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在這‘亂’世之中擁有一支衷心於自己的武裝,確實是能令任何人爲之心動,但其中的利害得失,冒天下士人共諱之忌,又不能不權衡一番。以他自己的話說,岳飛不是死於趙構、秦檜之手,而是喪命於宋朝延續百餘年的政治制度與整個文官執政集團之手,是南宋朝廷穩定後的必然結果。
既然手下吏士編入殿前司,有自己在軍中所積累的威望,有所提拔重用的將帥,相信自己有把握在關鍵時刻,再次掌握這支軍隊,畢竟有一批對自己真心相隨的大將。同時,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朱璉,她所表現出來的政治才華,如此縝密的政治頭腦,確實令他驚異不已。
“還有一事,這幾天來差點忘了,茂德帝姬和林婉儀回來了,住在我家隔壁。”
“林月姐,倒在太上那爲你說了好話,看來好人自有好報啊!”朱璉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秀,沒有提趙福金。
“當此‘亂’世,一小小內宮妃嬪何罪。再說,也有人常能與你說話解悶不是,是不是今日便將林月姐送入宮中。”王秀臉面微紅,有點掛不住。
“大內怎容太上妃嬪,也不必太急,權且在你那裡安置幾日,不要聲張就是。”
“茂德帝姬?”王秀實在一陣牙疼,他哪裡想到朱璉拒絕,把兩位姑‘奶’‘奶’留在他那裡,可是份苦差事啊!
“哦,四姐啊!當年太上把她許配你,難怪如此上心,真難爲官人還是多情種子。”朱璉剜了眼王秀,似乎又無限的幽怨。
王秀老臉一紅,實在汗顏啊!他牙疼地看了眼朱璉,恨不得把她的小嘴堵上,有這樣說別人的嗎?
“算了,隨四姐的心意,不用強求她去留。”朱璉心裡酸酸的,總算給了王秀面子。
“那臣先告退了。”王秀沒法呆下去了。
朱璉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望着王秀的背影慢慢地走出大殿,心中卻充滿對他的愧疚。
“二姐。”青君來到朱璉身邊。
“青君,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朱璉幽幽一嘆。
她必須要爲趙氏江山考慮,爲她的兒子打算,儘管她相信王秀與旁人不同,但一個人掌握如此龐大的軍隊,長久下去不是什麼好事。太久了,人的貪‘欲’將會腐蝕人‘性’,誰又能保證自己不被權力的魔力征服?
權力與地位的不平衡是相當危險的,或許今天王秀會安於現狀,但將來隨着權利不斷深化,誰又能料到會發生什麼事,儘管當今天子身上流着王秀的血,畢竟王秀也是人,力量一旦脫離束縛將是可怕的。就算王秀沒有別樣心思,手下的那些驕兵悍將怎麼想?爲了滿‘門’富貴,再來次黃袍加身,王秀絕對會身不由己。
當然,她還有另一層的擔心,那就是大宋的立國思想與制度,都不能容許王秀長時間掌握武裝,她想幫助王秀免受官僚集團的敵對,也只有如此,王秀才能真正的放開手腳。
“不要怪我,希望你能想通!”朱璉自言自語地念叨。
對於放棄兵權,王秀倒是沒有太多怨言,只是被人‘逼’迫的失落,還有的就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把自己關入書房中靜思一番,細細品讀朱璉爲他的心思,在恰當好處的時候歸兵於朝,更能體現他對朝廷的一片忠心,把殺將逐帥,觀兵陳州的事情徹底抹去,留給天下士人的是他奮死勤王,中興朝廷的空前聲望。
他獲得巨大的政治資本,擁有了這般聲望與資本,根本就不用怕什麼,文臣擁有巨大的聲望,往往令天子也不得不對之禮盡有加,甚至可以憑此來對抗皇帝。
當然,他不需要對抗皇帝,朱璉所作所爲,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傳來敲‘門’聲,他的心思逐漸平靜下來,淡淡地道:“進來。”
身着一襲白衫的宗良推‘門’而入,對着王秀躬身行禮道:“先生,內宅林夫人請見。”
王秀把趙福金和林月姐帶回來,安置在秦獻容的宅子,閒雜人等不得入,連宗良等人也不知道她們身份。
“哦、快快有請!”
正在出神之際,林月姐輕步款款入內,王秀忙起身相迎,拱手道:“見過婉儀,不知婉儀到此何事?”
