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振天眼冒金星,眼看那隻手又揚起,一個急撤步躲到江垂星身後:“我走還不行嘛!”
東方振天從出生起便一直被排斥在人羣之外,比起本源世界,這裡卻能夠很輕易地接納她,難免會產生一些留戀,這與定力強弱沒有必然關係,她的同化程度比白雪行還要輕一點,反而是這種主動擁抱塵芥的思想更加危險。
師玄瓔草率試驗過後得出結論:能夠因爲一個巴掌就剋制住,說明問題不大。
一行人坐上船。
師玄瓔翹着二郎腿抱臂靠在船艙上,見東方振天戀戀不捨地扒着窗子,開口道:“不屬於你的世界,硬擠進去也沒什麼好結果。”
東方振天扁扁嘴:“我不擠進去也沒得好結果,還沒得好過程。”
“怎麼就沒有好過程?”師玄瓔挑眉謝睨着她,“難道活生生的我們還抵不上一羣虛魂?”
東方振天倏地轉過頭,疑惑的目光裡似隱藏着小心翼翼地期待:“我們是朋友?”
“你竟然一直沒有把我們當朋友?!”師玄瓔震驚,轉頭問江垂星,“你說她多過分!”
“過分!”江垂星重重點頭,一雙看起來永遠像翻白眼的眼睛裡竟然露出了幾分受傷。
“我……”東方振天百感交集,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哈。”白雪行不知發現了什麼,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們刀修真有意思。”
兩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不同的表情,相似的感覺,彷彿兩張臉上都寫着——“下一句說不好,你就死了”。
他們現在並不是本來面貌,只是那眼睛不知爲何都帶有非常強烈的個人特色,師玄瓔總是似笑非笑帶着莫名的壓迫感,似乎時時刻刻都在挑釁,江垂星則看起來隨時都要翻白眼,一副“老子第一,老天第二”的即視感。
兩人用這種表情圍着一個小女孩說交朋友,怎麼看怎麼像霸凌。
“咳。”白雪行很識時務地轉了話鋒,“你們刀修真性情。”
對面的師叔侄二人滿意點頭。
方纔的話題沒有再繼續,東方振天心裡卻滿滿的,她……也是有真實朋友的人了,不必留戀這些虛幻的滿足感。
“我們要去做什麼?”宴摧問。
“去把徐國皇帝殺了。想要儘快贏得勝利,就不能用常規方法,至於打破這個世界的潛規則所產生的後果,我認爲在可控範圍內。”師玄瓔道。
宴摧想了想:“確實是個破局的好辦法……”
白雪行此刻的心情與兩人輕描淡寫地對話截然相反,異常心情沉重,隊友一個兩個都是愛作死的瘋子,作爲唯一的正常人,他私以爲很難不悲觀。
可是話又說回來,他們所處的位置與大陳國和復國軍幾乎不會產生正面衝突,瞿國西南軍則需要面對三方壓力,一時半會騰不出手,只有徐國,佔領的花州距離極近,又有二十五萬大軍,現在洪水退去,疫病問題也解決了,隨時可能攻打過來。
白雪行越想越覺得,或許值得鋌而走險,但他還是忍不住掙扎一下,諷刺道:“裝神弄鬼送解藥,現在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吧?”
“現在投毒也不晚。”師玄瓔嘆道,“但百姓何辜。”
“嗯?”白雪行感到莫名其妙,“塵芥裡一切都是虛幻,他們不會真實地再死一次,你……不會是被同化太深了吧?”
宴摧望着河邊波光,語氣有絲許恍惚:“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破不開這個塵芥。”
衫塵芥裡最爲棘手的並不是肖紅帆的執念,而是與她執念糾纏的規則之力。
“我到現在還沒能弄明白,規則之力爲何會與肖紅帆的執念糾纏在一起。”師玄瓔面上難得露出一絲困惑,“天道依世界萬物之間的規律而存,按理來說,天地湮滅,天道必將不存,怎麼都不可能因爲一面旗而存在,更不可能依附於一個人的執念而存在。”
她腦海中冒出肖紅帆死前的那一幕:“不過,我現在有似乎那麼一點頭緒了。”
幾人看向她,等着解惑。
師玄瓔沒有急着解答,而是問道:“你們覺得肖紅帆的意志容易被摧毀嗎?”
