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夏以爲,雲凌那樣冷漠的人,已經稱的上是閻羅二字。
可當見着穆凌天時,蘇染夏才知道,她實在是冤枉了對方。比起穆凌天的冷,雲凌的冷,簡直就像四月裡的暖風。
穆凌天的冷,是蔑視天下的狠戾,雲凌眼中至少還有皇上和安寧,但他的眼中只有他自己。
她剛踏入房門,一個尖銳地眼刀就颳了上來,那眼神就像被冰封住一樣,盯在她身上,讓她難動分毫。
“小女子蘇染夏拜過將軍。”
蘇染夏離牀幾尺的距離停下,盯着壓力,不卑不亢地說道。
她能抗住,秋染可就沒那氣魄,穆凌天的眼神剛掃來,她的腿就軟了半分。
再一看那人面容,與他結結實實地對視一眼。
秋染的腿頓時像煮軟的年糕,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聲音顫抖。
“奴婢拜見屠日將軍。”
即使以臥榻的病態示人,穆凌天身上的凌厲氣勢,也不減分毫。
這種氣勢蘇染夏曾經也見過。
在得知孃親爲他人所害,爹爹也是這般,面露冰冷之色,讓人見之膽怯。
那是屬於將領們的氣勢,只有再屠盡萬千敵,手染萬千血,才能擁有的肅殺。
“起來吧。”
穆凌天的聲音,如他的人一樣冰冷,聽了恨不得將耳朵凍住。
秋染不敢怠慢,連忙從地上爬起,站在蘇染夏身後。
穆凌天瞥了她一眼,又瞄了眼空位,蘇染夏心裡明瞭,這是讓自己坐下呢。
往常去別家做客,當主人的總是熱情將客人迎上座,再斟上滿滿一杯茶。
貼心照料,就差把飯也送進她口裡。
這穆凌天倒好,別說是熱茶,就是話也懶得說一句。
他眼裡明明白白地寫着。
你要是機靈,你便坐着,你若是不機靈,對不起,就一直站着吧。
蘇染夏自是不想站着說話,那樣只會讓她微弱的氣勢,更加微弱罷了。
入座後,穆凌天一雙冷刀似的眼睛望來,聲音無起伏地說道。
“你就是蘇驚風的女兒?”
蘇染夏想起穆凌天與爹爹不合的事情,穆凌天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份,爲何又突然這樣問?
百萬思緒從腦海中閃過,蘇染夏臉上的笑意,不會讓人感到諂媚,也不會讓人覺得過於疏離。
“染夏的爹爹確實蘇驚風。”
穆凌天冷哼一聲,輕瞥了她一眼卻也未再說什麼,整個房間陷入異常的寂靜中。
蘇染夏額頭抹汗,這種時刻,對方不應該表示一下嗎。
即使她不在乎這些東西,但不管怎麼着,都該處於禮節言語客套一番吧!
還真如爹爹說的那樣,穆凌天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千年大冰山。
“你與我徒兒是什麼關係。”就在蘇染夏忍受不了這沉默,準備撕破臉皮時。
穆凌天冷着一張臉,開口質問道。
一口鬱氣堵在嗓眼兒裡,這句話什麼意思,她能與雲玦有什麼事,難道她懷疑自己有所企圖不成?
心裡翻江倒海,面子上卻還是溫婉如玉,就連她都覺得,自己這鐵面神功是越發厲害了。
“六皇子與我乃
君子之交。”她將君子二字咬着重音,用力地強調。
穆凌天生性多疑,怎麼肯信她的話,眼裡含着一絲戲虐,瞅得蘇染夏恨不能抓耳撓腮。
難怪,一向看重患者的白起風,提起他會是那個模樣,連房屋也不輕易踏進一步。
治療養生,本就需要患者的全心配合,若是連患者也懷疑醫者,莫說是神醫白起風。
就算是她,也肯不能將這穆凌天捲成一團,狠狠地扔進湖水裡。
越是清楚對方的脾氣,她就越發地佩服雲玦。
穆凌天似乎唯獨信任他一人,也不知他是努力了多少年,才換得閻王眼裡的地位。
“與我徒兒相交,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巴。”
穆凌天神情未變,卻叫人不寒而慄,一瞬間,蘇染夏清楚地從中感受到了殺意。
雲玦身上有許多謎團,光是她知道的那一部分,扔出去,就會在朝中掀起不小的風浪。
“染夏自是明白,請將軍放心。”
蘇染夏說完這話,許久也等不來對方應聲,擡頭望去,穆凌天已經閉上眼睛,窗前耷拉着的絲質帷幔,半透明地掩着他的臉。
即使被模糊了輪廓,那個身影,依舊難以讓人有親近地感覺。
蘇染夏小聲叫了幾聲,未得到對方迴應,她與秋染對視一眼,秋染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去開房門。
就在踏出門檻的剎那,蘇染夏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丫頭,多謝。”
腳步一頓,蘇染夏未作言語,就走了出去。剛一出門,就被守在門前的白起風,攔了下來。
見她出來,白起風嘴裡發出驚奇聲,圍在她身邊轉了兩圈,感嘆般地說道。
“你竟能安然無恙地出來,真是不簡單。”
想他第一次見穆凌天清醒,差點被他眼中的肅殺嚇死,還好他也算得上是見識頗廣,硬着頭皮做了介紹,才感覺那眼神的分量減低一些。
蘇染夏輕笑一聲,笑這滑頭可憐,若不是被自己醫德約束,這人早在對方睜開眼的瞬間,就溜得無影無蹤了。
“對了,六皇子最近可有來過?”笑聲戛然而止,蘇染夏猛的問道。
白起風側頭想了一會兒,因穆凌天的原因,他在這個別院呆的時間不多,多數時間裡都在自己房間中。
所以有關於雲玦的事情,他還真是不知道。
“我只記得半月前曾來過一次,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想起雲玦,白起風神色有些凝重,他皺着眉頭說道。
“六皇子身體似乎有些問題,體弱多寒,內力丹田也出了些問題。”
‘砰’的一聲,蘇染夏心臟劇烈敲動一下。
“什麼,他丹田出了問題,嚴重嗎?”
