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靜夜寂如案上燈火,對坐燈前老少不說,唯那涼風陣陣,帶有新葉多多,蕭蕭索索飄進屋來,無人顧他。
老人思索,這小生時來不多,何得言語自若,自信頗多?與之交談片語兩次,卻總以驚人之語了結這許多……
草燈八十載風雨,在此子面前卻縷縷語塞,此自若之言方爲最狂傲之語。
魚和熊掌,還要兼得?
古今天下,貪心妄想者亦不止此子萬一,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草燈想來,心中惱火,就因此爲己想而不敢想之事,卻從他人之口聽說,而此子年輕,勝己許多,便覺自己妄活八十,還不及這小子一語氣魄。
“無知小鬼,老夫不與你便說!且記住,只要你不動袈裟你念,老夫便可饒你的命。倘若有一天被老夫知曉你今日所言乃虛,無論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去取你血肉將袈裟之秘永藏於世!”
說罷,草燈一掌拍在桌面。
聽砰的一聲,方桌粉碎,木屑紛飛。
夏商驚詫一退,心說這老鬼喜怒如此,也難怪變得不人不鬼。
草燈一掌爲泄與夏商言語之煩悶,見夏商被嚇着,心頭舒暢了許多,便也不在糾纏,轉而拂窗,縱身而去。
夏商追至窗口,之間被遠山遮蔽半臉明月上似有一個黑點,只看草燈老鬼越走越遠,是不會回來了。
夏商看了,正待關窗,忽夜空乍來草燈之語:“小子,莫要貪心不足,老夫縱觀天下百年,無一人可跳出選擇,魚和熊掌,兼顧不得,你別小看了這天下事。”
這言語沉悶,帶着嘲弄。夏商聽了回以一笑,也是不服,朝遠山月角處廝聲大喊:“老鬼頭,你也別小看了古今人!魚和熊掌,老子……”
話未說完,鄰屋同窗猛然打開,一滿臉橫肉四十有餘的黃臉婆子瞪着夏商罵道:“小王八羔子!叫什麼叫?還讓不讓人睡覺!”
此婆子聲如洪鐘,震耳欲聾,有帶唾沫橫飛,隔着一間屋便都噴了夏商一臉。
夏商吃撇,惹不起她,訕訕賠笑:“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裝逼過頭了。”
……
且說春嬌奉命探夏府狀況,倒未先去榆林縣,而就近去了江南春。
不說夏商有名,就她自己亦對夏府狀況很牽掛。江南春中有人探過,春嬌就問了昨夜派遣之人。
得知夏府遭賊,而自家守衛之人竟一點兒風吹草動都不得知,乃事後知曉。春嬌心頭便驚,不但夏商所言準確,還得是高手入關,難怪此子要事先閃躲。
春嬌不願逗留,急往榆林夏府看看詳細,臨走是至極卻又被孃親喚住。
春葵叫女兒去了間無人居室,先問了問近日來夏商之作爲,又問女兒在此子手中是否受了委屈?他是否有過越軌之舉種種……
春嬌不明孃親話中意,只想着昨日私會於一居一榻之上,晨醒時又是衣衫不整又是摟抱不清。
孃親此時詢問的那些個……
叫人如何回答得清楚?
春嬌羞澀,所言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春葵便知是有了些什麼。
“女兒,近來將要月滿。你我體內這蠱蟲全憑那人一念之間,這次能否要到解藥,全賴你了。”
“我?”
“你與那人朝夕相對,接觸漸多,要時刻與之教好,不可隨性而爲。須知若你開罪了他,便是我等二十餘人皆開罪與他,若他不給解藥,或苛刻我等,將賴之如何?”
“他若不幹那些混賬事兒,我開罪他作甚?”
“你還不明白?不管那人有何種本事,畢竟年輕。年輕男人總逃不過一個色字,女兒你天縱之姿,稍作打扮便勝過江南春所有人,若他有意,你……”
“娘,你說什麼呢?”
“你手上掌握我等幾十條人命,如何不讓人說。”
“我是你女兒,你怎麼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娘養你這些年,何曾虧待過你?如今你不爲自己一人活,如何不能稍作犧牲?”
“管他犧牲不犧牲!”
“混賬!”
“娘,您別說了。不論如何,蠱蟲解藥我一定會拿出來,如此您便放心了吧?”
……
晨間早醒,睜眼便見春嬌在屋內窗前站着,一地木屑尚未收撿,略顯紛亂。
夏商坐於牀前,春嬌回望時稍一猶豫,明眸中閃動着絲絲倦意,一夜奔波亦難免憔悴,微紅的臉蛋兒上還留有一層昨夜風塵。
夏商見之由心起憐,揮手招之示意:“過來先睡會兒。”
原想此人會追問家中之事,不想今晨見了是這樣的窩心話,春嬌心暖,嘴角微揚,兩頰淺淺,嬌俏酒窩是風情種種,好看極了。
看着嬌俏人兒款款行來,夏商起身欲整理被自己睡亂的牀鋪,卻不及動手就被春嬌小手一把抓住:“我來。”
夏商詫異,從未見妮子如此。
此妮子還不僅如此,見夏商衣裳後頸汗溼,迎面輕解夏商衣帶,含眉微笑,低聲細語:“脫了換身。”
一日不見,此女怎似的變了個人?
夏商奇怪之際,衣裳卻已被脫了。
一覺剛起,穿的唯有一件,脫了便是赤身,家中都是小月或夫人做此事,今日春嬌也不見其羞澀,整理衣裳,又找來新裝,給夏商穿上,一切有條不紊。
一身起居被春嬌打點得妥妥帖帖,完事後才見夏商之詫異。
春嬌淡淡道:“小月丫頭教過,這便是丫鬟該做的吧?”
夏商摸着春嬌額頭,一臉不解:“也不見燒壞了腦子,看來真是困了,你先睡覺再說吧。”
“怎的?你不是希望我如此?”
“但你這變化也太大了些。”
“那又如何?”
“你還是先睡吧。”
“其實……我是有原因的。”
“恩?”
“一月將至,那食腦蠱……”
“原來如此。”夏商一聲嘆息,“這個好說,你先睡下,醒來之後我便給你。”
“真的?”春嬌大喜過望,此關乎性命之物不想來得如此容易。
“還能有假?你先睡吧,睡過之後自然曉得的。”
春嬌是信的,得夏商口肯,便了了一大心病,心中放安,睏意便來,這一頭便睡得天地不知。
夏商守到春嬌睡熟,放慌亂出門,他忘了這茬,還得去老遠的地方買上次一樣的糖豆,不然沒法給解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