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坐在皇位上四十餘載的男人,儘管鬢髮蒼蒼,言語與眉目間任不失王者風範。
蘇染夏暗歎着,努力維持着自己的身形,端莊的如傲然梅花,亭亭而立,任由皇上刺骨的眼光來回打量自己。
雲祀見蘇染夏眼間無懼意,舉止更是落落大方,單隻身着一件碧綠色的翠煙衫,綠色長裙上繡着藍色牡丹,卻雍容不厭俗,活脫脫一名桃花仕女圖走出來的仙女。
李公公站在雲祀身邊,在他打量着蘇染夏同時也觀察着他的神色,這會兒見他眉頭微微挑了一下,深諳皇帝習性的他怎能不知對方滿意的意思。
半百老頭連忙彎下身子,逮準了機會在雲祀耳旁嘀咕幾句。
雲祀點了點頭,抿着的嘴角有了柔和的弧度,眼神也就不像刀劍一般的鋒利,但聲音仍舊威嚴不可抗拒:“來人,快給蘇姑娘賜座。”
蘇染夏聽了這話倒是不以爲然,只道皇上不似表面般冷漠不可親,雲祀身邊的李公公可就樂開了花。
蘇姑娘可真不是凡人,這進了御書房的,能有幾個是皇上親自賞座的,就是朝中大臣來了,也得乖乖站着說話。
蘇染夏坐下之後,皇上便開口問道:“朕聽聞蘇姑娘已有及荓,可今日一見,卻遠遠比同齡少女多些沉穩啊。”
“家父家教嚴厲,染夏自幼刻學詩經琴畫,自是比旁人少了些童趣,多了些歷練。”宮女知眼色的爲蘇染夏端上碧螺春,嗅着杯中的茶香,她緩緩的答道。
胡話!
爹爹一代武將,怎麼會注重那些舞文弄墨的東西,她剛學走路便是光着
腳丫滿府跑,任是她娘在後面追得鬢髮散亂,她也絕不消停一刻。
蘇染夏說謊還說得理所應當,柳眉微微蹙起,仿若想起那段日夜勤學的日子,讓人見了都忍不住爲其嘆息。
而皺眉的原因只有她自個兒明白,這話還是莫讓爹爹聽到纔好,不然定要吹着小鬍子鼓着眼睛向她討公道。
李公公被她這話糊弄住,還真以爲她年幼便被逼着識字讀書,慈善的臉上動了真容,差點掉幾滴豆子給蘇染夏應景。
雲祀見話題被兩撥千金的接住,心裡在感嘆後生可畏的同時,還對其多了些興趣,便有意與其作對問道:“可朕怎麼聽聞,蘇家嫡長女是個驕橫野蠻女子,在府中興風作浪不說,對外人更是不顧禮節,難道這也是定國侯教導的結果嗎?”
蘇雲雪在宮裡給長生公主當伴讀,怎能放過抹黑她的機會。時不時在那些皇子貴戚前提起她幾句,表面上是誇獎着她,實際上言語之中飽含惡箭,讓她不出門便能收穫冷眼千數。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外事行千里,形容她的穢語更是如插長翅膀,飛到宮中的各個角落,直到飛進皇帝的耳朵裡。
今叫皇帝一提點,蘇染夏才知上一世的自己,爲何在宮中不着人人待見。
只怕這只是冰山一角,更難聽的話還不知躲在誰人耳朵裡。
李公公暗地裡爲蘇染夏摸了把汗,偷偷瞧了下座的蘇染夏,見她神色淡然恬靜無半分慌張,不知怎地也就更加怨恨那造言人。
荒唐,太荒唐,世上怎有那麼惡毒的人!
蘇染夏怎麼可能慌張得起來,她
咬碎了銀牙還來不及。想起她上世的種種,她繃緊了紅脣,銀牙狠咬,目光裡有些隱忍的樣子。
雲祀至說完這話就去細看她的表情,唯恐錯過一絲蛛絲馬跡。謠言蜚語他自是不會全信,可萬事無空穴來風,事情背後定是有它的原由。但看到蘇染夏臉上的表情時,雲祀失望了,蘇染夏臉色蒼白,目若星光,一臉隱忍的表情分明就是因閨名被糟蹋而感到羞恥。
如此爲名節而惱怒的人,怎麼可能會作出破壞名聲的事來,看來是這宮中有人嘴舌不乾淨。
想到這裡,雲祀的眼裡閃過一絲銳利。
見蘇染夏如此冷然堅韌的樣子,雲祀也不欲再爲難她,剛準備給女孩一個臺階下,卻不想對方自己開口了。
從滔滔恨意中清醒過來,蘇染夏才連忙回覆道:“木秀於林,而風催之;嫉餘之蛾眉,而謠諑謂餘兮。小女想或許就是這個意思。”
雲祀聽了先是一愣,罷了仰天大笑,笑聲如洪雷擠滿了諾大殿堂。
“好一個被嫉妒的良木,好一個被嫉妒的佳人!”雲祀拍了拍掌,掌聲竟也如笑聲般響亮:“看來這人世間最爲險惡的便是人心,不然怎能將這樣一塊良玉染上污泥,掩其潤光。還好你品性如蓮,濯清漣而不妖,沒被壞了本質。”
御書房裡侍候的宮女,皆然側目於蘇染夏。因北方戰事,皇上好久都沒能展顏笑過,遑論是這樣的開懷大笑。
皇上在一旁笑得暢意,身旁的李公公也哈哈陪笑。想他五歲便入宮,識不了幾個字,雖不知皇上在笑些什麼,但看皇上笑不止的樣子定是開心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