她陡然拔高的聲音,讓白起風詫異地擡起頭,手揉了揉頭髮,苦惱地說道。
“比起他身體上的狀況,丹田的問題,可以忽略不計。”
蘇染夏神色恍惚地退步,眼睛也是丹田受了重傷,那日她試探雲玦,見對方臉上的隱忍就該留意。
雲玦是否真得是眼睛,如果是,他又爲何騙自己?
可,眼睛丹田幾近被毀,怎會是這輕描淡寫的忽略不計。
從屠日將軍府
失魂落魄地回來,蘇染夏一路在心中,對雲玦與眼睛做着比較。
兩人性格皆然不同,功力也有強弱之分,最重要的,是兩人身上的病勢輕重,也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性格與功力,皆是可以隱藏掩蓋的,可病勢呢?
即使能掩蓋,又怎會逃過白起風的法眼!
“小姐,林涵叫你呢。”忽然,一聲熟悉的聲音,將她從思索中拉出。
這時,她才注意到,周圍所處的環境。
她們已經趕回‘識香閣’,此時正在一個隱蔽包廂中,林涵坐在對面一臉疑惑地望着她。
蘇染夏回過神來,歉意地笑了一聲,挽起額前的頭髮說道。
“你剛剛說的什麼,可否再說一遍。”
林涵點了點頭,貼心地沒有再去過問,而是將剛纔的問話,重複說了一遍。
“今天派去的人,已經回了消息,林衛森經常會去郊外一處荒廟,那裡面似暗藏玄機。”
蘇染夏眸色一斂,望着窗前的竹簾說道:“如果不出意外,凌蘿應該就在裡面。”
只是已經過去這麼久,不知凌蘿怎麼樣了。
林涵看着她的臉色,見她沒有異樣,才問道:“那今晚?”
“不,一會就行動,儘快就好!”
多延遲一分鐘,凌蘿就多煎熬一分,晝日查人雖有些明目張膽,但此刻,他們已經顧忌不了其他。
聞言,林涵心裡鬆了口氣,以他的意思,也是覺得越早將凌蘿就救出越好。
只是此事若只是個烏龍,定會壞了酒樓的名聲,所以此前,他才詢問了蘇染夏的意思。
得到正主的恩准,林涵連忙帶入將那荒廟包抄,古廟很小,幾十餘人就將它圍的密不透風。
蘇染夏從車轎上走下,望着眼前殘敗不堪的寺廟。
裡面的人察覺出動靜,剛探出頭來,就被門口守着的壯漢壓制住。那人穿着藍色的布衣,看似爲林家的奴僕。
“你,你們是什麼人!”
奴僕被壓制在地,渾濁的眼睛張皇地望着。
林涵走到他面前,望了一眼壓制着他的人,那大漢立即放鬆手中力道,將藍衣奴僕的臉擡起。
“林少爺!”在看見林涵的一瞬間,藍衣奴僕叫出聲來。
“林衛森在裡面,廟裡藏着什麼?”林涵並未回話,面色清冷地問道。
藍衣奴僕一見是心慈面善的林涵,臉上的恐慌減淡些許,眼珠子開始溜溜直轉。
林涵一腳踩在他的手上,一邊用力轉磨,一邊說道。
“你最好說實話。”
這一腳並不輕,霎時讓奴僕臉色發青,額頭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小的招,小的都招!”喘着氣說完,手上的力道減小,他立即將手收回藏在身下。
“林老爺正在裡面,裡面藏,藏着幾個姑娘。”
幾個?
蘇染夏眉頭皺緊,奴僕話剛一說完,就將腰上的千機劍取出,踹開大門闖了進去。
或許是古廟的隱蔽性有自信,院子裡併爲守着過多奴才,那零星站着的人,還未近蘇染夏的身,就被她一劍解決。
後面的人,見一小妮子這樣兇猛,皆是猶豫地站在原地,不敢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