳擎宇卻能夠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善意。再加上從程永剛告訴自己之時臉上所隱含的那種忌憚之意,這說明程永剛對於告訴自己這些東西也是內心擔憂無比的,他似乎在害怕什麼東西會傷害他。
這一點也恰恰說明一些問題。
難道是市局的辦公經費不足只是一個假象嗎?難道真的像程永剛所說的,這裡面有着深層次的原因嗎?如果真的有的話,那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在柳擎宇凝思苦想的時候,在蔡寶山的辦公室,蔡寶山、沈吉昌兩人面對面的坐在茶几上,沈吉昌臉色凝重的說道:“蔡局長,今天柳擎宇似乎是故意想要把財務主導權收回去啊,他該不會是想要藉機徹底掌控咱們市局的所有財政大權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可就損失大了。”
蔡寶山微微一笑,臉上淡定無比:“老沈啊,你說得沒錯,柳擎宇的心思我懂得,他的確是想要藉機收回財政大權,但是問題在於,以我們嵐山市公安局現在的財政狀況,他收回財政大權又能如何呢?我們局裡的賬上現在可是一點錢都沒有了,下面各個處室的人都在爲辦案經費和相關的業務經費四處化緣,除了我蔡寶山以外,誰還能解決這個問題?我之所以把財政大權願意在這個時候交給他,我就是想要將他一軍,看他如何解決這個財政難題。
我相信,在這個嵐山市,他柳擎宇還不具備像我這樣強大的化緣資格,市委市政府那邊柳擎宇我估計柳擎宇連一分錢都化緣不到,至於我們嵐山市的企業,柳擎宇又不熟悉,我估計着,他唯一的打算只能是向上級領導去要了,但是,向上面去開口,有那麼容易嗎?需要做多少公關工作?做公關難道不需要花錢嗎?我們市局現在又沒錢,柳擎宇拿什麼去公關?”
說話之間,蔡寶山的臉上洋溢着高度的自信,話裡話外,充滿了對柳擎宇的蔑視,對於整個事情的掌控,他胸有成竹。
沈吉昌聽到蔡寶山這樣說,眉頭緊皺:“蔡局長,您說的我倒是同意,只是我擔心柳擎宇這個傢伙不按常理出牌啊,而且下面的人很多又都是屬於牆頭草式的人物,一旦柳擎宇真正掌握諸多核心大權之後,恐怕對於我們在市局的地位會產生些許的影響。”
蔡寶山嘿嘿一陣冷笑:“沒錯,老沈啊,你的擔心的確很有道理,但是你不要忘了,柳擎宇雖然是咱們嵐山市公安局的局長,他還是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呢,他如果只是顧着我們市局這邊的話,那他就死定了。”
沈吉昌一愣:“這怎麼理解?”
蔡寶山笑道:“這個很簡單,柳擎宇這次要清除那麼多的外聘人員,雖然表面上看他是得到了一個非常好的立威機會,但是實際上,他也等於給他自己在嵐山市市委裡面立足埋下了諸多隱患。你看着吧,過不了多久,柳擎宇在市委常委裡面就會遭到排斥的。”
沈吉昌還是不太理解:“遭到排斥?那又如何呢?他本來在市委裡面也就是孤身一人啊,遭到排斥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吧?”
蔡寶山得意的搖頭說道:“非也非也,你不要忘了,我們嵐山市公安局現在可還有兩起命案沒有破呢,而恰恰這兩起命案柳擎宇爲了攬權,已經把兩起命案的主導權攬在了他的手中,而這兩起命案已經引起了省裡和市委的高度重視,我估計到時候,肯定會有人就此事向他發難的,到時候,他恐怕就要麻煩了。只要此事他搞不定,那麼距離他離開嵐山市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因爲嵐山市根本不需要一個越搞越亂的公安局局長!你等着吧,柳擎宇日後麻煩的日子還多着呢。”
聽到蔡寶山如此底氣十足,沈吉昌這才放下心來,因爲他清楚,蔡寶山這個老領導做事一向善於佈局,往往別人只看到兩三步的時候,他已經看到四五步了。這也是爲什麼蔡寶山能夠在嵐山市公安局內穩坐二把手的關鍵。
柳擎宇對程永剛的那番話仔細的思考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這才放下這件事情,只是他的嘴角上多了幾分不屑的冷笑。
這時,周尚武敲響了房門。
柳擎宇讓他進來,進門之後,周尚武把手中的一份材料遞給柳擎宇說道:“柳局,相關的彙報材料我已經寫好了,您看還有什麼不足之處或者您所關注的地方我這裡沒有寫到嗎?”