在場除了宴摧和師玄瓔外,沒有人進入過肖紅帆的夢境,然而即便如此,通過短暫的接觸也能夠判斷出她是個心智堅韌之人。
“我覺得不會。”江垂星道。
他們的答案都傾向於否定。
“肖紅帆報仇後在墓碑前自戕,當時我們猜測她的執念是七星和追隨她的將領,但……細細想來,是否有些不合理?”師玄瓔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赤血軍全部被害時,肖紅帆已經是身經百戰、見慣生死的將星,她還有未完成的理想抱負,這樣一個人會因爲手下將士死亡而承受不住選擇自戕嗎?”
宴摧沉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白雪行接着他的話道:“你們是想說,這並非唯一的答案。”
肖紅帆是人,是人就有可能會崩潰,但她不一定是因此崩潰自戕。
“你們究竟明白什麼?我想不明白。”江垂星眉頭幾乎擰成結。
“我們一開始便下意識認爲,人會因爲最深的執念而死,其實也未必。”宴摧猜解釋道,“肖紅帆的執念可能與死因沒有關聯。”
江垂星被繞暈了:“塵核上附着的不就是執念嗎?我們知道執念不就行了?爲何還要弄清死因?”
“不是說了噻,天道與執念糾纏依存,咱們這肥不僅要清除塵核,還得解決天道殘念,塵核又不能暴力清除,得先把它們剝離!肯定要弄清楚它們爲撒子會纏到一起啊!”東方振天用手肘戳了他一下,“莫打岔,再聽聽。”
“天天說的對。我這次去瞿都救陳相時有個意外發現。”師玄瓔沒有賣關子,繼續道,“劉恕己在練一種名爲‘摧天術’的心法,此種心法以破壞規則之力時產生的孽力爲養分。在真正的時間線裡,倘若他肆無忌憚的摧毀天道,你們猜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白雪行激動直起身:“重歸混沌!”
這就是他加入天通門後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師玄瓔涼涼看了他一眼,白雪行像是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瞬間冷靜下來。
宴摧道:“舊規則消失,新的規則應運而生,但更迭期間天下必是生靈塗炭。”
沒有人經歷過天道更迭,不過,理論上而言,那時候確實最有可能接近開天之前的混沌時期。
肖紅帆的死,是否與天道更迭有關?
江垂星撓頭:“所以肖紅帆到底爲什麼自戕?”
“不知道。”
“不清楚”
“再看看。”
三人同時回道。
事關重大,江垂星逼着自己聽了滿耳朵分析,結果越聽越迷糊,現在腦子裡像塞了棉花似的,他很難不生氣:“那說了不等於白說!”
東方振天白眼差點翻上天:“你吃三個餅子沒吃飽,就等於沒吃?”
江垂星實事求是:“我就算吃十個,沒吃飽不還是沒吃飽?”
“……”東方振天果斷放棄,“勞資跟你嗦不通。”
江垂星一臉痛苦地用力揉着自己的腦殼,想把裡面的“棉花”清空,不然腦子裡心裡都堵得慌。
師玄瓔哈哈笑道:“有的吃就先吃上幾口墊墊,指不準什麼時候再吃上一口就飽了呢?”
肖紅帆並不是一個心思九曲十八彎的人,她的執念並不難猜,但是就像宴摧說的,他們一開始都習慣性以爲,最大的執念必然與死亡有直接關係。
那個夢境裡,肖紅帆報仇之後在赤血軍墓前自戕,也一定程度上導致他們產生了聯想。
可凡事總會有例外。
師玄瓔有些模糊的猜想。
她目光看過每一個人,最終落到白雪行再次變白的髮梢上,心知這一次接觸肖紅帆,必須得儘快找到分離天道與塵核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