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突兀嫌惡的長刀明晃晃、陰沉沉,在那嬌柔的身軀上冰涼涼的。
血如玫瑰在哭泣,染紅了緊密一起的男女,染紅了一片本該青綠的湖面,但沒有玫瑰般的花香,只有讓人心碎的腥氣。
多麼淺淺的姑娘呀!
怎就吝嗇那點點聲音?
“淺淺!淺淺!你醒醒!你醒醒……”
夏商喊着,三十歲的靈魂也不忍在此刻保持他一直以來的冷靜和沉着,顫抖的聲音有哽咽的味道,就算風也吹不走此刻的感傷。
遠遠的,商蓉漸漸明白,明白之前可能發生的事。
但這怎麼可能?
“師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袁安面目猙獰,腳上劇痛讓他難以起身,只能在地上恨聲恨氣:“都是這女人多管閒事!”
此話已印證了商蓉所想,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師兄所爲!
“爲什麼?爲什麼?”
“我也不想殺她!是她自己湊過來的!我要殺的是他!”
商蓉驚愕地看着袁安所指,喃喃開口:“師兄,夏公子他……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但我不甘心!那趙梟殺我的全家十二三口,我揹負深仇大恨苟活至今,爲的就是殺他報仇。可現在憑我的功夫根本不是趙梟對手,還害得衆多兄弟慘死!”
“這跟夏公子有什麼關係?”
“他若不死,太湖上的剿匪隊伍就不會跟水寇真正打起來!”
“就……就爲此,師兄就對救命恩人下手?”
“你根本不懂身負血海深仇的滋味!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說。你若顧忌師兄妹的情分,便救我,若你要幫那外人,便殺我!”
“我……”商蓉話語停頓,顯得不知所錯。
而此刻,夏商卻未顧忌師兄妹之間的對話,那軟軟涼涼的嬌軀似乎有了動靜,那純純的眼睛吃力地睜着,閃動着水霧,滿是無力和疲憊,看得讓人心碎。
“淺淺!淺淺!你……你別嚇我!”
夏商沒察覺,自己焦慮的呼喚中夾雜着幾滴苦澀的淚,打在純純白白的臉上……
淺淺笑了,能看到夏哥哥冰冰涼涼的幾滴眼淚就夠了,她的笑還是那麼純淨,純淨中帶着少女情愫的綻放,就像是一朵白花上最精彩的一點紅砂……
“嗯……嗯……嗯……”
鐵青的小嘴微微動着,斷斷續續哼出了那首熟悉的曲子,她很熟練,記在了心底,這淡淡的聲音卻勾勒了一副悽楚的畫卷。
所有人都低估了那首歌在這位啞女心中的重量,此時此刻,卻還執着地用笑顏將它哼唱着。
但此刻的笑卻苦澀勝過膽汁,夏商發現描述此刻心境,只知她很想再聽聽,再聽聽自己唱的那首歌。
“如果我能……如果我能……如果我能……”
我能怎樣?
我什麼都不能做!
心境變了,聲音也變了,雖是同一首歌,卻不再有先前的味道。
淺淺要的不是這樣,她用盡力氣擡起手,輕輕地淺淺地放在夏商嘴邊,搖搖頭。
這一刻夏商忽然想到,這是個不喜歡悲劇的姑娘,再美的故事以悲劇收場都不願意聽的姑娘,想永遠都保持笑臉的姑娘。
她做到了,在這一刻她還是笑着……
但笑容中忽然有一絲難忍,一口鮮血從小嘴噴出,純純的眼中漸漸有陰霾籠罩。
夏商心中一緊,想要說話,但淺淺卻吃力地說道:“啊……啊……啊……”
聲音熟悉,正是先前臨別是的相擁。
夏商忍不住了,淚如雨下,儘量地擦拭着小姑娘被血塗花的臉:“別說了,別說了!我知道的,你我之間,不用謝謝。”
“啊……啊……啊……”
淺淺還說着,吃力地重複着三個似乎一樣的音符,聽了夏商的話卻搖着頭,搖着頭……
不知這妮子所執着的是什麼?
這小小的身體已看不到絲毫生機,她這麼堅持,一定很痛苦。
“淺淺,你要說什麼?”
夏商忍者心痛,低頭伏耳在淺淺嘴邊,只有在她嘴邊,那聽似相同的三個音符纔有了一絲絲變化。
夏商聽了,只覺心被人重重砸了一拳,眼淚不爭氣地流進了鼻孔。
淺淺不再是小啞巴,她會說三個字。
“喜……歡……你……”
那吊在枝杈上的枯葉終於落下了,安安靜靜地飄進湖面,被湖水浸透,沉入湖底,永遠、永遠都不見蹤影。
“啊!”夏商仰天咆哮。
這一腔怒火,如何發泄?
唯有掃清惡果!
“師妹!救我!”
“滾開!你若攔我,我將你一起殺了!”
那夏商已如洪荒猛獸,商蓉知道言語已無作用,更知此事一處,她跟他的緣分已盡!
一時間,雙刀連出,全力阻擋。
商蓉聰明,知道夏商單靠一身蠻力,而且他還抱有一人,行動諸多不便,只要處處小心,要從夏商面前救下一人並不困難。
湖邊糾纏不過一刻鐘,商蓉終是找到機會帶上袁安登船而逃。
而夏商只能看着船影越走越遠,將一聲聲咆哮和怒吼傳遞。
“袁安!就算將這天下都翻一遍,我夏商都不會放過你!”
遠遠的,商蓉在船頭嬌軀一顫,嘴角苦笑:“原來……原來他叫夏商,原來從未對我坦誠……”
……
當夜幕散去,晨光灑下,湖邊密林間,一丘土坡上簡陋的模板深深插下。
夏商沉默着,咬破手指,以血書寫於板上。
“情深而緣淺,無聲勝有聲。小妹淺淺墓。”
做完一切,夏商與葉斌沉默凝視着,各自心思難以言喻。
只是這山水之間,少了個純純的姑娘,不知失了多少顏色。
“你有什麼打算?”
葉斌的話很冷漠,淺淺爲救夏商而死,心中沒有怨氣自是不可能的。
“仇是一定要報的。但這之前,我想爲淺淺把《紅樓夢》講完,只爲她一人而書的沒有悲劇的《紅樓夢》。你呢?”
“自是回到水寨,當我的水寇。”
“要不跟我一起去蘇州?”
“免了吧,要我跟你這種災星?我還想多活幾年。”
夏商將欲開口,湖面有一人一船行來。
船就地靠岸,一個紅裙紅裳的姑娘飄然而來,一臉欣喜。
“夏公子!”
那是仙兒。