林月姐俏面微赫,一雙剪水般地眸光,灑在王秀臉上,繼而又羞澀地躲開,深深萬福,輕聲道:“多謝學士收留,見學士忙於國事,妾身還未拜謝學士再生大恩,今見學士有遐,特來相謝。”
王秀忙雙手來扶林月姐,當觸及林月姐的嬌軀時,才意識到對方怎麼說也是太上的妃嬪,自己這樣攙扶有失體統,忙着收回雙手,歉意地道:“份內事,婉儀請起。”
林月姐被王秀這一扶,整個身子如觸電似的一顫,一顆心怦怦直跳,那張略施粉黛的俏臉,頓時泛起一片紅霞,嬌羞地道:“學士不必多禮,妾身是內宮妃嬪,承受不起大禮。”
說的也有道理,文人的地位是很高的,絕不是墮落的明代,還有奴化的清代,大宋的文臣無罪、非正朔朝不向天子跪拜,內命‘婦’當不起大臣望塵之禮,王秀順勢退了一步,有些尷尬地道:“婉儀請座。”
“多謝學士。”
二人相距不太遠各自坐下後,半響無語,各自想着心思,顯得拘謹無措。王秀倒底是男子,有些事還需主動,不能讓一個‘女’子開口,便先開口說話道:“婉儀。”
“學士,不要再叫婉儀,妾身即以出宮,再也不想回去。”
王秀吃驚地望着林月姐,目光有些失禮,直盯的林月姐臉面微熱。
“學士爲何這般看妾身?”
王秀頓覺有失檢點,忙收斂心神,淺笑道:“婉儀何出此言,下官會稟明太后,過幾日後,太后會加封婉儀爲太妃。”
“謝學士美意,妾身歷此劫難,得以保全已屬僥倖,哪敢有什麼非分之想。”林月姐一雙妙眸,久久放在王秀身上,是留又不敢久留,起身盈盈下拜,道:“妾身是學士所救,若學士不嫌棄妾身,妾身今生願改名換姓,今生爲奴爲婢常‘侍’學士。”
王秀大驚,也顧不得禮節,忙上前扶起林月姐,急促地道:“這不是折殺下官了嘛?快快請起。”
豈料林月姐妙眸微溼、一雙‘玉’手緊緊抓着王秀胳膊,慘然說道:“妾身並未有何非分之想,只是想報答學士恩情,學士定是嫌棄妾身深陷虜寨,但妾身一力抵抗,後爲一貴酋所救。。”一個‘女’兒家,話說到如此地步,早就大感羞澀,臉頰愈加暈紅,聲音越發低沉。
一個妃嬪不會引人注目的,與其讓如‘花’似‘玉’的美人凋謝在深宮冷壁,留她在身邊,亦無不可!王秀心中一動,但沒有再往下去想,還有一位身份更敏感地姐呢!該如何收場,將她留在自己身邊,這要冒着多大的風險?他不能不掂量掂量,何況此事已向朱璉稟明,再無迴旋餘地。
“婉儀,不知和帝姬過得如何?”當王秀掃過林月姐那張清麗地俏面,心中一片‘亂’麻,有意識地把話題岔開。
“帝姬鬱鬱寡歡,還請學士去看看。”
“哦。”王秀一陣頭疼,他還真想躲避趙福金,但朱璉的態度又讓他爲難,總不能把趙福金藏起來,說不得還得親自去勸說,沒事惹這些小娘子幹嘛,自己可真賤啊!
五月二
儘管早就是季‘春’時節,大地一片泛綠,但風還是‘挺’大的,吹在臉上很難受,還得在嘴上抹層油,不要讓如刀的‘春’風裂了嘴‘脣’,如沐‘春’風簡直是句屁話。
“都這時辰了,也該到了吧!”秦檜擡首望了望天上的太陽,有些焦急的抱怨。
自金軍撤圍後,朝廷連發檄文傳召在外大臣回京,由於南北盟約的達成,大元帥府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由朝廷下詔罷大元帥府,康王一行召回京城。
關於這一點,兩府表現出少有的一致,態度也相當堅決,也規定了回京的期限,沒有半點回旋餘地。
今日,正是趙構率返京,唐格、秦檜二人受命迎接於長亭中,親王的顏面,朝廷還是要維護一二,他們前來給足了面子。
唐格一副閒散自在,安詳地坐於亭中品茗,看秦檜一副不耐煩的模樣,感到非常好笑,想想秦檜在遷都事上的曖昧,與王秀關係又似頗爲親善,但在大是大非上,還是能拿捏穩的,頂多是爲人立場不穩、風骨不佳。
但他何曾想到,在另一個歷史岔道,他卻被今日引以爲援的李綱,指詆爲誤國‘奸’臣。
“會之稍安勿燥,來、來、來,坐下品上一盞香茗,權當解渴。”
秦檜回首望着唐格,能聽出最後四個字中的譏諷,他給暗自記在心中,他臉上仍然掛着招牌式的微笑,淡淡地道:“欽叟兄好雅緻!”走到案前坐下,拿起一盞茶,又道:“這幾日在外諸公紛紛回京,好不煩躁,所幸大王到後再無迎送,也能消停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