當柳擎宇的目光落在周尚武的這份材料上的時候,當時眼睛就瞪大了。
因爲這份材料實在是太少了,只有薄薄的一張a4紙。如果要是一般的領導,看到周尚武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寫了這麼一分簡單的材料,肯定會勃然大怒,拍桌子瞪眼怒斥周尚武,但是,柳擎宇卻並沒有那樣做。因爲他做事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絕對不在沒有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前擅自發表意見。
接過這份單薄的a4紙組成的彙報材料,柳擎宇仔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起來。
等柳擎宇看完之後,他的臉色一下子就嚴峻了起來。
在柳擎宇看這份材料的時候,周尚武的眼睛一直緊緊的盯着柳擎宇的表情,雙手緊緊的攥着拳頭,還時不時的鬆開去揉捏自己的褲子。這是他緊張之時的習慣性動作。
當他看到柳擎宇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的時候,心情更加緊張了,豆大的汗珠順着腦門上噼裡啪啦的往下掉,心中暗道:“該不會柳局長對我的這份彙報材料不滿意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看來我只能再次回到刑警隊去蹲着了。”
想到要回刑警隊去,原本有些緊張的周尚武心情反而又放鬆了下來,因爲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擔任秘書的職務充滿信心,時刻都做好了被柳擎宇辭退的準備。
這時,柳擎宇看完之後,緩緩擡起頭來,臉色凝重的說道:“尚武同志,你所反映的這些問題全都是真的嗎?”
周尚武聽到柳擎宇的問話雖然語氣中帶着幾分森冷,但是卻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心下稍安,連忙迴應道:“柳局,我這上面所寫的每一條都是我切身的體會或者是朋友們向我所反饋、介紹的情況,還有一些是我走訪諸多上訪戶之後所得出的結論。”
柳擎宇聽到這裡,臉上突然露出了些許笑意,突然問道:“尚武同志,你以前在刑警隊的是時候,是不是主要管破案啊,相關的卷宗材料等問題,你是不是從來都不關心吧?”
周尚武嘿嘿憨笑着撓了撓後腦勺說道:“這個……這個……的確是這樣的,我看到那些材料就頭疼,所以,我只管破案,至於那些材料,我早就心中有數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去看的。也從來沒有過問過。”
柳擎宇聞言,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呵呵,如此看來,能夠寫出這樣一份彙報材料,你肯定是費了很多心思吧。”
周尚武臉上立刻露出了欣慰之意,使勁的點頭說道:“嗯,柳局,還是你瞭解我,寫這份材料我花了一天多的時間,但是怎麼寫怎麼看着不順眼,就來回來去的修改。好在今天總算是寫完了。”
柳擎宇不由得苦笑着說道:“不得不說,你的確是一個干將,只是呢,你對於材料組織方面的確是比較陌生,你這份彙報材料上幾乎每一條問題都點在了關鍵點上,唯一欠缺的只是確鑿的證據支持罷了,不過我聽你的意思,這些問題你都比較瞭解或者知道從哪裡可以找到證據?”
周尚武聞言再次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的說道:“是的,柳局長,我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證據,只是我實在頭疼那些整理文檔的流程,而且如果真要是每一條問題都要去落實證據的話,一是時間不夠,二是我擔心會打草驚蛇,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想,這些也肯定不是柳局長您願意看到的,所以,我並沒有擅自採取行動,只是有些我不能確定的問題,我委託一些朋友或者親自去了解勘察過,所以,我這材料上所反映的問題,基本上都是事實。”
聽周尚武這樣說,柳擎宇滿意的笑了。
通過這份彙報材料,柳擎宇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周尚武雖然做事比較魯莽,甚至是不拘小節,但是,在有些時候,卻不乏大局觀,而且也比較有主見,最爲關鍵的是,他做任何事情靠的是一顆真誠認真之心,並沒有敷衍塞責博取領導好感的打算。
這一點,從這簡簡單單隻有一頁的彙報材料上就能夠看得出來。尤其是周尚武能夠考慮到打草驚蛇這一點,這就更讓柳擎宇滿意了。而這也恰恰是柳擎宇對他一種考驗。如果周尚武爲了把材料寫好讓自己滿意而打草驚蛇了,那麼柳擎宇絕對不會再使用周尚武當秘書了。
而現在,柳擎宇已經完全確定,周尚武就是自己現在所最爲需要的那個秘書。
一個看起來粗心大意甚至是魯莽的刑警,一個有着大局觀做事有主見的干將,一個敢打敢拼不懼怕困難和危險的人民警察!
“好了,這份材料的事情就到此爲止吧,尚武同志,你去一趟財務處,把我們市局內近三年來的工資以及獎金髮放清單給我拿過來。”柳擎宇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