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偏偏又下起了雨,楚軍大營,綿延數十里,都籠罩在一片蒼茫的水氣霧氣之中,俗話說,一陣秋雨一陣涼,隨着這場秋雨的降臨,天氣變得更加冷了起來。
項羽的愛姬虞姬患病,已經五六天了,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還加重了,弄得幾個隨軍大夫如臨大敵,恨自己醫道不精,不是神醫在世。
項羽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代替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家去生病,楚軍的最高長官急了,所有的人也都跟着焦頭爛額起來,呂稚更是忙的團團轉,一點清閒的時間都沒有。
就連前線的戰事,也跟着停了下來,倒弄了漢軍一個莫名其妙,好好的,項羽卻掛起了白色的免戰牌,無論怎麼罵陣,楚軍就是不出來,這可是少見的新鮮事兒,要知道,楚軍以勇猛著稱,罵不出來的時候,還真不多見。
他們哪裡知道,堂堂的西楚霸王項羽,打起仗來,是一等一的猛將,疼起女人來,也是天下無雙的,可以說是第一人,之所以高掛免戰牌,是這個癡情兒郎,在一心一意照顧自己最心愛的女子呢。
再加上,天又下起了雨,真不知道會不會加重她的病情,大英雄項羽的心,早就懸了起來,很是憂心,哪裡還有心戰呢。
軍營上空,渺渺炊煙升起,飄起誘人的飯菜香氣,又是午飯時間。
漢王王妃呂雉,親自下廚,細細地熬了一鍋粳米粥,做了幾樣爽口小菜,吩咐丫頭端着,撐起油紙傘,一路向虞姬的大帳走來。
大帳之中,早早隆起了火盆,暖暖的,讓人感覺很溫馨,很愜意。
此時,項羽正在大帳之中,只見他坐在病牀前,一雙眼睛都熬紅了,看起來,幾天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一個大男人,尤其是西楚霸王,竟然也會照顧病人,呂稚不由得笑了一下。
“見過霸王。”呂雉趕緊上前,寒噤一句,算做問候。
“王妃太客氣了,”項羽眨着一雙困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這麼久以來,難爲你如此細心,一心一意照顧她。”
堂堂大英雄,居然也會不好意思,呂稚心裡又是一笑,只不過不好表達出來,項羽似乎也有所察覺,臉上訕訕的,他似乎也有點不習慣,用這樣的口氣跟呂稚說話。
“姐姐來了,又勞煩你親自下廚,”虞姬接過話題,虛弱地笑笑,和呂雉打着招呼,“這些天,你也跟着受累了。”
“妹妹快別這麼說,怕我們累着,就趕緊好起來吧,”呂雉客氣着開着玩笑,說話之間,已經擺好了飯菜。
項羽在一旁,看着這兩個女兒家,一個病病歪歪的躺着,一個小心伺候,原本都是兩個性情中的女子,卻是敵對雙方,在這戰亂時期,反而成了知己,也算是難得,只是,難爲了兩個女兒家,跟着受這戰亂之苦。
在這些日子,看着最心愛的女子,病的越來越嚴重,心裡的愧疚更加顯露了出來,於是,埋藏在心裡多年的那個想法,又悄悄冒了出來。
無盡的爭戰,這麼多年以來的拼命廝殺,一個霸王的頭銜,一個男兒的雄心壯志,都逐漸被血腥磨平了,被太多的鮮血沖淡了。
大秦暴政,百姓生活原本就痛苦不堪,現在大秦滅了,人們的生活不但沒有改善,還每況愈下,楚漢之間,爲了爭奪天下王權,又是連年征戰,人民疾苦,更加水深火熱,老百姓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這些日子以來,在和漢王劉季的交戰之中,兩家軍兵都露出了疲憊之色,完全可以說,是已經疲乏到了極點,而且最可怕的是,糧草供給跟不上,也無處徵糧,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自古以來,戰爭打的,不僅僅是軍兵的廝殺,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戰爭,打的是糧草,是軍需物資,軍兵們總要吃飯吧,軍需總要補充吧,沒有糧草,沒有充足的後援,戰爭,是很難進行下去的。
可是,大秦朝的時候,由於連年暴政,民生就比較艱難,再加上連年戰火不斷,整個天下,都已經是千瘡百孔,到了極度貧乏的狀態。
楚漢兩軍,不得不到處搜刮民財,找尋珠寶,以應對戰時之需,幾乎都成土匪了,說起來,這又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於是,楚漢兩家,到處屠城,就像虞姬的家鄉一樣,一座座城池,殺光燒光搶光,只剩下一堆白骨。
好好的江山,就這樣被踐踏着,身爲最高主帥,眼睜睜地看着生靈塗炭,項羽的心裡,並不是無動於衷的,自己的戰袍,就是用老百姓的鮮血和生命染紅的,即使打下了江山,也是由血淚鑄成的。
雖然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可是,又有誰可以無動於衷呢?尤其是一個熱血男兒,即使變成一個殺人惡魔,怎麼可能做到殺人不眨眼?
西楚霸王項羽,對這所有的一切,對這樣的殺戮,無休止的殺戮,早就厭倦了,還好,身邊有一個虞姬朝夕相伴,可以瞭解他的心事,可以爲他分憂,可以理解他的痛苦。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卻又病倒了,本來身子就單薄的女兒家,因爲連年跟隨着他南征北戰,爲他焦心,爲他的哀傷而痛苦,爲他的傷懷而心痛,現在,更加瘦弱了。
偏偏美人又病了,讓項羽的心疼了,痛了,讓他恨自己,不能照顧自己的愛人,更恨自己,一個堂堂男兒,還說什麼稱雄天下,自己最心愛的女子都保護不好,還有何面目去面對天下蒼生?
