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的背後,突兀的響起了截然不同的鼓聲。
如果說這號角的聲音在山谷之中迴盪,更多的是低沉和帶着憤怒的威嚴,那麼這鼓聲就是激盪和咆哮!
“咚咚咚!”
鼓聲很有節奏,撞擊着山崖,迴盪在河谷之間,而冰封的大河在這個時候似乎也感受到了鼓聲的號召,這條孕育了這個民族的母親河,似乎也按捺不住冰封的身軀,有滾滾浪濤在冰層下激盪迴響,似乎隨時都會破冰而出。
旋即鼓聲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就像是暴風雨席捲過叢林發出的噼裡啪啦的聲音,也像是千軍萬馬正在一望無垠的原野上肆無忌憚的奔馳衝鋒。
血火之中,於璽一手架着馬槊,一手握着橫刀,在這一刻他擡起頭看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突厥人衝鋒的浪潮的背後,看向那自己從來不敢有所奢望的南方。
廝殺之中,侯秘一腳踹開一名撲上來的突厥人,不顧滿身的鮮血,在聽到鼓聲的這一刻,他也擡起頭。
千千萬萬正在奮戰的漢家將士還有那些剛剛獲得自由的百姓們,也都擡起頭。
無數的目光穿越黑暗和殺戮,穿越敵人和大風,看到在更遠處升騰起的同樣明亮的火焰。
現在就在山谷的另外一邊,於翼和曹忠也發動了進攻。
原本這只是於璽和侯秘等人自殺一般的攻擊,而現在無疑變成了大漢軍隊從兩端同時發起的大規模的反攻。
於璽和侯秘並不知道,就在他們殺入營寨之後不久,南方的戰局也發生了變化。
“這兩個小兔崽子,還真是帶來了奇蹟!”此時站在已經千瘡百孔的回樂城的城牆上,於璽看着突厥人的旗幟倒捲回去,也看着無數的大漢將士從城牆殘破的地方直接衝出去,踏過他們這麼多天來奮戰、無數袍澤弟兄倒下的土地,向着北方衝擊。
實際上就在剛纔,戰鬥已經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刻,突厥騎兵以決死之姿態衝擊城牆缺口,雖然漢家弓弩手也已經竭盡全力,但是畢竟雙方在人數上有非常大的差距,箭矢射過去固然能夠阻擋住第一排突厥騎兵,但是後面還有更多源源不斷涌上來的。
很快城牆防線就失守,而之後雙方沿着城中的三道矮牆拉鋸,騎兵不斷地衝擊,漢家步卒也不斷地反擊,戰鬥從城牆後面一直延伸到第三道矮牆前,甚至真的有一小隊突厥人突破了矮牆的防線,差一點兒就衝到了矮牆後面的投石機陣地上。
好在投石機陣地上的工部官員毫不猶豫的提着刀帶着操控投石機的士卒和工匠們一擁而上,把這一隊漏網之魚擊潰,否則指不定還會發生什麼樣的潰敗。
可以說這一戰都已經打到這個地步了,哪怕是已經天黑,沒有誰願意選擇後退,突厥騎兵就直接打着火把繼續向前衝,而城中殘餘不多的屋舍也都被點燃,像是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火炬,把整個城中的慘烈戰場都照亮。
而城中地上雙方人馬的屍體,還有殘破的塞門刀車、盾牌等等鋪了整整一層,人踩馬踏之後,地上的積雪已經和血、冰還有更多的泥攪和在一起,形成一言難盡的顏色。
突厥人並不想撤退,漢家將士更是嚴防死守,後面大批的士卒隨時等着在前面有人倒下之後抓緊撲上去,彌補缺口。
當然下面的將士們浴血廝殺,但是作爲統帥的於翼和曹忠以及徐德言等人就不得不考慮一個非常嚴肅的問題,如果繼續這樣打下去的話,恐怕所有的兵馬都得消耗在這裡不說,而且很有可能因爲突厥人的集中突破而全線崩盤。
畢竟剛纔如果不是工匠們多少都還有幾分血性,恐怕這個時候突厥人早就已經越過最後的投石機陣地,衝到後面的大營中去了。
就當於翼等人已經在思忖是不是真的要撤退的時候,戰局總算是出現了轉機,看着北方的黑暗之中升起的火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於璽和侯秘發動了進攻。
而似乎也是爲了回答於翼等人的疑惑,原本已經快要衝到第一道防線前的突厥騎兵,在低沉的號角聲中,竟然緩緩開始撤退,這說明突厥人真的背後遭到了襲擊。
於翼和曹忠幾乎同時下達了反擊的命令,久戰疲憊的將士被替換下,後面原本等着投入這血肉磨坊的將士則追隨着赤色龍旗源源不斷向前推進。
爲了告訴於璽和侯秘這邊的動作,曹忠當即下令擂鼓,這便是於璽他們聽到的鼓聲的來源。而於翼更是親自衝到了城牆上指揮對突厥人的反攻。
“那邊的情況尚且不知道如何。”徐德言大步走上城牆,帶着擔憂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把突厥人從城裡攆出去,但是要不要趁機反攻?”
“不是我們攆出去的,而是突厥人自己退走的,沒有必要說的這麼好聽。”於璽淡淡說道,“你覺得呢?”
“問題就在這裡,若是於璽和侯秘他們只是搗亂、甚至已經準備撤退,那我們這樣進攻的話,”徐德言頓了一下,“那就和送死沒有什麼區別,可是如果我們不進攻,單純讓他們進攻的話,也是這個道理······”
現在兩支軍隊被隔絕在南北,想要給突厥人致命一擊,肯定就是得兩面夾擊,可是沒有任何的來往聯繫,單單憑藉默契進攻麼?若是有一邊不動而另一邊動了的話,那無疑給了突厥人各個擊破的機會,那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可是這本來就是一切的盤算和計算都沒有辦法算準的,誰知道那兩個傢伙到底在幹什麼,若是這麼多的步卒直接衝出去,而突厥騎兵卻調轉馬頭的話,恐怕回樂城會以比剛纔更快的速度陷落。
“老夫相信他們。”於翼淡淡說道。
徐德言怔了一下,看向老將軍。
“剛纔我們就已經到了九死一生的邊緣,能夠逼退突厥人就已經是實現了奢求,既然已經死了一回,那還何懼之有?”於翼露出笑容,“如果讓老夫選擇的話,戰死在衝鋒的路上,總比死在這步步後退的路上來得好!”
“我們不會死的。”徐德言笑了一聲,“老將軍,殺敵正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