他早就想扔下這場戰爭,帶着自己鍾情的女人,遠遁他鄉,去過一個平凡普通人的小日子,安定平靜,而且倖幸福福。
這也是這麼多年以來,經常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提起的,每當那個時候,虞姬的眼睛裡,就閃現出期待的神情,這個小女子,比任何人都向往那麼一天,儘管,善解人意的女兒家,從來沒有要求過,也從來沒有提起過。
但是,相愛的兩個人,心有靈犀的一點通,項羽知道她的心,明白它的想法,更懂她的感受。
昨晚,還和病重的虞姬提起這件事,這個癡情的女子,高興的眼睛都放光了,可是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要是真正去做,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畢竟,他的肩上,扛着的,不僅僅有一個癡情女子的天空,還有成千上萬楚軍將士,想放手,談何容易?
而且,虞姬一直有一個願望,那就是孩子,要一個他們的孩子,這原本就是一個女兒家最平凡普通的希望和理想,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理想,都是奢侈的。
虞姬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畢竟一個女兒家,經受不住漂泊不定的戎馬生涯,這只是事情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即使有了孩子,十月懷胎,還要跟自己滿世界跑嗎?
不,他決不讓自己最心愛的女兒家受這樣的委屈,絕不!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曾經的豪情萬丈,曾經的壯志雄心,都被戰爭的血腥和殘忍磨平了,可是,走到了這一步,想抽身,談何容易,這原本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不歸路,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哪裡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項羽心事重重的走到外面,看着秋雨陣陣,更加增添了幾翻愁腸,真是一肚子心事,卻找不到一個人傾訴,即使和審食其結成了好友,也難把這樣的心事說給他聽,畢竟是敵我雙方,這麼重大的事情,絕對不能會和他提起。
不說項羽在大帳之外想心事,只說大帳之內,呂雉端起粥碗,親自喂虞姬吃飯。
虞姬也已經習慣了呂雉的照顧,張開嘴,一口一口的吃着,只吃了小半碗粥,幾口菜,就搖搖頭,不吃了。
“姐姐還沒有吃吧,快去吃吧。”虞姬感激地對呂雉說。
“我也不用去了,這剩下的大半碗,就夠吃的,在這裡吃了,豈不省事?”說着,呂雉端起碗,吃了起來,一邊吃,還怕她悶得慌,一邊和她說着閒話,爲她解悶。
“姐姐的手藝哪裡學來的,做的飯菜格外可口,有着一種特殊的味道,”虞姬笑着說。
“隨便做的,你要是喜歡,姐姐天天給你做。”呂雉一邊吃,一邊笑着,心想,這就好吃了,二十一世紀的大小餐館,南北大菜,中餐西餐,日式韓式,品種繁多,花樣百出,那才叫好吃呢。
只可惜,兩千年的時空,去哪裡吃,這麼多年了,連自己都差點忘了那些美食的滋味,不僅如此,自己還做了霸王的階下囚,想到這裡,呂雉不免有些傷感,只是不好在一個病人面前表現出來。
“我的胃口都被姐姐慣壞了,我們姐妹要是能夠長久在一起,就好了。”虞姬嘆了口氣。
“妹妹又亂想了,姐姐這不就在這裡嗎。”呂雉趕緊把話題接過去,岔開了。
虞姬知道自己說得多了,趕緊一笑收住。
這兩個特殊的女兒家,自從做了好朋友以來,可以說是無話不說,就是有一個話題,從來都是避而不談,兩個人也形成了一種默契,那就是兩家的戰事,以及戰事中的種種可能。
可是,即使她們不說,這樣的事情,卻時時刻刻都在她們的周圍,兩個和她們的命運息息相關的男人,天天開仗,天天你死我活地廝打在一起,不是你勝利就是他失敗,最終也總會有個結果,到時候,這兩個女人將何去何從,將面臨什麼樣的命運,只有等到那一天才會知道。
虞姬看着呂雉吃飯,又想起昨晚項大哥說起的歸隱,真想和這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姐姐說一說,可是,畢竟是敵我雙方,立場不同,這種話,怎麼能夠輕易說得出口呢。
一時,呂雉吃完了飯,項羽也進來了,幾個人也都混熟了,倒也沒有那麼多禮節,何況,虞姬病着,大家的心思都在病人身上。
“妹妹,吃了飯,也勞了半天神,該休息一下了。”呂雉見到項羽進來,還不至於那麼沒有眼色,也不想做燈泡,就想告退。
“王妃不用走,我一會還有事情,你們姐妹一起睡吧,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項羽笑了笑,對呂雉說。
“是啊,外面還下着雨,別走了,也好給我做個伴。”虞姬也盛情邀請。
呂雉點點頭,答應了,而且這一年多來,項羽不在軍中,這姐妹倆總是相依相伴,不離左右的。
於是,虞姬依然躺在被中,呂雉斜歪在牀邊,項羽坐在牀邊的一張椅子上,他要看着虞姬睡熟,才肯離去。
哪裡知道,項羽看着兩個女人都昏昏睡去,這些天,他也是沒有睡好,着實睏倦了,也昏昏睡着了。
他習慣性地摸索着,去抓自己心愛的女人的一隻手,可是,他哪裡知道,這一次,抓在手裡的,不是虞姬的芊芊玉手,而是漢王王妃呂雉的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